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悲莫悲兮生別離（一）

  汴京

  鵝毛般的大雪下了三日，紫宸殿內，地龍、火牆都在不停填著柴火，趙佶被烘的整個人有些燥熱，他拿毛巾擦了手，去抱了會自己剛出生的公主。

  小女娃閉著眼睛，正在酣睡，趙佶從她的五官里竟想不起來是自己臨幸過的哪位妃嬪，擺擺手便讓宮女帶下去了。

  「官家，相公來了。」因張迪不在，趙佶也懶得見大臣們，怕那些隨侍的不知道自己心意，故此，只有蔡京能日日得見趙佶。

  「讓他進來吧。」趙佶的手撥動放在屏風後的一架琴，指動弦響，煞是動聽。

  蔡京進了殿內，低頭看自己把雪花片掃了進來，落在金磚地上，混不在意的將墨狐大氅脫下交給內侍官，向內殿走去。

  「官家。」蔡京只是依照平常禮叫了趙佶，外面的人只當趙佶是被蔡京蒙蔽，哪裡能料到趙佶對蔡京那是推心置腹，當作兄弟來看的。

  「來，你瞧瞧我這把新得的琴，原先上貢的時候，上面粘了些螺母，雖流光溢彩，可我不大喜歡，讓人重新將螺母雲片去了，現在看起來順眼多了，音色也不錯。」趙佶雖然享受，可他審美情趣極高，凡物若俗氣，他是決計不要的，這點蔡京比誰都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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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琴已是好琴，何必多填那些做裝飾。」蔡京附和。

  趙佶在暖室只穿了尋常寢服，見蔡京一身風霜，便叫人將爐子拿過來，給他烤烤火，「聽說你上了奏疏，要將全國的道觀都改名成萬壽宮，可有什麼講頭？」

  蔡京攏袖道：「乾龍節快到了，所以我想翻新那些道觀，齊齊為官家賀壽，舉全國之力，上達天聽，這樣神官們也能知道啊。」

  趙佶篤信道教，夢裡也時常夢見蓬萊三神山、三十六天、洞天福地的神官們帶他一起騰雲駕霧，蔡京不過幾句話，就把趙佶勾的心癢難耐了。

  「辦法是好辦法，只不過，先祖遺訓不能大肆鋪張，還是算了吧。」趙佶沒第一時間同意。

  蔡京勾唇一笑，這點他也準備妥當了，「官家放心，百官們並無異議，何況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們人人富足，只是修建道觀罷了，損不了幾個銀子。」

  「宰執們也並無異議？」趙佶有點不敢相信。

  「當然，我們已經商討過了，才來回稟官家。」

  趙佶一聽，「既然如此，就交給你辦了。」

  「老臣一定會好好操辦。」

  「不許勞民傷財。」趙佶叮囑一句後，蔡京便退出殿外。

  今日是王希孟生辰，錦娘特地買了菜，又去借了大火爐，準備給希孟做一頓長壽麵，王希孟卻神神秘秘的躲在屋裡頭不出來。

  「孟兒，該吃飯了。」錦娘朝屋內喊了一句。

  王希孟探出頭來，「娘，我有東西要送你。」

  錦娘笑道：「今日是你的生辰，怎麼送我東西呢。」

  「娘看了就知道了。」王希孟拿出一塊木板，上面用布包著，遞給錦娘。

  錦娘接過手來，將布攤開，是一副木雕畫，山林中的小院落，有一家三口，父親在教娃娃讀書，母親在刺繡，遠山蒼翠，溪林環繞，錦娘摸著上面的畫，淚水模糊了眼眶，「孟兒，你還記得雲水鄉？」

  「模模糊糊，只記得這一方小院了。」王希孟蹲在錦娘身前，將頭靠在她的膝上，「娘，爹長什麼樣我都忘了，可我記得，他說過，娘生我的時候，差點去了半條命，我的生辰正是娘親受苦難之時，理當今日是我孝敬娘。」

  「你爹若是在天，見到我們母子如今能在一塊，你又虛心好學，懂事乖巧，他必定十分欣慰。」錦娘將王希孟抱入懷中。

  王希孟偷偷將手藏了起來，天知道他為了刻這幅畫，手上有多少疤，若是娘見到了，必定傷心難過。

  「娘，陳伯對我極好，等會我親自做碗面，給他送去，好不好？」

  「哪裡有不好的，我也想謝謝他呢，這半年我也攢了點銀子，你帶去給他，就說這是還他的。」

  「我知道了。」王希孟將荷包塞進懷裡。

  在鍋里撒了面加點蔥花，錦娘又額外放了個荷包蛋，一碗雞蛋面就噴香出爐，王希孟端著碗，往陳晉中家裡走去，他心中想著，陳伯要是吃到我做的面，一定很開心。

  剛從小路到陳晉中家門口，就見站了七八個紫衣官兵，並且屋內鬧哄哄的。

  官兵們自然也瞧見王希孟了，蹙眉對他擺擺手，「走走走，走遠點。」

  王希孟踮起腳來看，這就是陳伯家啊！

  「官兵大哥，你們這是要抓誰啊，發生什麼事了？」

  官兵瞥了王希孟一眼，「皇上要重修全國道觀，木匠，泥瓦匠都被徵用了！你家有沒有人做這些？」

  王希孟在腦子裡咀嚼他這句話的意思，陳伯要被抓走了？

  就在這時，屋內有巨響傳來，陳晉中掙扎的怒吼聲傳了出來，「你們有沒有王法了？我在家好好地，犯了什麼事要抓我！」

  「王法？我們就是王法，帶走！再不老實就給他把嘴巴堵上。」

  王希孟手裡的碗落了地，面撒在地上，他向陳晉中沖了過去,「放開我陳伯！你們要講道理，怎麼能搶人呢！」

  陳晉中身上被捆了粗麻繩，掙紮起來，麻繩將手腕子勒出痕來，他也沒料到王希孟會在這，連聲道：「希孟，你快走！你快走啊！」

  「不，你們放開他！當兵的就能枉顧王法，隨便抓人麼！」王希孟保住陳晉中的腿，乾脆連帶他，官兵也提起來帶走。

  「官爺，留下他，他還是個孩子，別帶走啊！我跟你們走！」陳晉中原地掙紮起來，那些官兵們對視一眼，提著王希孟的衣領子就甩出門去，王希孟只覺得自己的身子在地上滾了兩圈，劇痛襲來，他掙扎著起來，哭喊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們怎麼能抓無辜的老百姓呢！」

  「這孩子真是吵人，皇榜你看不到麼？這是秉公執法，你要是再吵吵嚷嚷，我們就地處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