第二百九十二章 吉凶良倚伏

  張迪狐疑抬眸，復又一臉謹慎地低眼去瞅王希孟，見到他手中的那枚玉佩之時，他腦海中有些支零的畫面閃過，隨後，張迪錯愕地看著趙佶，瞠目結舌道：「這……這不是早年官家……給了那……是你？」張迪張大了嘴巴，將王希孟從頭到腳的看了一遍，在記憶中細細對比當年的那個孩子，一樣黑白分明的澄澈眼眸，一樣少年老成的獨特氣質，只是張開了，張迪與趙佶同樣驚訝，同樣地不敢置信。

  趙佶拍掌，錯了搓手背，才將玉佩接了過來，王希孟滿心滿眼裡都是他，仿佛奉上的不是玉佩，是他的心。

  玉佩觸手生溫，瑩瑩如月光生輝，這是他給的，沒錯，趙佶在片刻的狂喜之後，平靜了下來，他低垂著眼眸，長長的睫毛在光影下投射出長長的陰影，在他高挺的鼻樑上打著羽扇，他的唇微微抿起，「你是如何認出我的？又為什麼改了名字？我……我想聽你說。」

  王希孟哽咽著，不讓眼淚因激動而落下，他道：「官家沒變，還是我心中的官家，當年不敢吐露真名，實在是寄人籬下，無奈之舉，可希孟並非有意欺騙，望官家明鑑。」

  趙佶望著近旁香爐上裊裊升起的香菸，不知道在想什麼，他手裡反覆摩挲著那枚玉佩，「你進宮多久了？」

  

  王希孟據實相告：「這是小臣進宮第二次，上一次是入書藝局報導。」

  「之前你都在哪呢？」張迪回過味來了，趙佶是在疑心這個王希孟，也是，好好的就來相認，那麼此前呢？為何不相認，要麼就是真的巧合，要麼就是有人故意送到官家眼前來的，圖的是什麼，趙佶不得不防。

  王希孟與趙佶對視，坦然道：「小臣是畫學的生徒，沒有官家親臨，小臣無緣得見天顏，若非今日見到官家，小臣都不知道，原來我認識的那位十一郎，就是官家，官家就是十一郎。」

  趙佶原本也是冷眼相看，待聽的十一郎三個字時，他在心裡反覆咀嚼，竟覺得柔腸百結起來，看王希孟的眼神，復又熱烈起來，「是，的確很難見到，起來吧。」他說完，又覺得還不夠，便親自彎下身子，將握住了王希孟的手臂，將他扶起。

  王希孟的心中狂喜，他想都不敢想，總覺得今日這一切就像是做夢似得。

  張迪觀趙佶的舉動，立刻上前舔著臉恭喜道：「恭喜官家，賀喜官家，這樣都能遇到，就是老天爺註定的緣分呀。」

  趙佶滿意的睨了他一眼，「去把我新得的那幅畫取來。」

  張迪應道：「噯，小人這就去。」

  王希孟定定看著趙佶，沒有半分害怕與生疏，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久違的熟悉與親近。

  趙佶也這般看著他，他在端詳著這位小友，他的膽子很大，可眼神里並無桀驁，他的眼睛裡有他，卻不是當成君王的崇拜與臣服，是親近與感激，他知不道他的感激從何而來，不過趙佶看得出，他和小時候一樣。

  就在二人對視之際，張迪匆匆折返回來，將畫置於手臂上，躬身道：「官家。」

  「這麼匆忙做什麼？」趙佶被他打斷，不悅的問道。

  「司天監說天相有異，務必求官家許他覲見。」張迪正色道，趙佶素來篤信天相，認為天相有變就是滿天神佛給的暗示，也導致了蔡京幾次起起伏伏都被天相拿來做文章，所以當下也不敢耽誤，立刻擾了趙佶的雅興。

  趙佶聞言果然色變，「快讓他進來。」說罷，他看了眼王希孟，沉吟道：「你先回去，晚些我再召見你。」

  王希孟滿心的期待，滿肚子的話想跟他說，可看到他這麼說，自己只好強忍下心頭的激動，他是帝王，自己只是個小小的畫師，天相代表國家的運勢，孰輕孰重，他還分得清，王希孟只聽見自己的身體已經做出了最快的反應了，「小臣告退。」

  趙佶只是應了一聲，便看著他默默退了出去，手裡那枚玉佩還在掌心中轉動，上面有他的體溫，趙佶心中微微一動，一句話便脫口而出，「小友。」

  王希孟身子一震，回過頭來看著趙佶，這一眼當真是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趙佶望著他，居然覺得喉頭哽咽，半句話也說不上來了。

  王希孟聽得那句小友，心裡覺得自己這些年的苦也是甜的了，當下便道：「十一郎叫我？」

  趙佶不由自主地點頭，「等我處理完政事，便傳你來，一起賞畫，是李思訓的圖。」

  王希孟地笑容剎那間綻放，連眼睛都彎了起來，他素日裡不愛笑，可他笑起來極為好看溫暖，像極了春風乍暖，趙佶也對他報以微笑，待王希孟走出殿外了，還沒回過神。

  「臣司天監陳友康參見官家，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趙佶低頭摸著掌中玉佩，看著跪在地上的陳友康，抬手道：「起來吧，有什麼要緊事。」

  陳友康抬頭，「官家，臣昨夜夜觀星象，發現紫微星在夜空之中，金光大盛，近旁的一顆小星星也放出璀璨之光，加之今日一早，臣見有瑞鶴盤亘宮殿之上，遲遲不肯走，可見這是祥瑞之兆啊。」

  趙佶聽著他說的都是好事，但沒明白這祥瑞之兆從何而來，不由蹙眉，手撫額頭道：「祥瑞之兆，可近日我沒瞧出什麼來。」

  陳友康眼珠子轉了轉，「官家今日可曾遇到什麼故人？」

  趙佶與張迪突然齊齊看向了殿外，故人？還有哪個故人，不就是王希孟麼。

  「陳監正，你把話說得敞亮些。」張迪逼近問道。

  陳友康不明所以，照實回答道：「那小星與紫微星互相輝映，相互扶持，可見這位故人是官家的吉星，官家若得此人，必定重用才是。」

  趙佶來了精神，一把攥住了手中的玉佩，「吉星？」

  「是。」陳友康擲地有聲。

  趙佶渾身放鬆地將背靠在了椅子上，腦中不知道在想什麼，「知道了，若還有什麼異常，立刻前來稟告，我許你覲見。」

  「臣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