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風雲起（六）

  剛至隆佑宮，便聽到向太后宮裡的哭聲，趙佶心慌，連忙入內，見向太后歪在塌上氣若遊絲，細問之下，才知道最近感染了風寒，人年紀大了，稍稍的病痛都能差點奪了命去。

  趙佶親自煮藥餵藥，既博了賢名，又讓向太后老淚縱橫，是夜，向太后朦朧間醒過來，見到趙佶衣帶未解，坐在塌上看奏疏，昏黃的燭光下，趙佶容色疲倦，可還是難改清雋，向太后恍然間感覺看到了自己的丈夫，她不由出聲：「十一哥。」

  趙佶回過頭來，見她醒了，放下奏疏，跪在塌上，柔聲關切地問道：「娘娘醒了。」

  向太后望著他，天然的一股子風韻，全在他的眉梢眼角之間，男子生得如此，必定風流多情，「你剛才看奏疏的樣子，很像你的父親。」

  趙佶笑道：「娘娘想起了什麼。」

  向太后用手划過趙佶的眉毛，「你這，跟他一模一樣，你也會跟他一樣，做個好皇帝的，老身不會看錯的。」

  趙佶垂眸，「希望臣也不負娘娘寄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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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剛才，是在看韓忠彥的奏疏吧。」向太后問道。

  「什麼都瞞不過娘娘。」趙佶坦然承認，方才他不止看了韓忠彥的，還看了陳瓘指責章惇的奏疏。

  「他說孟氏的巫蠱之案，實屬無稽之談，老身今日沒有批覆，是想聽聽官家的意思。」向太后看著趙佶。

  趙佶只是略微思索片刻，「臣也覺得，應當復後。」

  向太后微微一笑，「官家心如明鏡，老身欣慰。陳瓘那你一定也看了，章惇為山陵使，路上遇到險阻也是必然之事，怎麼能讓先帝的靈柩在荒野之中過了一晚，這實屬大不敬。」

  「娘娘所言極是，我這就就回去草擬詔書，上朝時就宣讀。」

  「章惇失去重臣之心，而且自己也去意義絕，官家做的已經很不錯了，三番兩次的給他加官進爵，章惇既然不識抬舉，也不必再縱容，明日復後一事，官家身為男子，又是先帝的弟弟，恐那些宰執們又多事，老身便跟你一道去。」

  趙佶正愁他這事不好辦呢，如果向太后在，那就不一樣了，連聲答應。

  王萱將趙佶的朝服送到了隆佑宮，在偏殿內換上，張迪知道趙佶等著把章惇趕出去好久了，終於等到這一日，可不是高興麼。

  「恭喜官家，章惇那個老匹夫總算是得到報應了。」

  趙佶掃了他一眼，張迪立刻斂起笑容，「老奴多嘴了。」

  「知道就行。」不過張迪有件事說得對，他的確是等太久了，先是除掉他的心腹，再賜給他申國公的爵位，後派遣他去送先帝靈柩入皇陵，可惜他辦砸了，竟然讓先帝的靈柩在雨中過了一夜，他這樣都沒貶斥他，反而這章惇自己還來勁了，一面請求辭官，一面就去住寺廟，自己派人跟著，他就故意上表要走，他會演，難道自己就不會了麼？自省過了頭就是矯情了。

  兩府官員在殿上等著，曾布一直盯著韓忠彥瞧，總覺得他今日要說什麼似得。

  趙佶跟向太后一同入殿，韓忠彥出列，趙佶示意他說，韓忠彥才下跪道：「臣韓忠彥有本起奏。」

  「韓卿請說。」

  「臣請陛下復瑤華宮孟氏為皇后之位。」

  韓忠彥此話一說，滿朝文武皆驚，紛紛交頭接耳。

  「這廢后如何還能再次立後。」

  曾布卻不發一言，盯著韓忠彥，好啊，舊黨現在來這一手了，可是曾布並不想跟韓忠彥為敵，如今這皇上是個和氣派，兩方持重，也不偏幫誰，他若是因為兩黨之爭去故意擠兌韓忠彥就沒意思了，更重要的是，章惇還在繼續擺譜，這廢后是他在先帝面前一力主張，現在復後，就是絆倒章惇最好的利器！二話不說，曾布也出列，跪在了韓忠彥身後。

  「臣曾布複議！」

  韓忠彥倒是沒料到曾布也跟自己想法一致，反正不管情況如何，復後是一定要的。

  「啟奏陛下，當年廢后孟氏巫蠱之案，純屬捕捉風影，無稽之談，從未經過朝廷許可便私自下的判決，且哲宗也曾後悔後，可見孟氏當真含冤。」

  「是啊。」

  韓忠彥是舊黨領軍，他所要求的又是舊黨所立的皇后，趙佶賣了這個面子，也是得人心的做法。

  原本以為曾布會反對，沒想到新黨們也不反對，這事基本是順順利利的完成了。

  趙佶與向太后對視一眼，還沒料到會是如此局面。

  「陛下萬萬不可。」突然，有一人出列，跪在了下首。

  「說話的是誰。」趙佶蹙眉問道。

  「臣蔡京，陛下身為先帝的弟弟，哪有弟立嫂位的道理，名不正言不順，容易引起天下人的譏笑啊。」

  趙佶坐在上首，遠遠望去，看不清蔡京的眉目，只覺得他這話說的有些道理。

  曾布怒視蔡京，原本他們二人都是章惇手底下的心腹，可蔡京這個人在舊黨與新黨之間左右來回，最得章惇的心意，又阻礙自己仕途，如今章惇不在朝，他便要替章惇說話了麼？

  「陛下是皇上，復立皇后乃是國事，如何能與弟嫂混為一談。」曾布出言反駁。

  「皇家沒有私事，一舉一動，皆是天下百姓的楷模表率，若兄長休了妻子，弟弟們覺得錯了就都去將嫂子接回來奉為大嫂嗎？」蔡京也並不想讓。

  向太后見他們繼續爭辯下去，也不像話，出聲道：「既然是冤案，那么弟復嫂位，又有何不可？何來天下人的譏笑？哲宗在位時，也確實後悔過，曾說過這時章惇誤了他，才導致的，如今哲宗已經不在，難道要孟氏含冤一輩子麼？」

  蔡京啞然，他縱然再巧舌如簧，也不敢跟太后反駁，章惇大勢已去了，蔡京低下頭不肯再辯，見向太后還在看著自己，只好俯首貼地，大聲道：「是臣失言，請陛下太后復孟氏之位。」

  向太后滿意一笑，既然是立女眷，便是後宮的事，為了防止給趙佶多加詬病，向太后親自下了口諭：「廢后孟氏，含冤無辜，現今查明真相，實屬冤案，立為元祐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