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驚雷（二）

  汴京皇城聖瑞宮

  宮女慧心替朱太妃綁上新做的多寶八仙圖案的抹額，再將幔帳放下，腳步放輕走到前面候著，偶會傳來朱太妃的輕聲咳嗽，慧心警覺的聽著裡面的動靜，以備她隨時醒過來。

  桌上的參湯已經熱了三回，天氣寒涼，皇上病重，宮裡人人都抑鬱的很，連帶著這個天也越發沉了下來。

  「慧心姐姐。」門口有人輕喚。

  慧心看朱太妃沒被驚動，便將厚厚的棉簾掀起，走了出去，原來是趙煦的內侍官何棟，「何內侍怎麼來了，是不是官家那不好了？」

  何棟嘆了口氣，「這倒也不是，官家還是那樣，昏昏沉沉的總不見好，就是劉聖人，到了這個節骨眼了，還總煩著官家，要官家命孟氏陪葬。」

  慧心瞪大眼睛，一時啞然，這劉氏已經登上鳳位，成了母儀天下的皇后，怎麼還記恨著出家當了女道士的孟皇后呢？再者說官家與孟氏不睦，哪裡肯願意死後地下還帶著她呀？劉氏這心腸也忒狠了。

  「官家這還沒去呢，劉聖人這麼說，郝隨就沒勸麼？」慧心氣惱道。

  「沒呢，官家確實氣，半天沒說出話來，我想著，現在劉聖人還在那說，不想讓官家再煩心了，只好來請太妃過去。」何棟為難道。

  官家現在不怎麼說得出話來，劉聖人還這副樣子喋喋不休，豈不是雪上加霜麼？慧心點點頭，「你的顧慮我明白，只是太妃哭了好幾日，熬不住了，剛剛才睡下，我現在又去叫她，實在也不大好。」

  

  何棟聽完，更發愁了。

  「有什麼不好的！」慧心跟何棟虎了一跳，原來是朱太妃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大概將方才的話都聽進去了。

  慧心連忙進屋，掀開幔帳，朱太妃果然氣的渾身發抖，她這幾日為兒子祈禱，水也不喝，飯也不吃，本就面色蠟黃，嘴唇乾涸，如今看起來臉色陰沉，更加可怖了。

  「老身現在就去官家宮裡，看看那個劉清菁到底要怎麼氣死我兒子才好！」朱太妃猛地將身旁的手爐丟在了地上，裡頭的小炭滾落而出。

  慧心的確嚇到了，因為自從侍奉太妃以來，太妃一直是溫柔和藹的人，凡事不爭不搶，還有些懦弱，這也是頭一次見她發這樣的大脾氣。

  「從熙呢？」朱太妃問道。

  「藍內侍去給您準備膳食了。」慧心蹲下來，替朱太妃穿繡鞋。

  「你們是有心的，不像那個劉清菁，自從當了皇后，就再也沒來過老身這，整日裡想著如何爭寵，眼睛放在了頭頂上，若不是官家喜歡她，我怎麼會縱容她這般放肆。」朱太妃越想越氣，「去把從熙叫回來，我帶著他去。」

  「是。」慧心連忙起來，匆匆往小廚房去。

  從熙回來的時候已經從慧心那聽說事情的來龍去脈了，將朱太妃打點好後，便陪著朱太妃往趙煦的寢宮去。

  朱太妃已經年邁了，溫婉的眉眼也多了些凌厲的風姿，這是屬於上位者特有的氣勢，從熙低眉順眼的跟在身後。

  還沒進殿，便看到伺候趙佶的宮人們都在寢殿外面跪著，朱太妃停下了腳步，何棟會意，湊上前去回稟，「回太妃的話，剛才劉聖人來，說宮裡多了些美貌的小宮女，便氣惱著將咱們都趕了出來，也怪我不好，之前侍奉的宮女都被趕出去了，實在是沒人替換了，才換了些年輕貌美的女子。」

  「這不怪你們，怪的是裡頭那位劉聖人！」朱太妃氣惱的說完，快步跨過殿門入內。

  寢殿裡依舊是濃郁的藥味，明明才不過幾個月，卻仿佛這藥味都浸入了一磚一瓦，濃得嗆人。

  朱太妃屏退眾人，只留了從熙一個跟著，慢慢的走向內室。

  隔著透紗屏風，能隱隱約約看到一個女人的身影，她正在對著躺在床上的趙煦，細細碎語。

  劉清菁剛失去孩子沒幾個月，沒料到趙煦也病了，現在她又擔心將來自己的出路，又怕宮裡有人趁這個時候對趙煦獻媚，這樣的焦慮下，她急速的消瘦下去。

  不過她是有名的美人，縱然清瘦，卻更加增添了楚楚可人的韻味，趙煦靠在床頭，臉頰凹陷，看著劉清菁滿眼無奈。

  「官家，我剛才說的話，你可聽進去了？這滿宮裡，只有我是把你放在心尖尖上的，我這些都是為了你好呀。」

  趙煦閉上眼，「我倦了，皇后也回去吧。」

  劉清菁蹙眉，「官家，你是不是生我氣了，怎麼不喊我清清，叫我皇后了呢？」

  「我只是累了，快回去吧。」

  「好吧，官家，就算你不愛聽，我還是要說的，孟氏是您的嫡妻，雖然已經成了下堂婦，但她和該伺候你我二人的，我的提議也是太妃的意思呀。」

  朱太妃聽到這，就忍不住了，從屏風後面走了出來，「老身怎麼不知道自己有這個意思？」

  劉清菁沒料到朱太妃居然出現了，連忙起身，率先發難，「門口這幫吃閒飯的東西，連太妃來了也不通報，我看還是都拖出去處死的好。」

  「老身記得官家立你為後的時候，曾說你秉性純善，我看，可並不是那麼回事，聖人回去吧，這裡用不著侍疾。」

  劉清菁自從受寵，哪裡被這樣對待過，登時就氣不過，但是一想到自己最大的靠山馬上就要沒了，也不敢對朱太妃太放肆，「是，那就有勞太妃了。」說罷，拂袖而去。

  到了宮門口，看到那些弱柳扶風的年輕少女，更是來氣，隨口問道：「郝隨呢？」

  「郝內侍回來了，在宮中等著聖人呢。」

  「知道了。」劉清菁也不想多呆，惹朱太妃厭煩，趕緊回宮料理新的事情才是。

  朱太妃看著兒子的病容，心中酸澀，怔怔的又要落下淚來，只好轉過身去拭淚，再從容的坐了下來，「官家感覺如何了？」

  「還是老樣子。」趙煦垂眸輕咳。

  「我來呢，是想跟你商量一件事。」朱太妃幫他撫著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