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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縱你壽長,生死兩茫茫9

2024-06-01 20:11:45 作者: 恬劍靈

  帝王車駕,雖是微服,亦是聲勢浩大。護衛的隊列逶迤,明處的暗處的,皆嚴陣以待。

  小小的浮家因著這天家來客,瞬間惹來左鄰右舍的圍觀,紛紛猜測這是哪家的官家子弟,竟有如此排場。

  浮老太太如今的狀況也就是還吊著一口氣,請了好幾個大夫,都說回天乏術,讓準備後事。各種白事所需之物家裡頭該備著的都已經備妥了。一旦老太太去了,那大門處就會換上白幡。那白色的燈籠也得掛上去。一家子也能立時換上孝服。就連那壽棺,也早就訂下了,在那柴房擱著了。

  浮婼也顧不得規矩,率先從馬車內下來,直奔進了小院。

  周欽衍和晏晏父子倆落後幾步,也徐徐下了車。他吩咐護衛都留在外頭候著,自己和晏晏進了大門,張煙杆和衛如崢則緊隨其後。

  院子裡擠了好幾個婦人,都是鄰里鄰居前來幫襯的。此刻她們正在邊聊天邊摺紙元寶,給鞋子縫白布,見浮婼來了,忙朝老太太那屋子喊了一句:「曾嬸子,你家阿婼丫頭回來了!」

  有人嘆道:「也是個有孝心的。進了宮出宮一趟不容易,你能趕回來送你祖母最後一程也是好的。」

  然而,當瞧見緊隨浮婼而來的那一對錦衣華服的父子時,院子裡的婦人們齊齊噤了聲。那八卦的眸子打量著來人,似要將人給看出一朵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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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們早前見這車駕時,還在揣測會是何人。如今見著人了,只覺得來人渾身上下都似鍍上了一層光,讓人不敢褻瀆。

  曾氏從屋子裡出來,見浮婼總算是回來了,心裡莫名就鎮定了。

  「你可算是來了,趕緊去瞧瞧你祖母。你以前不是能將我從鬼門關拉回來嗎?這一次能不能也將你祖母給拉回來?」她絮絮叨叨著剛要拉浮婼進屋,便見到了周欽衍和晏晏這一對天家父子。

  曾氏手腳有些發軟,想要行禮。周欽衍卻是先她一步走了過來到得她跟前,詢問道:「老太太的身子如何了?」

  「請了好幾位大夫,都說老太太是急火攻心傷了元氣,這一關怕是過不去了。」曾氏下意識回道,回完便忙壓低了嗓門急急道,「君上,家裡頭出了這樣的事兒不方便招待您。」

  「無妨,本君就是陪著浮娘子前來瞧瞧。」

  曾氏急了:「這可使不得!家裡頭出了事,別污了您。」一國之君,貴足踏賤地已經是給了他們極大的恩德,如今他們家恐怕馬上就要辦白事,這豈不是給君王帶去晦氣嗎?

  「你不必拘謹。本君向來不忌諱這些。」周欽衍朝身後招了招手,當即便有兩名老者上前,而老者的身後,還跟著提著藥箱的兩名奴僕。

  一見這一幕,曾氏猜到了幾分,雙眼當即一亮。

  周欽衍道:「他們也算是在醫術上頗有點兒威望,讓他們給老太太診診,看是否還能將人給救回。」

  宮中御醫,醫術自是個頂個的好。曾氏哪兒有將人往外推的?她也顧不得勸阻人家了,忙將御醫往裡頭領。

  浮婼瞧了一眼周欽衍,恰他也正抬眸朝她望來。

  四目相對,一潮春水,凝住彼此的面容。那眸中似有情愫流轉,又似純粹只是彼此的妄念。

  但浮婼對周欽衍卻是感激的。

  他能帶著御醫來,一來可以給浮老太太診治,二來若連御醫也束手無策,需要她易壽時,浮老太太若能被救回,也可假託是御醫的功勞,省得被那一雙雙眼睛瞧出什麼端倪。

  浮婼收回流連在他俊顏上的神色,邁步便往老太太的屋子走。

  周欽衍和晏晏緊隨其後。張煙杆充作家僕,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頭,衛如崢則隨侍左右,眼觀六路。

  靠近屋門時,浮婼轉身,蹙眉:「君上,您和晏太子千金之軀,還是不要踏足不祥之地得好。」

  周欽衍卻是不屑道:「本君九五之尊,祥瑞襲身。本君踏足之地,皆能遇難成祥才是。你還是趕緊進去的好。若他們兩個醫術不精,本君還得親自盯著你給浮老太太易壽。」

  好吧,浮婼咬牙忍了。

  可是……

  「太子還年幼,見不得這種場面。」

  「五歲了,這種生離死別的場景還能承受不住不成?今兒個就當讓他提前歷練了。」周欽衍一錘定音。

  晏晏牽著他的衣擺,鄭重其事地點頭:「本殿不小了,可不是那不經世事弱不禁風的小娃。這一點,浮氏你不是最清楚不過嗎?」

  這意味深長的話,讓浮婼心神一凜。

  得,這父子倆一個比一個難纏。

  進就進吧。

  推開屋門,她給他們讓了個位置。

  霎時,一股濃烈的藥味傳入鼻尖,她屏息,最終還是逐漸鬆緩了氣息。

  屋子裡除了浮有財曾氏浮書焌圍在床頭,還有幾名熱心的鄰里,算是來看一眼老太太送她最後一程。見來了兩名大夫,還挺有來頭的,這幾位鄰里本想留下來看看。又見進來了浮婼和周欽衍、晏晏、張煙杆、衛如崢等人,這小小的屋子當即便顯得狹小起來了。他們便和浮有財說了一聲先出了門,和院子裡忙碌的其餘人等聚在一道兒,聊起了八卦。時不時又瞧一眼浮家外頭那停著的華麗的車馬以及那些個訓練有素整裝待命的護衛,紛紛揣測這上門的華服公子和那小兒究竟是何人。

  這聊著聊著,最終大伙兒竟有志一同地覺得這浮家丫頭定是在宮裡當差時得了好的機緣,被哪位有家室的大人看中。

  人群中,不知是誰猛然出聲:「剛剛那小娃,我怎麼瞧著那麼眼熟呢?」

  又有一人冷不丁一拍大腿:「是了!我想起來了,那孩子是當今太子!當初他還帶著人傳了君上的口諭,親自到浮家書鋪去接阿婼丫頭進宮當女官呢!」

  一石激起千層浪。

  其餘人竟也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紛紛應和:「對對對,我瞧著也像。」

  這說著說著,便有人想到了另一個可能。

  「那小娃是小太子的話,那被他牽著衣擺的那男子會是誰?那英武不凡的氣度,那華貴的氣派,又能被小太子全身心信賴,這人……這人莫不是君上?」

  小太子親臨,已然令他們覺得不可思議了。若那和小太子一起來的錦衣男子便是當今君上,那豈非……

  這老浮家,真是好大的福氣啊!

  雖然他家閨女沒有成為君後,可卻能拐帶了君上和小太子一起來送浮老太太最後一程。這是旁人想都想不來的榮恩啊!

  小院裡嘰嘰喳喳,男人們女人們討論得熱烈。如此一來,周欽衍想要的低調,根本就沒能成行。

  外頭的護衛們耳力極佳,聽得頭皮發麻,卻謹遵旨意個個身板挺得筆直,不敢妄動。

  *

  屋內。

  浮老太太奄奄一息,那張蒼老的臉上滿是蒼白之色,呼吸粗重,眼皮似被黏住一般只隱約露出一條縫來,那條縫又很快閉攏。她的唇一開一合,竟是用嘴在努力呼吸。

  油盡燈枯,不過如此。

  兩名御醫輪流給出氣多進氣少的浮老太太把過脈,又驗過她眼皮,耳鼻,甚至為了穩妥起見,還在浮老太太的心口位置聆聽了一番。

  浮有財和曾氏翹首以盼,浮書焌也在一旁緊張地揪緊了自個兒那件發皺的青衫。

  浮婼站在浮老太太的床尾,閉眼睜眼間,已經將一切瞭然於心。

  果不其然,其中一名御醫偷偷朝周欽衍做了個手勢。隨後,兩名御醫皆說老太太還有一線生機,但需要讓浮家人出去,他們會竭盡全力救治老太太。

  之前請來的好幾名大夫都讓他們準備後事了,如今乍然聽到這宮中御醫說有救,曾氏當即一喜,浮有財更是欣喜若狂,朝著御醫再三拜託,又朝著周欽衍連連道謝。

  等到浮有財攜著曾氏和浮書焌一起退到屋外,屋門一關,被從裡頭拴住了,浮有財等人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什麼。

  為什麼君上、小太子,還有阿婼丫頭都沒有出來?兩名御醫不是說他們不想被人打擾,要全身心救人嗎?

  *

  周欽衍親自將屋門上了栓,阻隔了外頭的一切。隨後又命那兩名御醫帶著僕從讓位,到一旁面壁待著去。

  「你可以嗎?」周欽衍有些不放心地瞧著浮婼坐在床邊,伸手觸及浮老太太那隻枯瘦得只剩下皮包骨頭的手,殷切叮囑道,「若有任何不適,一定要第一時間停手。」

  浮婼點頭:「君上放心。阿婼心中有數,不會拿自己的性命玩笑的。」

  晏晏若有所思地盯緊了浮婼的面容,一張小臉緊繃,唇線緊抿,仿佛又期待又拒絕,表情彆扭極了。

  浮婼抽空望了這小子一眼,順便在他近在咫尺的腦門上彈了一下:「如果我將人救回來了,你記得喊我娘。」

  此言一出,不僅晏晏睜大了眸一副驚弓之鳥樣,就連周欽衍也是驚了驚,隨後又饒有興致地瞅著她,唇角甚至還上揚了下。

  「這麼千方百計想給本君的兒子當娘,你野心不小啊。」

  張煙杆在宮中見慣了風浪,還從未見過有女子竟敢當著君上和儲君的面說出如此荒唐之言。一個女官竟敢強行當儲君的娘親?真是活久見了。

  唯有衛如崢,一臉冷淡,唯有那垂下的眼瞼,遮掩了對她的萬般心思。

  浮婼收回視線落在浮老太太蒼白的臉上,嘴上卻是道:「君上這話就錯了。晏太子的生母不詳,眾說紛紜。君上怎知阿婼不是晏太子生母呢?」

  她是晏晏的生母?

  周欽衍嗤笑一聲:「你是覺得本君傻還是群臣傻?以你這年歲,能生出一個如今已有五歲之齡的娃?」

  浮婼反唇相譏:「君上這話又錯了。以君上這年歲,恐怕也無法生出一個如今已有五歲之齡的娃吧?怎麼百官和百姓皆是如此信服?」

  周欽衍對外的說辭,一律是周崇晏是他親生。

  即便年齡對不上,可人家是君王,人家想指鹿為馬,想顛倒黑白,那也只能由得他去。即便是老君上和老君後,也還得掂量掂量糾正的後果。

  他都能胡言亂語亂認晏晏,她怎麼就不能了?

  況且,她這個名副其實的娘親,可比他這個半路殺出來的爹真實多了。

  只不過,因著缺失記憶,箇中緣由浮婼還未徹底理清,也懶得與他多加解釋。

  浮婼聚斂心神,握緊了浮老太太枯瘦的手。腦中盤旋過讓她活下來的念頭,這一次,她鬼使神差的,冒出一個念頭:希望這一次易壽,能讓老太太的市儈吝嗇和愛攀比的性子統統消失。能讓老太太明白一家人平平安安和和美美在一起才是福。

  也不知過了多久,倏地,浮婼的掌心中,浮老太太那手竟動了一下。

  隨後,那艱難呼吸險些就喘不過氣來了的浮老太太,那只能眯著一絲縫兒的眼皮子竟是睜了開來。瘦削的臉顴骨凸出,那雙渾濁的雙眼定定望著浮婼。

  「你……你剛剛是不是在心裡罵我這老婆子市儈吝嗇愛攀比了?」

  那乾澀的唇一張,竟是說出了這麼一句。

  旋即,成為屋內所有人的焦點。

  *

  浮老太太被救過來了!

  眼看都準備好棺木了,也只剩下那麼一口氣了,竟說活就活了。

  若是沒有周欽衍特意請來的御醫坐鎮,這事兒還真不好解釋。索性這兩人也是人精,圍觀的街坊鄰居又猜出了周欽衍和晏晏的身份,進而也猜出了他們並非普通的大夫,而是御醫。

  這浮老太太被救回一條命這種事,也就不難理解了。

  這宮裡的御醫能和民間的大夫一樣嗎?人家的醫術只有更精妙的份兒啊!那些個赤腳大夫,怎比得上給君王貴人們瞧身子的御醫?據說這些個御醫都有生死人肉白骨的本事呢!才能受天家那般看重!

  有御醫出馬,浮老太太能撿回一條命,那是走了狗屎運了!啊不,是老浮家的祖墳冒青煙了,是他家八輩子積攢的功德呢!

  於是,在這般的羨慕唏噓聲中,浮老太太活過來了的事兒,竟一點兒都不覺得突兀了。唯獨那兩名御醫承受著浮家的感恩戴德和周圍人的吹捧,頗有點兒心虛地摸了摸額際的汗。

  半個時辰後,之前準備的白事用具都撤了,小院裡那烏壓壓的一群瞧熱鬧的人兒也退場了。離開後,這些人還奔走相告,互相嘮起了這驚天大嗑。

  待人走後,微胖的浮有財扶著浮老太太出了屋子。

  老太太的精神頭瞧著極好,除了臉色依舊還蒼白著,倒是沒有了那隨時都會西去的架勢了。她已經被餵了一碗清粥,身體也有了力氣。瞧了眼頭頂的日頭,她微微眯了眯眼。

  「老婆子從鬼門關走了一遭,這都是些什麼事兒啊!不行,那殺千刀的還騙了老婆子的棺材本,兒啊,咱可得趕緊去拿回來!這裡頭還有給焌哥兒準備的束脩和給婼丫頭備下的嫁妝呢!」

  雖然依舊還惦記著她那棺材本,可這一次,她口中的棺材本,卻被她賦予了他用。

  聽在浮書焌耳中,只覺得滿滿的都是感動。

  就連浮婼,也大為震動。難為老太太那麼愛錢還能給她這個不受她待見的孫女準備一份嫁妝。

  周欽衍朝身後招了招手,張煙杆便從一名護衛的手中接過一個匣子,笑著遞到了老太太跟前。

  「浮老太太,這是君上幫您追回的銀子。您瞧瞧,這裡頭的數目可還對得上?」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然而這獻殷勤的對象,卻是君王……

  若是以往,浮老太太鐵定是要心花怒放地猜想君上是不是對浮婼有意思,他們老浮家是不是還有成為皇親國戚的可能。只不過現下,浮老太太卻是數了數那匣子裡的銀子,笑得見牙不見眼的。失而復得,她那張老臉上煥發著光彩,就連那蒼白的臉色也被遮掩了幾分。

  她竟還真的數了數那銀子,隨後連連點頭:「沒錯,沒錯,這數目對上了!沒少!一點兒都沒少!謝謝君上,老婆子給您磕頭啦!」

  說罷便要在浮有財的幫襯下去跪周欽衍。

  「浮老太太您大病初癒切莫行如此大禮了。京師出了這等坑蒙拐騙的算命道士,本就是京兆尹失職。本君責成他追回了他管轄範圍內的這筆錢,也算是給您這個苦主一個交代。」

  浮婼瞧在眼中,暗自咋舌。

  他這手腳利索的,還挺會趁機做人情的。

  她前腳算計老太太丟了棺材本,他後腳就讓京兆尹將這錢給追了回來。也不立刻拿出來,反倒是拖了這般久,在浮老太太撿回一條命之後,將這錢送到她跟前,在所有浮家人面前賣了一個好。這君王當得,還挺有心機的。

  「婼丫頭!婼丫頭!」

  浮婼正失神呢,冷不防聽得浮老太太喚她。

  這般親昵的語氣,還真是讓她有些受寵若驚。這位祖母,何曾這樣親切地對待過她?

  「來,婼丫頭你來保管這匣子。裡頭的銀錢你分成三份。一份是給你的嫁妝,一份是給你弟備下的束脩,還有一份,是備用的。如果哪天咱家鋪子裡出了點什麼事兒周轉不開,可以應應急,總能挺過一陣。」

  浮老太太一番話,又是刷新了浮婼的認知。

  這向來只知道抱著她那堆錢過日子的老太太,竟捨得將她的家底都交到她手上?自個兒一分都不留?這似乎……有點兒不對啊。

  浮婼莫名想到了自己為她易壽時輾轉在腦中的念頭。

  莫不是,她在易壽時順道為她轉性了吧?

  難不成,浮老太太交易給她的,是她的市儈吝嗇愛攀比的性子?她從她身上取走的,是這些?

  浮婼有些不確定地試探道:「祖母,咱家書鋪隔壁的王叔閨女,許給了京中富戶當填房呢。咱家也不能落後了人家去。您之前不是給我指了趙侍郎家的二公子嗎?阿婼覺得,為了讓您舒心讓咱們老浮家不丟人,給人家當妾就當妾,沒什麼大不了的。要不擇日不如撞日,您今兒個又死裡逃生人逢喜事,合該再有一門喜事沖沖喜呢。不如去請之前上咱家來的媒婆……」

  周欽衍正得了曾氏的奉茶,靠在院中唯一的一把藤椅上。聞言險些沒將茶水給噴出來。

  這女人當真是什麼都敢說。

  當妾?

  冷不丁提出這個話題,還是當著他的面,她想幹什麼?

  莫不是逼他就範?讓他緊張她?逼著他給她一個名分給她一個承諾?

  嗯……

  如果是這樣,他也並非不能將她的尚寢局女官的帽子給擼了,給她個位份。只不過,他敢給,她肯要嗎?估計還會冷嘲熱諷他自作多情,拿那些個位份埋汰她呢!

  君後的位置他倒是想給,但目前崔芷汐還坐著呢,還不是時候。

  頭疼。

  這女子,就不能讓他稍稍看穿一下她的心思嗎?這冷不丁來這麼一手,他心臟受不住。

  「不行!誰准你擅自婚嫁了?宮中女官可沒自行嫁人的權利!」周欽衍忙擺出君王威嚴,怒斥出聲。

  只不過,浮老太太的聲音卻比他還要高亮,情緒比他還要激動。

  「胡說八道什麼呢!誰准許你去當妾了?不過一個侍郎府,有什麼可稀罕的,還讓你委身作踐自個兒!老婆子不同意!」

  浮老太太氣勢強大,聲音嘹亮,語氣中滿是護犢子的意味。

  浮有財和曾氏也是一口否決了這門親事。浮書焌更是朝著周欽衍的方向鼻子不是鼻子眉毛不是眉毛眼不是眼,似乎是恨不得將他狠狠咬上一口。

  周欽衍被浮書焌那鄙夷仇視的目光一盯,竟覺得渾身發毛。

  他沒得罪他吧?

  今日他的到來,可是間接讓浮老太太活了過來,還為老太太追回了棺材本呢!怎麼說他也是浮家人的恩人。浮書焌這小子怎麼敢甩給他臉色看?

  電光火石間,周欽衍想到了當初在松韻茶坊瞧見浮婼在說書後謝幕時露出那張絲毫沒有被毀容的臉時,他與浮書焌針鋒相對的那一幕。

  「待本君給她尋到了那害她之人,就該治治她那欺君之罪摘摘她腦袋了。」

  「君上你怎能如此!說句大不敬的,你喜歡我阿姊的話就不該作踐她動不動就放下摘她腦袋治欺君之罪的狠話。還有,你執意要封孫三小姐為君後的話,我日後也永遠不會承認你當我姊夫的。即便阿姊再喜歡你,我也不會讓你倆在一起的。我今兒個將話撂這兒了。我說到做到,讀書人不打誑語!」

  彼時他也不過是玩笑罷了,那臉紅脖子粗的少年為他阿姊打抱不平之後甩袖憤憤離去,他也沒當回事兒。

  可如今,周欽衍竟有點兒後悔了。

  當時似乎將浮書焌這小子給得罪狠了,他竟真的記仇上了。

  他對浮婼產生的情感騙不了他自個兒,遲早有一日,他定是要讓她心甘情願入他的後宮的。只不過,這小舅子若是使絆子的話,他到猴年馬月才能抱得美人歸?

  這一瞬,年輕的君王前所未有地意識到了自己面臨的困境。

  飯可以亂吃,小舅子不能輕易得罪。若是得罪了,該想什麼法子解除隔閡?

  這真是一個頭禿的問題。

  *

  周欽衍在那頭和浮書焌大眼瞪小眼,還不忘示好般向他釋放善意微微一笑。

  落在浮書焌眼中,只當他是挑釁。浮書焌可不管他是不是一國之君,嘁了一聲,轉過了腦袋眼不見為淨。順便在浮老太太堅決反對浮婼入侍郎府當二公子的妾室時,力薦他人:「阿姊貌美睿智,可不能便宜了某些不合規矩禮儀的野男人。我有一同窗,他兄長是去年的探花,品貌才華不俗,如今在翰林當值,且尚無婚配。他如今正是及冠之年,家中正幫他張羅著親事。若阿姊站在他面前,定讓他再不願去相看其她女娘。」

  周欽衍聽得眼皮直跳,嘴角也微微一抽,恨不得當場就讓人將這小子給扔出去。但想到自個兒如今的身份尷尬,只得再次強調:「浮娘子如今還是宮廷女官,不可私自出宮嫁人。」

  「那就先定親。」浮書焌挑釁道。

  周欽衍咬牙切齒:「尚寢局女官放出宮時都已是老姑娘了,可別耽誤了你那同窗的兄長。屆時人家府上不能開枝散葉,府上的長輩們不能含飴弄孫,那可就是你這個中間人的罪過了。你阿姊也會覺得愧對人家的。」

  試探過浮老太太之後,浮婼緩了好一陣才徹底接受浮老太太確實是因著她的易壽而轉性了的事實。不承想浮書焌這小子竟然還給她薦起了其他兒郎,且周欽衍竟也來搗亂,兩人針鋒相對你一言我一語,互不相讓,當真是夠添亂的。

  「阿娘。」斜刺里一道稚嫩的聲音,猶如天籟般讓浮婼心緒有些起伏。直接便打破了周欽衍和浮書焌的交鋒。

  循聲望去,喚人的正是晏晏。

  小傢伙的這一聲,石破天驚,直接便震得周欽衍神情愉悅,張煙杆腳下一顫,衛如崢蹙了蹙眉,院子外頭處變不驚的護衛們八卦地互相擠眉弄眼,浮家人疑惑不已。

  這晏太子的娘親也來了?

  然後,浮家人便順著晏晏的眸光齊齊瞧向浮婼,全部都不淡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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