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壽與天齊,予你新生7
2024-06-01 20:12:39
作者: 恬劍靈
因著老君後之死,孝期這個年都不敢熱鬧。
如今好不容易春來,封后大典在即,宮裡有了喜事,一系列事情緊鑼密鼓。就連被圈禁的老君上,也終於得了自由重回長壽宮,過回了錦衣玉食美人環繞的奢靡日子。
一朝重得自由,老君上可謂百感交集。當老子的只有在兒子娶女人的時候才能恢復自由身,氣不氣人?可再氣人又能如何?誰讓自個兒當初鑄成了大錯呢。
因此,為了在周欽衍面前將功補過體現為人父君對兒子的關切,老君上對於此次封后大典表現得格外熱衷,積極過問各項事宜,鬧得禮部那些人每日裡最怕的便是老君上的圍追堵截。鬧完了這頭,老君上又去內閣那頭追著人家撰寫冊文和寶文,若非文采不濟,他當真是恨不得親自操刀。
老君上此番舉動,對兒子的大婚事宜萬般上心,當真是做了回為人父君的楷模,在朝堂上引起不小的轟動。
事情傳到周欽衍耳中,他難得對這位父君露出了那麼點兒和顏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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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份和顏悅色也僅止於老君上特意跑他跟前邀功。
「你看看,老子對你夠上心了吧?老子自個兒娶後納美人都沒這麼親力親為過。」老君上忍不住以為人父君的口吻訓人,「你說說你,折騰這些幹什麼?當初老子找淮煬侯給她弄了個身份,你順杆子往上爬將人娶了就是了,非將她刷下來扶了那個冒牌貨上位。這會子又得重新辦一場大婚,好好的元後變成了第二任君後,也不知道人家會不會膈應。」
這話,周欽衍倒也覺得在理,並未反駁。
老君上擺足了父君的威嚴之後霎時又收了勢,擺出身為父君的慈愛之態,覥著臉湊近,笑得頗有點兒討好:「看在你老子對你這麼上心的份兒上,幫你老子一個忙唄。」
周欽衍收回了那點子父慈子孝的心思。
果真,這種父愛,過於沉重,不適合他。
他垂眸,重新埋首在案牘:「不是已經讓你重歸榮位了?」
老君上的慈愛討好臉剎那便破了功:「笑話!身為你父君,給我尊榮不是理所應當的嗎?這算哪門子幫忙?」
「那不知父君想要讓兒子幫什麼忙?」
這會子,老君上倒是扭捏了下來,似乎在斟酌著字句。
周欽衍覺得好笑:「父君想要讓兒子幫的忙,莫不是跟女人有關?」
輕易就被猜中了心思,老君上訕訕一笑:「不愧是老子的種,跟老子總能想到一塊兒去。」
周欽衍卻是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他的那點子心思,有何難猜的?
被圈禁的日子,只想著自由和榮華。一得了自由和榮華,就想著女人了。畢竟以他貪鮮的習性,之前納的那些個美人已經再不能吸引他了,又該換一批了。
說來也是奇怪,老君上納的美人眾多,偏偏只得了他和周姝一子一女,子嗣艱難。反倒是他千方百計拐到手的浮妍和汪紫衾,偷摸著承寵幾次就懷上了,不可謂不諷刺。
「父君這次又瞧中了哪家的女郎?您不是自詡有權勢,無論是宮裡頭的還是宮外頭的都能輕易弄到您床上嗎?怎麼會求到兒子的頭上?」
「這一次的有些棘手。」老君上的聲音有些挫敗。
周欽衍輕嘲出聲:「再棘手,能有淮煬侯府嫡女棘手?能有首輔府嫡女棘手?父君您還真是夠自謙的。」
聽出自己兒子那嘲諷的語氣,老君上也不以為意。
這種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罷了。她們若不接招,又怎麼可能成事?
只不過,對於浮妍,他確實是上了心。可上心的結果卻是,人沒了,讓他頹廢了許久一直未走出惆悵。反倒是被圈禁的日子裡他逐漸想開了,天涯何處無芳草,再找個與她相似的便能一解相思了。
想至此,他也不再和他繞圈子了,直接道:「老子想要了浮震元府上的浮鸞。」
剎那,周欽衍冷了臉沉下了嗓音:「父君,您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她與浮妍是嫡親姊妹,雖說兩人性子南轅北轍,可這長相卻也是有些相似的。老子想過了,你只要能讓她跟了老子,日後老子再不給你添堵了。你想要老子怎麼配合你娶後納妃,老子都能給你風風光光地利落地將事兒給辦了。」
周欽衍驀地將手邊的茶盞狠狠擲向他腳邊:「父君,為老不尊也該有個度!您知道您今年幾歲了嗎?她跟您是差了輩的人!且淮煬侯府勛貴人家,用得著將愛女送入宮仰著您的鼻息存活嗎?您連自個兒的尊榮都會隨時不保,還敢大言不慚要人家的女兒?」
想讓浮鸞成為他的女人,還真是什麼都敢想!人家浮震元死了一個女兒,這可是他僅剩的獨苗了。雖說浮鸞牽扯進他的中毒案,又被太傅府退親,可浮婼封后,淮煬侯府也跟著得了體面。哪怕再不濟,她的親事也絕不會落到他頭上。人家好端端的正頭娘子不當,卻來宮裡頭給他當個小的,他覺得自己有這本事讓人家對他趨之若鶩嗎?
老君上忙辯道:「他們不是得罪了你那位準君後嗎?我替你收了他們的女兒,不也算是替你出了一口氣?」
一個眼刀掃過去,周欽衍嗤道:「父君倒是消息靈通,且打得一手好算盤。兒子的女人受了委屈,兒子自然第一時間替她還了回去。可不敢勞煩父君犧牲自個兒的身子成為兒子的助力。」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老君上也自知是不可能了。
可他還是有些不甘心。
「你就忍心父君這把年紀了身邊都沒個可心的伴兒嗎?」
想到老君上的那些個鶯鶯燕燕,周欽衍愈發覺得不耐:「行,那父君便去皇陵陪母后吧。想來母后寂寞,應是願意讓父君陪她說說話當個伴兒的。」
霎時,老君上呼吸一緊,瑟縮了下眸子。
「不……不不,這個就沒必要了。我和你母后相看兩厭,她可不耐煩我去她旁邊擾了她的清淨。」
「或許看看這個,父君就有衝動去母后旁邊叨擾她了呢?」
周欽衍竟是翻出一個冊子,站起身來走向他,珍而重之般親自交到了他手上。那臉上甚至還含著一絲戲謔的笑,多了幾分意味深長。
瞧著那笑,老君上竟覺得有點兒發毛,他聲音有點兒發顫:「這、這是什麼?」
「是母后死後,她身旁貼身伺候的錢嬤嬤交給兒子的。兒子只草草翻閱了幾頁,還未曾看完。或許,這上頭記載了些跟父君有關的事兒呢。父君不妨看個幾眼。」
一聽是老君後的東西,老君上瞬間猶如燙手山芋般想要將那冊子給扔了。可又想到了什麼,他隨即又搓了搓手將冊子打開,興致盎然地瞧了起來。
「這老虔婆總和老子作對,老子倒要瞧瞧這上頭記載了她的哪些秘密。別以為她死了老子就能讓她好過,待哪日老子下去了,還能用這冊子上謄錄的她的這些個秘密對付她呢!可不能讓她再壓老子一頭了!這輩子老子就栽在她這個老虔婆身上了,死了都得跟她拼出個輸贏!還有她那根彩凰銀鳳簪,就該毀了!你倒好,竟還將它給弄成了個陪葬品!這是擺明了讓她連死了都還要坑老子一把讓老子出糗!」
越想越氣憤,老君上翻閱的動作卻是沒個停歇的,一目十行,先草草地瀏覽了幾頁。
然而,當「絕嗣」的字眼乍然入了他的眼,他一驚,下意識便停下了翻頁的動作。
隨後,他幾乎是一個字不漏地將那頁瞧完了,臉色,也整個黑了下去。
「這老虔婆欺人太甚!老子這就去皇陵跟她好好掰扯掰扯!」滿臉怒意,老君上將冊子一甩就往外頭走。
周欽衍卻是順手接住那冊子,仿似未覺般好言安撫:「父君去找母后的時候可別干出些出格的舉動。守陵的護衛可不會管您是不是本君的父親,稍有差池,您的腦袋估計會……」
點到即止,威脅的意味分明。
想要在老君後的陵寢蹦躂順便鞭屍泄憤的老君上步子一滯,最終還是積了一肚子火氣出去了。不鞭屍也得跟那老虔婆好好理論理論!起碼擾了她的安寧!
待到老君上離開,周欽衍才將視線落在那冊子上的某一頁處。
對於老君上的子嗣艱難,他也不過是有所懷疑罷了。隱約覺得這冊子上應是謄錄了,是以才將這冊子給老君上查閱。
不成想,這事竟還真的是老君後動的手腳。
知曉了這樣的驚天消息,也難怪老君上會暴跳如雷恨不得跟老君後拼命了。
在老君上的眼中,身為男人有成群的女人不算是本事,能讓每個女人都給他開枝散葉才是真正的本事。可他自恃自個兒能力彪悍在女人身上辛勤耕耘了大半輩子,卻只得一子一女。所謂外人眼中的「子嗣艱難」,說穿了便是覺得他那方面的能力有問題。這股鬱結之氣擠壓在胸臆,他憋了幾十年。他也只當是自己的問題,無可奈何。可如今,卻發現那壓根就是那向來與他不對付的老君後動的手腳,幾十年的恥辱終於找到了源頭,可偏偏始作俑者已經死了,他別說找對方算帳了,就連泄憤鞭屍都做不到,想想便是憋屈。
周欽衍竟有點兒同情起了自己這位父君。
*
日子風平浪靜地滑過,備婚瑣事皆極為順當。
封后前一日,周欽衍帶眾臣祭天、地,攜浮婼謁告於祖廟。
封后大典當日,宮裡卻發生了不好的事兒。君王不知怎的突然病重昏迷,六歲的小太子臨時主持大局。
太醫院的人一撥撥往乾洺宮涌去,卻始終救不醒君王。眼見著欽天監測算的吉時將到,群臣皆是干著急。
最終,身為準君後的浮婼斥退了眾人,在君王跟前哭得撕心裂肺,用一腔深情將君王給從鬼門關拉了回來,兩人皆是唏噓感慨,互訴衷腸。
奇蹟的是,因著經歷了這番痛徹心扉的「生離死別」,准君後浮婼竟似受了刺激,腦子裡淤血散去,恢復了丟失的記憶。
這當真是一樁大喜事,君王當即便賞賜欽天監眾人,道是選了一個大吉日。那些瑟瑟發抖生怕君王早逝的人得了賞賜,總算是舒了口氣。
只不過,誰也未料到,恢復了記憶的君後娘娘卻並不急著封后大典,反倒是急著與君王行周公之禮。
如此迫不及待不知矜持,當真是讓當時在現場聽了一耳朵的朝臣和內侍們自發紅了臉,自覺地退了下去。
好在君王行事自有分寸,不會由得君後娘娘亂來。沒過多久,兩人便攜手出現在了眾人跟前。年輕威嚴的君王,雍容華貴的君後,二人比肩而立,帝後的禮服襲身,瞧著竟是格外登對。君王親自扶了君後上御輦,竟是不合時宜地與其一起前往太和殿舉行冊封儀式。
群臣們雖覺得不妥,可耐不住時間匆忙,忙派人去叮囑早已在那頭候著的禮部的人,萬萬不可出了差錯。
這一日,當真是過得波瀾起伏。
大典整個流程走下來,人人皆是屏息凝神,生怕出了絲毫差錯。
然而在大典期間,有關於浮婼恢復記憶後急著承寵一事,卻是在宮人中傳了開來,說得有鼻子有眼的。宮人們暗道這位君後運道當真是不錯。
從一個小小的說書女一躍成為淮煬侯府嫡長女,隨後又一躍成為君後。竟還在大典當日奇蹟般地恢復了記憶,得一國之君深情厚誼。
不過說到底,她是小門小戶養出來的,也沒個規矩,瞧中了君上的皮相和權勢,也不該當著那般多大臣的面想與君上行周公之禮。將女兒家的矜持都拋到了九霄雲外,委實是不成體統。日後統御後宮還怎麼讓各宮的娘娘主子們臣服?
議論此事的人,自有心中的小九九。
聽的人,也有各自的一番思量。
其中一位宮人,低垂著腦袋聽完了這些個傳出來的小話,眸色深沉,攏在袖中的手死死捏緊。她猶如這宮中最不起眼的宮婢,在這宮中行走,一路避過護衛。說來也是奇怪,當有護衛撞見她時,明明都停了下來欲對她盤問搜查了,可卻又仿佛沒瞧見她,任由她自由出入各個把守的宮門。
她仿佛終是下定了決心,最終迎面走向一隊禁軍,走向那帶頭的男子。
*
這一日,浮婼當真是真切體會到了什麼是皇家威儀。
如果說昨日她被周欽衍帶著去謁廟已經令她對皇家的各項規矩禮儀深有所悟,那麼今日,她則是愈發對自己君後的身份有了深刻的認知。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這一場冊封大典,相比崔芷汐的那一場,更為隆重。
在自己的寢殿翻看冊文,她竟還覺得上頭的字字句句都挺逗的。也難為了內閣的人竟還能掰扯出那般的溢美之詞用在她身上。
讓宮人將冊文和君後寶璽一併收了起來,浮婼又在婢子的伺候下換上了一身大紅的宮裝。
而這一身,則是為了今夜的大婚。
周欽衍還有事忙,傳過話來,讓她可先行歇下。
如此良辰如此夜,若她真的歇下了,那還了得?傳出去她不過是淪為後宮笑柄罷了。
夜月高懸,芙蓉帳暖,浮婼靜待君王蒞臨。
幾個伺候的婢子在外間守著,悄無聲息。龍鳳喜燭滴著殘淚,映照著寢殿內的一切。
倏地,一陣風過,喜燭竟是滅了,只留下一室的昏暗。
也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君上萬安」,有一人大步掀簾入內。屬於男子的氣息融入這方天地,直直往床畔而來。
黑暗中,浮婼但覺一隻手抬起了自己的下頜。
隨後,對方便不由分說朝她吻了下來。
「君上?」浮婼輕喚出聲。
這人的氣息似與往日不同,當唇上傳來粗蠻的觸感,浮婼當即便察覺有異。
不,不對。
不該是如此。
她幾乎是立時便將人一把推開:「你究竟是誰?假冒君上,輕薄君後,可知無論哪一條皆是死罪?」
然而,那人卻似壓根不知她在說什麼,先時被她推開,不過是一時不防。此刻他再次朝她出手,竟是牢牢將她鉗制住,由不得她掙脫。
漆黑的夜色中,浮婼對上那張臉。
然而,卻依舊瞧不清對方的面容,唯有那雙與她相對的眼,格外漆黑深邃,卻無甚焦距。
「來人!來人!」浮婼大喊出聲。這時的她,自然是不會顧及此事傳出去是否會有損自己的聲譽。保住自己才是最要緊的,至於旁的,於她而言無甚緊要。
然而外頭卻久久無人沖入。
唯有一道宮婢的聲音,在外頭面無表情地說著:「請娘娘侍寢。」
那女聲將那話說了一遍又一遍,仿佛是被人所控,身不由己,只是機械般重複。
浮婼腦中醍醐灌頂,瞬間明白了什麼。
然而,她面前的處境卻由不得她多思考。
男子將她壓在床上,他的大掌正憑藉著蠻力毫無章法地扯弄她的宮裝。也便是此刻,她突地覺得這人格外眼熟。
她下意識脫口而出:「衛統領!」
那男子眼神空洞,可他的動作卻是一頓。只不過下一瞬,他卻朝她再次吻了下來。
「衛如崢,你停下!」浮婼再次出聲。
他的唇,在離她的唇咫尺之距停駐。他仿佛是不明白髮生的一切,在黑暗中努力盯著她瞧著,又仿佛,在忍受著巨大的痛苦,與什麼抗爭著。
趁著這時機,浮婼飛快望進他的眼。一絲清明在男子那雙空洞的眼中滑過,隨後,渾渾噩噩的他竟是乍然清醒過來。
當察覺到自己身下還壓著浮婼時,他幾乎是難以置信般退開。手忙腳亂中,他從床榻上起身,竟是連連後退,撞到了柱子,後腦勺直接磕了上去。
「浮、浮娘子……」他對上她那雙眼,喚出聲,「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