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壽與天齊,予你新生8
2024-06-01 20:12:41
作者: 恬劍靈
浮婼匆匆趕到乾洺宮時,慣常護衛在君王殿外的禁衛軍嚴陣以待。一切風平浪靜,似乎未有任何危機。
她剛要舒一口氣,打算直接入殿,卻是被人攔了下來。
「君上有命,任何人不得入內!」
攔著她的禁軍護衛面色無神雙眼空洞,卻是橫刀阻住了她的去路。
浮婼眼見對方的異樣,心頭的不安迅速擴散。周欽衍他,出事了!
身後的衛如崢已經先她一步開口:「君後在此,君上怎會不見?還不快去通稟!」
然而,這些向來便聽命於他的屬下卻對他的話置若罔聞,只是重複道:「君上有命,任何人不得入內!」仿佛只是機械地重複著攔人的舉動。
此刻,衛如崢也終於意識到了對方的不同尋常。他飛快出手,一腳踹在了那護衛的身上:「君後在此,還不快讓開!」
然而,他的這些屬下們仿佛壓根就不認得他,紛紛拔刀相向,攔在了兩人跟前。
「君上有命,任何人不得入內!違者,殺無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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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微涼,月華傾瀉,籠罩著那一張張無神放空的臉。
衛如崢心神一凜。
剎那,他想到了之前那個完全不受自己所控的自己對浮婼做出的混帳事。
看來今日,必是一場大戰了。
他毫不猶豫地抽刀護在浮婼身前:「娘娘,屬下纏住他們。您先進去看君上。」不過轉念間,他又道,「殿內恐怕也不安全,還請娘娘稍候,待屬下先撂翻了他們前去探看,確認裡頭安全了您再入內。」
他護著浮婼一點點往後退,企圖先將她放到一個安全的位置躲避刀光劍影。
然而總算是退到了一定的距離,他剛要上前廝殺掙出一條路來,卻見到了詭異的一幕。
面前這群適才對他們橫刀相向的禁軍,竟是猶如剛見到他,對他抱拳行禮,問他有何吩咐。
衛如崢還未來得及探究個明白,便見到浮婼已經先一步越過他們,步上台階,一把推開了殿門邁步而入。
他不假思索地大步跟上,朝後大聲喝道:「所有人都隨我進來護駕!」
禁軍護衛們面面相覷不明所以,有心想說君上未有傳召不得輕易入內,可見君後娘娘都入內了,忙也跟了進去。
*
殿內,薰香裊裊。周遭,橫七豎八倒了七八個近身伺候君王的宮人。還有一些平日裡隱在暗處護衛君王的暗衛。
浮婼一襲火紅宮裝,面色清冷,眸中仿若萃了冰錐。裙擺一路掃過殿內的絨毯,她略有些急切地尋找周欽衍的身影。
一路往裡走,又是好幾個暗衛橫在地上,死相慘烈,竟是自相殘殺而亡。
浮婼心中一嘆,心再度揪緊。
隨著她入內的一行人心中亦早已驚濤駭浪。
他們護衛在乾洺宮,壓根就沒見任何人闖入殿內。如今卻出了如此重大的紕漏。若是此番君王出事,他們別說是一條命了,恐怕連整個家族都會遭累。
他們再不敢怠慢,隨衛如崢一道,疾步上前,將浮婼護在包圍圈內,生怕暗中的賊人躥出。
直至入了內室,薰香味再也掩蓋不住那濃重的血腥味,一行人在瞧見眼前的一幕時,俱是震驚不已。
又是幾名暗衛和宮人倒地,血流了滿地。君王跟前的內侍總管張煙杆靜靜地倒在地上,那睜大的眼死不瞑目,手中的一柄匕首,卻是狠狠地刺入了他自己的咽喉。
即便一路走來,他們已經見多了這種自相殘殺或是自盡而亡的慘烈之狀,可還是心驚不已。
越過屏風,一行人終是見到了君王。
然而,此刻的周欽衍身上破了道口子,血液殷濕了那身大紅的禮服。他無力地靠在牆上,而他的手中卻執著把刀,那刀握得並不平穩,略有些無力地直指對面的女子。
他的對面,女子卻是傷在雙臂。鮮血殷紅了她那件淡綠色的宮婢裝。她的手中也同樣執著把刀,只不過她的手臂卻無甚力氣,刀往下垂著,身子虛弱地抵在雕花的楠木櫃門上。
兩人俱是睜大了眼望著彼此,卻誰也不能再進一步。
可還有遠比這些更令人震驚的。
眾人發現,那女子,竟與君後長得一模一樣!
浮婼只覺得眼睛生疼,心跳急促,心臟仿佛要躍出胸腔。那股子疼痛感,刺激得她推開那些個攔路的護衛,幾步行到周欽衍跟前。她想要觸碰周欽衍,卻手指發顫。
「拿下她!」衛如崢一聲令下,率先上前將刀鋒架在那女子脖頸,另有幾把刀緊隨其後。
「我不會讓你死的。」浮婼握上周欽衍沾滿了鮮血的手,「快傳御醫!」
有人飛快跑了出去。
「還記得我對你說過的話嗎?閻王要你三更死,我能留你到五更。沒有我的准允,你死不了。」浮婼執著他的手,姣美的面容上滿是堅毅之色。她將他的一條手臂搭在她肩頭,企圖扶他到床榻。
然而周欽衍卻無力借著她的力往前走,只是扯著嘴角與她貧道:「你這手跟閻王搶人的本事本君倒是信的。不過你這總跟閻王搶人也不好,不如你先歇著,讓太醫院那幫人先瞧上一瞧。本君拿捏著分寸,她只傷了本君的腰腹,應不至於……」
「還愣著幹什麼?滾過來將君上扶上榻!」
女子的一聲叱喝,直接令周欽衍的話戛然而止。
真兇。
周欽衍悻悻閉上嘴,任由兩名護衛將他扶上床榻。
待他躺靠在床榻,浮婼小心翼翼地去脫他的外裳,卻聽得一道吃痛的「嘶」聲。血液與衣裳黏連,並不好脫。待到剩下中衣,浮婼一點點掀開一角,卻是被周欽衍攔了下來。
「衛如崢,你過來給本君的傷處包紮處置。」周欽衍命令道,很顯然力氣不足,聲音並不大。也難怪之前他們入殿內時,他並未揚聲喚人。
聞言,衛如崢忙撤了刀,將那被制住的女子交給其餘人挾制。
「娘娘,讓屬下處置吧。」
他動作利索地從柜子里尋出備用的藥包,取出紗布棉絮及止血膏藥等物。
浮婼見此,給他讓位:「你先簡單包紮,待御醫看過再行處置。」
只不過視線落在周欽衍的腹部,卻是有些擔憂。這樣的傷,若傷及了肺腑,恐難存活。
「我錯估了一國之君的能耐,真是失策。」女子的聲音傳來,滿是遺憾與憤懣。她唇角溢出血跡,眼睛卻是直勾勾地落在浮婼的臉上。不過很快,她又笑了起來,「雖說我沒刺中他的心窩,可卻刺中了他的肺腑,他這鬼門關,恐怕還得好好闖一闖了。」
浮婼心頭一凜:「你說什麼?」
那女子也被她這話給弄得訝異,驀地醒過神來:「你沒有恢復記憶是不是!若是你想起了一切,你那雙能窺視一切的雙眼怎可能瞧不見他究竟傷在了何處?你們聯起手來騙我,引我現身是不是!?」
她的情緒瞬間激動了起來。
此時,御醫們被禁軍護衛們催促著,基本上都是一個個被或抱或拉或扛地匆匆趕到。他們頭暈目眩著,猝不及防瞧見了殿內那橫七豎八的屍身,當即明白了事態的嚴重性。一路入內,甚至都顧不得禮數,忙去為君王診治。然而會診過後,御醫卻給出了一個晴天霹靂。
「君上傷及了肺腑,恐……恐……」
御醫中自有外科聖手,可瞧過傷處之後卻也無可奈何:「這落刀處刁鑽,傷及了命脈,如今只能止血延緩一時。君上的身子,恐怕……恐怕回天乏術啊!」
明明先前還有力氣讓她別跟閻王搶人的周欽衍,怎就回天乏術了?
「讓開!」浮婼臉色緊繃,冷著聲音上前,卻見到周欽衍蒼白著一張臉朝她笑著。
「本君這條命好像還得靠你了。」他竟覺得格外挫敗,「每次都要讓你消耗心力出手,本君委實是覺得丟人。」
旁人聽得雲裡霧裡,浮婼卻已經伸手與他十指相扣,警告他:「覺得丟人就好生養著你這條命!誰讓你自作主張留在這兒以身犯險的?大婚夜不臨幸,打算讓我獨守空房,連閻王都瞧不過眼要替我收了你!」
罵得雖凶,那源源不斷的暖流,卻是湧向了周欽衍。
只不過,於常人而言幾十年上百年便算多的壽數到了他身上,竟猶如被海綿吸附,沒個絲毫的水花。
浮婼有些不安地對周欽衍道:「讓我看看你的壽數。」
她向來便不能自作主張地窺視他的壽數,如今事出緊急,她語聲急迫,雙眸似隴上了水霧。
周欽衍伸手為她拭去額上沁出的汗珠:「看吧。本君的壽數你無論什麼時候想瞧都可以,無需再徵得本君的同意。」
隨著他這話出口,浮婼可以清楚地窺見周欽衍的壽數。
她難以置信。
兩百多年的壽數被她強行灌給了他,結果她卻只窺見他還剩十二個時辰的壽數。
「別白費壽數了,他的身子本就是個無底洞,無論你填再多的壽數進去都沒用。此番他是活不成了。」女子幸災樂禍的聲音再度響起,伴隨著一絲劇烈的咳嗽聲。
浮婼回首,眸光直直地射向那個被禁軍護衛制住的女人。
「你究竟對他做了什麼?」
也是直到此時,御醫們才驚覺現場還有一位與君後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子。
此刻,這兩人一個成為階下囚卻絲毫不懼,另一個則是滿面含霜,步步緊逼。
「你怎麼不喚我的名字呢?那可是你親自為我取的呢。」她一嘆,滿是可惜,「也是,你壓根就未曾恢復記憶,誆騙我現身罷了。我叫婼娘,你親自為我賜下『婼』字。你可一定要記牢了。」
浮婼眼中的寒芒射向她:「我再問一遍,你究竟對他做了什麼!」
「既然我要殺他,自然是做了萬全的準備。確保自己的出手,絕對不會讓你有機會將他救回來。」婼娘的視線下垂,落在她那把被奪走的刀上。正是這把刀,先前衝著周欽衍的心窩刺了過去,卻被他一個閃避,可卻還是精準地刺中了他的肺腑,「既然你未徹底恢復記憶,那我便好心告訴你。這把刀上,被我灑了專門克制你易壽之能的東西。如今那東西已經隨著那血液融入了他的肺腑,你是再不可能通過這法子讓他活下去了。」
浮婼的耳畔倏地滑過當初在青衣巷浮家,她親手將晏晏交給白髮女人時晏晏曾經撕心裂肺向她哭求的話。
「我不要她照顧我!她是魔鬼!阿娘你讓她走好不好?」
晏晏曾說,她是魔鬼。
當她瞧見了浮書焌繪的那幅畫之後,也只當畫中那蒼老無神的另一個自己是因著那樣一副形銷骨立的模樣而被他稱作魔鬼。
可如今,她才真正明白「魔鬼」二字的含義。
當初的她,怎就鬼迷心竅,將晏晏交給這樣的「魔鬼」去撫養呢?
浮婼上前,連著給她甩了兩個耳刮子。
手生疼,可心中翻湧的怒火,卻是止不住。
「你們都出去!」話是對著內室的眾人說的。
有些話,他們聽不得。她怕自己在對付完她之後,沒有多餘的力氣去抹去他們那些本不該存在的記憶了。
御醫們面面相覷,欲勸:「娘娘,君上的身子離不得我等……」
護衛們倒是手腳利索地欲聽命離開。
他們此番鑄下大錯,對賊人闖入竟毫無所覺,對殿內惡鬥亦是未曾聽到絲毫聲響,只盼著今朝能留下一條命來。君後娘娘讓幹啥就幹啥,興許能給自己掙出一條生路。
只不過,他們卻是下意識要將這膽敢弒君的女子給帶下去的,卻被浮婼攔了下來。
「所有人出去,將她留下來。」
護衛們當即應下。
御醫們還在猶豫時,卻見床榻上的君王發號施令了:「聽君後的,全都下去。」
「喏。」整齊的應聲,帶著不安與猶疑。
衛如崢欲言又止,終是與眾人一起退下。禁軍護衛們順手將殿內的屍身都帶了出去。唯有那一灘灘血跡,昭示著適才那場屠殺的慘烈。
只不過殿門剛被關上,卻又被推開,一道小小的身子卻是急匆匆奔了進來。
*
晏晏一張小臉緊緊繃著,神色焦躁,一路衝進內室,直衝到周欽衍跟前。那向來堪比小大人的人兒,此刻卻是泫然欲泣。
「父君,您……您怎樣了?」他瞧著他已然被包紮妥當的傷處,擔憂不已。
周欽衍極力讓自己神色自然:「死不了。你小子哭什麼?夠丟人的啊。」
「誰說我哭了?」晏晏握緊了小拳頭在他肩頭報復性地捶了好幾下,一臉嫌棄道:「父君您真是史上最弱君王了。身嬌體貴,三天兩頭吃藥,帶這麼多護衛在身邊都頂不住個女子暗殺。要不還是退位讓賢吧,我在您前頭給您頂著,擔著點兒麻煩。」
周欽衍竟還真的想了想此法的可行性,隨即蹙眉拒絕:「本君風華正茂,你有見過史上堪堪廿一的君王就傳位給自己六歲的兒子嗎?本君可不想做這個千古第一人,這傳出去,你倒是少不了被誇個『於國之危難之際力挽狂瀾』的溢美之詞,本君可得擔著個『肩不能扛國之重任』的貶低之語。還有你娘親,正是嬌艷美麗的年華,這君後的寶座還未坐熱的,就榮升老君後,你問問她,願意嗎?」
眼見這父子倆的話題偏得沒邊兒了,站定在婼娘跟前的浮婼卻是驀地朝他二人吼:「你倆閉嘴!」
一大一小下意識便噤了聲。彼此默契地對視一眼,顯得格外無辜。
浮婼的神色卻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她的眸光緊緊鎖視面前那個與她一般無二的人,聲音冷沉:「說,怎樣才能救他。」
婼娘終是因失血過多而有些站不穩,跌坐到地上。她眨了眨眼:「你既然自詡恢復了記憶,那你自然是有法子的。你不如再好好想想?」
浮婼瞧著那張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笑得開懷,只覺得噁心。
身後,晏晏才注意到這人的臉,震驚道:「你冒充我阿娘?」
「怎麼能是冒充呢?是你阿娘親自將我從她體內剝離,讓我當你的阿娘照顧你。你忘記了?說起來,她都不要你了,我才是你真正的阿娘呢。」
被刻意封存的記憶再次湧入腦海,晏晏冷不丁打了個寒顫:「你,你是那個魔鬼?不,你的臉……你的頭髮……你怎麼會變成這副樣子?」
「這便要感謝她了,救下了那求死的『浮婼』還給了她兩百年壽數。那女人是個蠢的,我稍稍哄騙個幾句她便任我施為。我與她換了個皮囊,她承受不住我那副身子骨衰老而亡,而我呢,輕易便享受著她年輕富有活力的身子。」婼娘貼心地為他解了惑。
浮婼一驚。
浮有財真正的女兒,竟是被婼娘所害,間接因她而亡。
「你做這些,究竟是為了什麼?害死了旁人,卻還要害周欽衍這個一國之君,你究竟想做什麼?」
婼娘卻是扯了扯唇,臉上滿是嘲弄:「那我也要問你,你一心逆天改命舍了這無盡的壽數,可你考慮過我嗎?」
「什麼意思?」
「你想要散盡壽數,可你卻將我剝離於世,讓我經歷蒼老苦痛。你有問過我,我願意這樣苟延殘喘地活著嗎?你有問過我,我願意歸於一抔黃土嗎?我不願!我想要那些被你不屑一顧的綿長壽數,我想要那些被你不屑一顧的青春韶華!」婼娘幾乎是嘶吼出聲。
隨著婼娘的嘶吼,那些記憶的碎片,竟是猛然間向浮婼襲來,根本不容她拒絕,悉數湧入她的腦海。
她頭疼欲裂,竟是站立不穩一下子朝旁栽去。
周欽衍眼尖地瞧見了浮婼的異樣,想要去扶。奈何腳剛落地便牽動了腰腹的傷口,竟是難以挪動分毫。
最終是晏晏意識到不對勁,用自己小小的身子給了浮婼支撐。
*
身上額上沁出細密的汗水,浮婼只覺得整個人都似從水裡出來,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她終是明白了。
她為了散去壽數,親手將晏晏交託到了婼娘手中。可她卻忘了,年邁蒼老的婼娘,是有欲有求的。婼娘想要活下去,想要像她一樣擁有不老的年華及綿長的壽數。她依附她而生,若她要活下去,便絕對不能讓她與周欽衍易壽,不能讓她將自己的所有壽數都給對方。
阻止的方式只有兩個。
一個,是提前讓他人破了浮婼的身子。
另一個,是讓身為君王的周欽衍死。
一開始,婼娘企圖讓人破了她的身子,讓她再也不可能通過與周欽衍易壽而散去全部的壽數。所以,她選中了對她痴迷的劉罡正,扮作是她,說服了他。或許,她還篡改了他的記憶迷惑了他的心智。
劉罡正曾說,他是因著她的命令才會繞道將她帶去思凡閣,也是因著她的命令才會企圖染指她,恰印證了這一點。
她問及劉罡正為何那夜在思凡閣二樓時會放棄占了她。他當時只說怕其他人發現他潛入定國公府惹出事端,可他當時分明猶豫了一下,面色驚疑不定。他並未說實話,實則他是因著她喝止了他,才停了那狂悖之舉。
後來,賈婆子誤以為她是柳姨娘製造了她「跳樓自盡」的假象。
如今記憶甦醒,她才瞭然。
「是你取走了我的記憶!」那夜墜樓後,鮮血流入了她的眼,她隱約瞧見了一個模糊的人影。直到此刻記憶回籠,她才想起這一片段,也猜到了這個人是誰。
原來啊原來,她不是因墜落思凡閣而失去記憶,而是被婼娘生生取走了記憶!
眼見劉罡正無功而返,婼娘為了不讓她給周欽衍易壽,為了不讓她散去這一身的壽數,她竟做到了如斯地步!
如今,竟還要來殺周欽衍!
因為他們故意散布了她恢復記憶一事,婼娘怕她在大婚夜與周欽衍圓房時為他易壽散去一身的壽數。無奈此事傳出突然,壓根沒有多餘的時間供她去查證。婼娘被逼得不得不迅速出手。
而一出手,便是對周欽衍痛下殺手。
浮婼自認做不到同時操控那麼多人抹除或篡改他們的記憶命他們自相殘殺,可婼娘,卻輕易便做到了。
「看來這一次,你是真的憶起一切了。」婼娘扯下自己的衣襟一角,想要為自己包紮雙臂失血過多的傷口,卻是始終抬不起手。她懊惱地將那衣襟一扔,罵道,「你選的這個男人顯見的並不愛你。見了我這張與你一樣的臉,竟還對我下了這樣的狠手。我勸你一句,莫要為他再耗費壽數,不值得。」
這話,聽得正動彈不得的周欽衍當即就不樂意了。
他剛要開口罵回去,卻聽得浮婼道:「難道讓他見著一個與我長得一樣的就親上去抱上去?我可不想讓自己的頭頂綠成一片草原。」
「可我畢竟長著一張和你一樣的臉!」婼娘強調道。
「那只能說明他還是挺靠得住的,輕易便從皮相看到了內里,知曉你並不是我。」
浮婼說得輕巧,周欽衍卻是聽得滿心舒坦。
她是在變相誇他吧?
委實是難得!有生之年他竟能聽到她的肺腑之言!
婼娘橫過來一眼:「你美什麼?如今你的壽數不足十二個時辰了,我倒要看你還怎麼笑下去!」
「本君的君後難得說些甜言蜜語,本君都快要被甜死了。本君為何不笑?你都說了阿婼只要憶起了一切就能救下本君,本君信她。算了,你一個只知曉算計的女人定然是不懂這些的。本君何必跟你費這個口舌。」
婼娘竟還真的被他噎了一噎。
不過,她很快就鄙夷道:「我先前胡亂說的。事實是,即便她恢復了記憶,也不能救回你。你只有死的份。」
「哦,本君現在活著的時日都是賺來的,如今死了倒也不虧。倒是你,本君會在死前讓人將你千刀萬剮,希望你這副身子骨能承受得住。」
「你!」
眼見這兩人吵上了,浮婼當即怒道:「都閉嘴!」
周欽衍老實了,格外「賢良淑德」:「阿婼說什麼,本君都聽。」
晏晏在一旁抽了抽嘴角,不過礙於剛剛聽到的話,沒敢拆他的台。
他剛剛聽到這魔鬼說父君活不過十二個時辰了。
是……真的嗎?
晏晏的眼神攫住浮婼,期待著她能給出一個否定的答案。
只不過,浮婼卻壓根沒功夫搭理他。
她緩過了氣,鬆開晏晏的支撐,竟是徐徐繞著地上的婼娘踱步。
腳步聲不重,卻無端給人一種無形的壓迫。
婼娘不明所以,抬眸望她:「你繞著我轉做什麼?他是無論如何都活不成了,你不必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
浮婼卻是說了件風馬牛不相及的事兒。
「崔芷汐復仇是你從中摻合了一腳。是你暗中引導著她查到了汪夫人身上,又助她入了首輔府後宅,並令她不計一切後果入宮,想法謀害了汪首輔,甚至蠱惑她弒殺周欽衍。」
婼娘不知浮婼的意圖,此時倒也沒必要瞞著:「沒錯。」
浮婼繼續道:「劉罡正之死,是你所為。」
「呵,你竟連這個都知曉了。」
浮婼並未多言。
威遠將軍府的管家、門房以及劉罡正的親衛曾說,那夜親眼瞧見了她入了將軍府引著劉罡正入了書房。彼時她還只當有人背地裡安排了這一切想要栽贓嫁禍她。如今看來,那管家認人的本事確實是夠能耐的!
那人,正是婼娘!
劉罡正亦是受了她的蠱惑,才會服毒自盡!只不過他原本是在婼娘離開後便打算服毒,卻不料周欽衍派去的人會出現,才出現了那樣的斷腿插曲。但最終,他還是死了。
她一直都想不通劉罡正為何會自盡。那封所謂的絕筆信上所寫的字字句句,她當然不可能盡信。
如今再回想那封絕筆信,當其中多了一個婼娘,她竟覺得一切都不難理解了。
真正的浮婼之死,汪首輔之死,崔芷汐之死,劉罡正之死……
這一個個,死的都是與她易壽之人。
這世上,除了身為一國之君的周欽衍可以影響她給旁人易的壽數。還有一個人!那個人,便是她自己!
易壽的交易一旦達成,她便不得輕易收回壽數,否則有違天道。可若對方主動放棄了壽數,那便是另一回事了。那對方剩餘的壽數,便會主動回到她身上。
然而,無論是「浮婼」之死,奪了汪夫人壽數的汪首輔之死,崔芷汐之死還是劉罡正之死,她都從未感覺到壽數重回她體內。唯一的可能,便是那些壽數被他人所用了!
她交易出去的壽數,自然是認主的。除了她,那便唯有一人了!
一切,都指向了一個真相。
婼娘占據了那些壽數!
這也就可以理解,為何婼娘能夠同時控制那麼多人,篡改他們的記憶蠱惑他們的心智令他們自相殘殺了。她雖然是從她身上剝離出去的,可她蠱惑人心的能力因著她做的那些個邪性的事兒而提高了,明顯便高於她了。
浮婼不免唏噓。當初的她一心只想散去壽數,抽離出了一個蒼老衰敗的自己,想要讓她照顧晏晏,更想要讓晏晏提前體會與她遲早有一日的生離死別。萬萬未料到,竟會鑄成此等大錯。
不過,此番弄明白了婼娘為了活下去究竟做了什麼,倒也好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