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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縱你壽長,生死兩茫茫10

2024-06-01 20:11:47 作者: 恬劍靈

  眾人眼見一國儲君出口的那聲「阿娘」喊的是浮婼,表情各異。

  尤其是浮家人,臉色那叫一個精彩紛呈。

  

  就連院子裡那隻御賜的五彩金剛鸚鵡,也撲騰著五彩的翅膀來湊熱鬧,一個勁學舌:「阿娘!阿娘!阿娘!」

  這一聲聲的,聽得周欽衍極為舒坦。

  不愧是他送出去的鸚鵡,深知如何當一隻為君分憂的好鳥臣。

  對於晏晏,周欽衍也愈發滿意。

  這一聲娘,可不就將浮婼給綁定了嗎?都拖家帶娃的人了,浮書焌還怎麼好意思給她介紹什麼同窗兄長?當他這個孩子他爹是死的嗎?

  浮婼可沒有周欽衍這彎彎繞的心思,只是內心頗多感慨。

  晏晏早慧,有八斗之才,不像尋常的小童能被她三兩句忽悠。她早先怎麼沒想到用易壽這一招讓這小子信她呢?平白耽誤了那般多時間與這小子磨蹭,還得時不時應對他拋來的質疑。

  如今,這小子總算是心甘情願喚她一聲娘親了。想來距離她徹底憶起一切,也不遠了。

  *

  因著那一聲娘,接下去的相處,眾人的神色都怪怪的。

  浮老太太熱情相邀,延請一國之君和儲君留下用飯。曾氏親自下廚,招呼著小江南給她打下手,自去廚房忙碌了。

  老太太顯然是精神頭極好,任誰瞧了,都不會覺得她一個時辰前還躺在床榻上要過鬼門關。她將浮婼喚到跟前,甚至還對著這個向來就不待見的孫女噓寒問暖起來,對她在宮中的情形格外關切,叮囑她宮中行走時謹言慎行,不可得罪了貴人。

  末了她又牽起浮婼,瘦削乾枯的手與白皙細膩的手肌膚相貼,她一步步顫巍巍地帶著她到了周欽衍跟前,語聲懇切:「君上,老婆子這孫女什麼都好,就這張嘴,總喜歡和人唱反調。在宮中時許會被上頭的女官們貴人們打壓,受了委屈去。還請君上憐惜則個,對婼丫頭多加照拂。」

  這話,能是浮老太太說出來的話?

  不僅浮婼聽得詫異,周欽衍也是極為震驚。他可是親眼見過浮老太太對浮婼不假辭色的。且這老太太對浮書焌這個孫兒疼愛,對浮婼這個孫女卻是埋汰得緊。

  今兒個這老太太,不對勁。

  從鬼門關走了一遭之後,仿佛轉了性兒。

  垂眸沉思間,周欽衍已經笑著從藤椅上站起,將老太太饞了扶到了他原先坐的那位兒,又給張煙杆使了個眼色。後者會意,立馬屁顛顛地去辦事了。

  他磁性的嗓音收斂起了君王威嚴,唇角也扯了抹和煦的笑:「瞧您這話說的,浮娘子是本君親自招攬到宮中尚寢局的,如此人才,本君還能虧待了她去?您且寬心,她在宮中的吃穿用度都是比照著最好的來,也不會有旁人能欺辱了她去。」

  若是按著浮老太太以往的性子,見到一國之君如此平易隨和,聽到他如此親近之言,早就和人家攀關係說一車軲轆的好聽話了。腦子裡估摸著也在琢磨著浮婼得他親眼能否入後宮的心思了。

  只不過今日的浮老太太,卻是借著周欽衍扶她的勢頭,拍了拍他的手背:「好,好,好,君上能這麼說,老婆子就安心了。我家婼丫頭打小就不讓人省心,老婆子沒少打罵她。如今又活過來一回,老婆子只想可著勁兒做些對的事兒。君上覺得呢?」

  是時,張煙杆回了來,手上還端著一個精緻的盤盞,裡頭盛放著一碟子樣式精美的軟糯糕點。

  浮婼看了一眼便想起了。

  這紅豆牛乳餡兒的相思糕,可不就是他們出宮趕來時乘坐的那輛奢華馬車內擺放著的嗎?

  這糕點是她極喜歡的口味,雖然先前車廂內還坐著周欽衍和晏晏,但她還是拿了一個掰成兩小塊,一塊嘗了,另一塊塞給了晏晏。反倒是周欽衍和晏晏,說不得這父子倆都是同一個德行,對這糕點都一副敬謝不敏的樣兒。晏晏抗拒地連連阻撓,周欽衍則時不時瞅一眼她和她手中的糕點,不置一詞。

  如今張煙杆奉了君王的命拿來一碟子糕點送到浮老太太跟前,老太太何曾嘗過宮中這等酥軟奶香的糕點?嘗了口之後便是滿足得眯起了眼。

  周欽衍瞧在眼裡,頗有點兒傲嬌地挺了挺胸膛。

  討好小舅子算什麼?討好了浮老太太才是要緊。雖說這位老太太壓根就不需要討好就完全能夠拿下。

  見老太太嘗完一塊,周欽衍適時接過張煙杆遞過來的帕子,親自為她拭去了手上的殘渣。隨後又將帕子丟給了伸出手來接的張煙杆。

  浮老太太是愈發滿意,她趁著周欽衍的手還未撤離,忙將藤椅另一邊還站著的浮婼的手直接塞入了他的掌心。

  「人老了就容易犯糊塗,老婆子雖然身上挺多毛病的,卻是眼明心亮。你雖然沒選婼丫頭當君後,可你對她不一般。老婆子死過這一回,想通了好些事,如今啊就盼著一家子和和美美下去,子孫滿堂。」

  浮老太太將兩人的手塞一塊兒的動作,那叫一個行雲流水絲毫不拖泥帶水。她那滿是褶皺的臉上甚至還一副格外欣慰的表情。

  這猝不及防的動作,令浮婼和周欽衍皆是愣了愣。

  浮婼並非沒有被周欽衍握過手。可這被浮老太太硬是塞給了周欽衍,對方還順杆子往上爬地握住不放,她一張姝色的面容竟是忍不住有些微微發燙。

  偏偏此刻的周欽衍竟還附和著浮老太太:「本君覺得您說得甚為在理。人活一輩子,總是希望家族美滿子孫福澤綿延的。」

  聽了這話,浮老太太眼角的褶皺愈發明顯了幾分:「對對對,子孫有福氣那是頂頂好的,但首要的還是得多些子孫。」

  那老懷安慰的模樣,仿佛恨不得下一瞬就送他倆入洞房。

  浮婼委實是沒臉再聽下去了。她縮了縮自個兒的手,沒掙脫。隨即伸出另一手,纖纖食指與拇指不客氣地往外一掰周欽衍的小指。他吃痛,捨得鬆了。只不過君王的面容卻是含著哀怨之色,那望著她的眸光繾綣。

  懶得理會他,浮婼招呼著站在一旁看得一愣一愣的浮有財:「爹,這是我剛認下的兒子。您要不要抱抱?」他指了指正端著架子負手偷瞄的晏晏。

  浮有財憨厚地摸了摸自個兒腦門:「我……我竟成了當朝小太子的外祖?這、這莫不是做夢吧?」

  晏晏則一臉抗拒,一副莫挨我的彆扭表情。

  浮婼將人抱起,一把塞到了浮有財懷裡。隨後,晏晏就深刻體驗了一把什麼是外祖的溫暖。

  窩在牆角假裝給花花草草灌水的浮書焌偷眼瞧著,有點兒傻樂。結果他不扭頭還好,一扭頭,就被浮婼抓了壯丁:「傻瞧什麼呢?扶祖母在院子裡走走活動活動筋骨。在床上躺了那麼些天估計都憋悶壞了,多曬曬日頭吹吹涼風。」

  *

  浮家的院門還敞開著,外頭的護衛嚴陣以待。只不過鄰里鄰居的,卻還是時不時往這邊走動,偷瞄上幾眼。轉頭又去八卦地散播一圈,有關於當今君上和小太子的容貌氣度,以及小太子認娘的事兒,君上和浮婼拉拉扯扯的事兒,也不知被傳出去多少個版本了。

  但周欽衍卻是巋然不動,也沒讓護衛將人拿下,任由他們去一傳十十傳百百傳千。

  身為君王,總得體察民意。人家百姓就愛折騰這些個,他愛民若子,總得滿足了他們不是?

  院子裡的氣氛頗有點兒詭異的「溫馨」,張煙杆瞧著小太子被浮有財抱在懷裡,有些想斥一句「不成體統」,見君王卻樂見其成一般,話到了嘴邊,直接就變成了:「君上您瞧,小太子和他外祖多親近啊。浮娘子當小太子的娘親,再合適不過了。」

  衛如崢向來便面無表情的臉上險些沒抽搐。這老滑頭!

  周欽衍點了點頭,狀似無奈地挑眉睨著浮婼:「真是便宜你了,白讓你撿了這麼一個旁人求都求不來的儲君兒子。」

  浮婼:「……我謝謝您割愛呢。」

  「談不上割愛,怎麼說本君的兒子依舊還是本君的兒子。」

  浮書焌嚴格遵照浮婼的意思扶著浮老太太在院子裡散步,涼涼諷刺了一句:「某些人說的話真是不要臉,明明是小太子主動貼上來喚阿姊娘親的,結果還說我阿姊占了便宜。」

  下一瞬,他腦袋上便挨了浮老太太一個巴掌。

  「胡說八道什麼呢!沒見君上這是和你阿姊調笑嗎?真是沒點兒眼力勁兒!這麼多年書都白讀了!」

  浮書焌疼得眼裡包著淚:「……」祖母變了,變得都不偏心他了!

  曾氏從廚房出來時,瞧見院子裡格外溫馨和諧的一幕,詫異了一番。隨即招呼吃飯。

  張煙杆要去幫忙,被攔了下來。小江南幫著曾氏將飯菜都一一端到了飯廳。

  說是飯廳,也不過勉強可以擺放一張桌子幾張條凳,裡頭還有個柜子。

  因著浮老太太的事兒,家裡本來都要置辦喪事吃素席了,連廚子都請來了。食材都是現成的,也早就擱在旁邊了。如今自然是沒必要整治什麼素席,廚子也早就被塞了銀兩送走了。

  曾氏手藝不錯,在小江南幫著打下手之下,倒也迅速利落地料理出了一桌子席面。又將魚缸里養著的那幾條魚宰殺了,在清一色的素菜中又添了一道紅燒鯧魚和一道菌菇豆腐鯽魚湯,這也算是有了葷菜。

  按著慣例,君王的吃食都是需要一一驗過的。

  張煙杆還怕曾氏等人不識相,沒想到她竟主動開了口:「君上的安危不能大意,民婦雖然用的都是自家的碗具和水,可保不準會出漏子。公公您給好好查查。」

  確認無誤之後,一行人才坐上了桌。

  周欽衍自然是被邀請著坐了主位。

  他也不推卻,又在曾氏的力薦下一一嘗了幾道她的拿手菜,不吝溢美之詞。哄得曾氏心花怒放。君上接連兩次來自個兒這陋室,還能得君上的夸,這說出去,得惹來多少人羨慕的目光啊?

  阿婼當不成君後又如何?可她能請動君上啊!當成了君後的那位孫家小姐,估摸著還不能請動君上去誠寧伯府用上一頓家常飯,還讓君上誇他們府上的廚娘呢。

  曾氏絲毫不覺得將自個兒與人家府上的廚娘做對比有什麼不妥,反倒還樂呵呵的,只覺得自己倍兒有臉面。

  浮有財給君王斟了一杯酒,又站起身朝他一敬:「今兒個如果不是君上您帶著御醫趕來,我娘可能就……這個恩,我老浮記下了!我老浮不會說什麼場面話,先干為敬,君上您隨意。」隨後,仰脖,一杯酒下了肚。

  周欽衍因著身子的緣故不太飲酒,此次倒也給足了他的臉面,將那杯中酒一飲而盡。

  「本君也不過是舉手之勞。畢竟浮娘子在宮中當差,本君見她家人有難,總不能不出手相助一把。」冒領浮婼的功勞時倒是絲毫不臉紅心跳。

  浮婼淡淡瞥了他一眼,埋頭吃飯,眼不見為淨。

  坐在下首正巧與君王的位置相對的浮書焌卻是神色微沉。他突然想到了曾氏兩年前落水那一次的死裡逃生。

  他娘和祖母,竟都是如此。在好幾位大夫都束手無策的情況下,在家裡都準備好了棺木的情況下,奇蹟般地活了過來。

  一個是如此,那許是他們老浮家祖上蔭庇,出現了奇蹟。

  可兩個也是如此……

  他不由地深思起來。

  奄奄一息的娘和祖母,怎會那般湊巧竟都奇蹟般地活了下來?

  娘那一次,可沒有什麼御醫。當時阿姊將他們都趕出了屋,獨自在娘床畔照料。沒過多久娘便沒事了。

  等等!

  認真說起來,祖母也是這個情況。

  雖說祖母這事兒兇險,是御醫請眾人退出屋子。可當時阿姊也留在了祖母跟前。

  他心中隱隱有一個猜想,可又覺得匪夷所思。

  一晃眼,他瞧見了另一側與浮婼一道兒坐著的晏晏。

  小太子坐得端正,全然不似五歲小娃應有的玩鬧與偏食挑食,小臉板著,頂著一張可愛的小臉擺出一副老學究的架勢。

  越看,他越覺得自己曾幾何時也見過這麼一幕。

  然而,他無論怎麼揪自個兒腦袋都想不起來,反倒挨了浮老太太一筷子。

  *

  廣寧宮。

  孫裊裊正聽著宮人的稟報,時不時核對一下手上的帳本。那下首坐著的女官是個剛上任的,有意交好後宮之主,說話時更是時時陪著笑,揀了許多好聽話來說。

  被奉承了一番,孫裊裊不見喜怒:「此次老君後娘娘的千秋宴,雖說不大辦,但絕不可大意。這代表了天家的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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