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東院（五）

  所有人都以為又是一場惡戰，沒想到李少卿突然態度軟和，孟道子也跟著笑了笑，「既然二郎君替你們求情，去抄寫東院規矩五十遍就算了。」

  顏樂他們如蒙大赦，連忙跪謝，「多謝二郎君，多謝夫子。」說完就起身，生怕孟道子反悔。

  整個朗閣下面，便只剩下孟道子跟李少卿了。

  率先出聲的，自然是孟道子，「二郎君今日來，該不會是阻攔我懲戒管理東院的學徒吧。」

  「自然不是，只是在家中無趣，想來找墨言。」李少卿實話實說。

  孟道子也料到了，他往旁邊挪了挪，「請吧。」

  李少卿見他今日這麼好說話，也不跟他計較，逕自向裡頭跑去，孟道子看著他歡天喜地的背影，開始冷笑，只管去玩吧，最好讓那個墨言什麼也學不會，到時候，就算他孟道子不說，家主也容不下他在東院，還是得趕出去當小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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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少卿找到王希孟的時候，他正坐在石桌前，手裡捏著一本書，李少卿貓著腰出現在他身後，想看看他讀什麼書。

  剛從身後探出頭呢，便對上了王希孟那雙澄澈的眼眸。

  「呀，被你發現了。」李少卿笑了笑，大大咧咧的甩開衣角，坐了下來，「看什麼呢。」

  「《授筆要說》，文宣師兄借我看的。」王希孟將書翻到正面遞給李少卿。

  「別給我看，我一看字就頭疼。」李少卿甩了手，明擺著毫無興趣。

  「知道了。」王希孟繼續攤開方才看的頁面，靜靜看了起來，好像李少卿壓根不存在似得。

  「你真不理我啊？我今天來，可是找你玩的。」

  「不玩。」王希孟搖搖頭。

  「為什麼呀。」

  「我娘說了，我這樣的年紀，寫字讀書是日日也不能丟下的，如果要玩，得把功課都做完了。」

  李少卿啞然，「好吧，那我跟你一起看，你看完了，陪我玩。」

  「好。」王希孟往旁邊挪了一下，騰出點地方給他坐，李少卿像個小泥鰍，靈活的擠了過來。

  東院裡種滿了蒼竹，如今雖然入秋，天氣頗涼，但這抹綠色掩映下，兩個少年倒成了一副畫般。

  「你都看的懂麼？」李少卿見上面有些字，自己壓根就不認識，還怎麼看？更驚訝的是，為什麼王希孟看得懂？不應該啊，他可比他大。

  「能看懂大半，有幾個人不明白的，我就用筆寫下來，去問問師兄們，就知道了。」王希孟說道。

  「哦，是這樣，這書說的是什麼。」

  「你看這一行，夫書之妙在於執管，既以雙指苞管，亦當五指共執。我練字的時候，因為手太小了，每次都特別用力的去管我的手指，但這都是錯誤的用筆法，寫出來也特別不好看，每次都趁著我爹不在，我偷偷換成整個拳頭去寫，這樣寫出來好看點，以前我只覺得，只要我把字寫的好看，什麼手法又有什麼要緊的，現在覺得，是我錯了，可我爹在也不知道了。」王希孟說完，心中難過。

  李少卿拍了拍他的肩膀，「你還會琢磨這些呢，我寫字一直都像鬼畫符，你對這個感興趣？你知道顏真卿麼？」

  「嗯...不知道，我沒聽過。」王希孟現在還沒到對這些人有概念的時候。

  「那你等著，我現在去給你拿。」李少卿說風就是雨，匆匆往外頭跑去了。

  王希孟撓了撓頭，這又是要去哪。

  李少卿在書房門外等了許久，確定李憲不在裡頭後，才大膽走了進去，他記得爹的書房裡藏書很多，其中不乏有名人名家的真跡，他也不敢偷那些出去，但是他們的書冊倒是可以拿來的，只說是自己學習用就成。

  李少卿順著書冊上的分類目開始找，找了幾本基礎的書，便匆匆往外跑，迎面就撞上了李憲。

  「爹？」李少卿連忙將書藏在身後。

  李憲眯起眼睛，「藏什麼了？拿出來。」

  李少卿盯著地面，「沒什麼，就是學書法的書。」

  「學書法？你說你拿了學書法的書？」李憲不敢置信的重複了一遍，扭過頭去看看高管家，「我沒聽錯吧，你這混小子今天竟然想學書法？我倒不知你怎麼轉性了，把書拿來給我瞧瞧。」

  李少卿不給，李憲這才變了臉，「你該不會拿了些別的吧，給我看看！」

  「沒有，真的是書法！」李少卿也急了，李憲才不相信他，從他身後搶了過來，低頭一看，是顏真卿的《述張長史筆法十二意》，這才嘟囔道：「還真是，你說你這孩子，想學就學，偷偷摸摸的來幹嘛？難不成你要學好，你爹我還不讓你學啊。」

  李少卿伸出手，「那你快給我。」

  「拿去吧，有什麼不懂的，來問我。」李憲背過手去，笑道。

  李少卿拿過書，一溜煙跑了出去。

  李憲無奈的搖搖頭，「這孩子，也不知道像誰，一貫的胡鬧，希望現在是真心想學好了。」

  「二郎君自小就天資聰穎，活潑好動，現在知道學習了，不是挺好的麼。」高管家在一旁說道。

  「也是，你把帳本拿來，年底前得查查帳。」

  「是。」

  李少卿回來的時候，王希孟還在石桌上，他從懷中掏出書，「給你，這是顏真卿寫的《述張長史筆法十二意》，小時候我爹念給我聽過，你看這句，妙在執筆，令其圓暢，勿使拘攣，是不是你說的那個意思？」

  王希孟捧著書看了看，「好像是，這書是哪來的？」

  「我爹那拿的，你莫要給其他人看，這可是顏真卿親筆寫的，可珍貴了，我說是我自己要學，我爹才給我的，你看完就還我，我得拿回去。」李少卿輕聲道。

  「知道了，謝謝你，二郎君。」王希孟剛一說完，李少卿就生氣了，「你怎麼也叫我二郎君，不行，你不能這麼叫我。」

  「啊？我說錯什麼了麼？大家都是這麼叫你的，我也跟著叫罷了，你若是不喜歡，我就不這麼叫了。」王希孟怕他生氣，連忙站起來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