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黨爭（二）

  趙佶一隻腳停在殿內，乍聽這話，只覺得冷風呼嘯灌入，通體冰寒起來，張迪與其他宮人齊齊下跪，哽咽道：「官家，請節哀。」

  趙佶僵硬著身子，待心口的酸澀感淡去後，才突然俯身，將腳上的靴襪脫下來，就這樣赤著腳，坐在了紫宸殿的石階上，望著漆黑如墨的皇宮大內，這樣的安靜，頭一次他覺得孤寂。

  他背對著所有人，張迪與隆佑宮的內官對視一眼，「官家，隆佑宮那邊。」隆佑宮那邊總得去處理喪儀啊。

  趙佶沒有搭腔，過了一會，才語氣低沉道：「皇太后她...駕崩前，可說了什麼？」

  「回官家的話，太后去的很是安詳，面帶微笑走的。」

  趙佶眨了眨被風吹發酸的眼睛，一滴淚就這樣緩緩從他的面頰上流淌下來，他難以置信的伸出手，在半道上將它抹去，置眼前細看。

  他落淚了，上一次真心的流眼淚，是什麼時候？想不起來了。

  「派人告訴皇后了麼？」

  「派去了。」

  「傳令下去，皇太后的兄弟向宗良、向宗回，皆位開府儀同三司，封郡王。自向敏中以上三世，亦追列王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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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聖瑞宮內，朱皇太妃強撐起身子，「你說什麼？她死了？」

  藍從熙嘆了口氣，「是，太妃請更衣。」

  朱皇太妃看著桌子上的那件素色麻衣，突然笑了，「皇太后死了，趙佶那小子，可以啊，他是比我的六哥有福氣，才登基多久，就把向氏熬死了，他除了冊封向氏全族，還下了什麼旨意？」

  「追封了自己陳氏為皇太后，諡號欽慈。」

  朱太妃猛地挺起身子，「他追封了陳氏，他的生母？還壓過我一截？」按照道理，她也應該是皇太后才是，可到了如今，這個陳氏都成了皇太后，自己是什麼呀？

  「皇太妃忍忍吧，時移世易，如今官家已親政，左右宰相都是他扶持的，人心與名望俱得，咱們還是老實本分些吧。」

  朱太妃靠在塌上，「怪我的命不好，有生皇帝的命，卻沒有當太后的福氣。」

  向太后去了，趙佶這心裡一直很矛盾，一方面他現在已經沒有了桎梏，軍政大權全然由自己做主，朱太妃那邊的人也早就為他所用，構不成威脅，現如今他真正的成為了大宋帝國的主宰者，根本不用再懼怕任何人，另一方面，他又是覺得孤獨，每每夜深人靜，他都深深恐懼著，自己會像趙煦那樣，死不瞑目。

  新年伊始，大宋還籠罩在喪期的悲哀里，繁華如汴京，也因為趙佶數次緬懷向太后而取消了一切慶祝活動，而就在此時，舊黨中人依舊不分時候的繼續上奏彈劾，趙佶卻沒那麼好的脾性去對待他們了。

  若非現在實在無一人可用，他也不會讓韓忠彥跟曾布兩個人統領朝堂，手底下的人都看不好，何談家國大事？

  杭州，有了另一番景象。

  童貫醉臥在兩位絕色的江南美人的膝上，眯起眼睛，聽著小調，蔡京適時的將酒給童貫斟滿，「童大人，我之前所求.....」

  童貫挑眉，對他勾了勾手，示意他靠近。

  蔡京連忙抽上前去，童貫在他耳邊輕聲道：「你想回京繼續任職也不是沒有辦法，只要你能幫元符皇后一個忙，什麼都不成問題。」

  蔡京眼睛一亮，元符皇后？

  「送來的都是什麼料子？怎麼穿！」劉清菁將一尺素色料子掀翻在地，她向來愛嬌俏，除非是大紅大紫的衣衫，其餘一概不想碰，現在倒好，日日送來的全是這些素色的布料，做出來的衣服令她面如菜色，如何看得？

  「娘娘，這都是王聖人特地囑託的。」宮女倩兒害怕的說道。

  王萱，又是王萱，怎麼自己當了寡婦，還得勞煩她日日提醒自己穿什麼顏色的衣服麼？

  「我是皇后，她也是皇后，我還是她的嫂子呢，她眼裡，還有我麼？」劉清菁氣的腦仁疼，「把這些料子都給我換了，我要紅色，桃紅色，懂不懂？」

  「是。」倩兒連忙將布料收起，匆匆退出屋內。

  郝隨歡天喜地的進來跪在劉清菁面前，熟練的開始給她捶腿，「娘娘，有大好的消息。」

  「有什麼好消息，向老婆子死了，連個年都過不好，唱戲也不准，衣服也不讓穿好看的，下一步指不定連我的月銀都要減半。」劉清菁想起來現在這麼窩囊就來氣。

  「娘娘看了這箱子裡的東西，一定滿意。」郝隨拍了拍掌，三四個小黃門抬著一個大箱子進來。

  劉清菁抬起眼皮瞅了瞅，「什麼好東西，眼巴巴的送來，打開瞅瞅。」

  「娘娘，這箱子，可是沉香木，您聞聞，上面雕著龍鳳戲珠，那珠子可都是上好的東珠，顆顆滾圓。」郝隨笑道。

  劉清菁原本也沒什麼見識，跟著趙煦之後才稍微看了點，只是如今自己這個處境，誰還會送好東西給她？

  「誰送的？喲，這上面一圈圍的可是玉？」這箱子流光溢彩，連劉清菁也略微吃驚。

  「可不是麼，我來打開給您瞧瞧。」郝隨將沉香木嵌玉箱子打開，裡頭的東西，比國庫里的珍寶也有過之無不及。

  「誰送的？」劉清菁問道。

  「蔡京，蔡大人拖童內官送給娘娘的。」

  劉清菁立刻瞭然，「原來是他呀，算這個童貫還知道知恩圖報，這些就咱們宮裡有？」

  「童大人這次在杭州淘了不少好東西，大多數都送給官家了，官家很是高興呢，其餘的都是些小的，最好的全送來給娘娘了。」郝隨替蔡京美言。

  「瞧你這樣子，拿了不少好東西吧，蔡京，是個有本事的。」劉清菁歪靠在椅子上，「他如今被貶杭州也挺久了，若是趙佶身邊有一個自己人...童貫真是為我找了個好幫手啊。」

  「娘娘英明，蔡大人當年就是跟咱們一塊拉孟氏下水的，娘娘可以信任。」

  「嗯，他也有心，我給他點甜頭，就看他怎麼報答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