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2
2024-06-01 20:10:49
作者: 恬劍靈
夜色迷離,彎月高懸。
回程這一路,原本來時的泥濘早已因著這一日的日曬而順泰了許多。不過郊區的道路難走,馬車顛簸震盪。浮婼被晃得頭暈,果酒的後勁上來了,眼皮便難免闔了起來。
「浮氏,本君的話你聽到沒有?」周欽衍還在叮囑她比試之事,眼見她腦袋一晃一晃眼皮子打架,忍不住伸手戳了下她的眉心。
女子的肌膚溫軟,觸手軟嫩,他猶如受燙一般抽離,卻冷不防聽到她的囈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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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上,我曾見過你意氣風發與京師中的貴公子催馬揚鞭互相打趣。那時的你雖壽數過短,卻少年兒郎心性。只不過如今,你顯然已喪了那顆赤子之心,不過是一場選後的婚事,竟這般算計,諸多考量。」
他蹙眉盯著已然闔上眼的她:「你在渾說什麼?本君何時在那般場景中與你見過?」
只不過腦中一閃,記憶卻是晃到了身子不至於日日咳血的那陣子。
他也曾與京師世家子弟交好,即便成為君上,亦是有不少知己好友。
然而,昔日好友,似乎也只有一個蔡昱漓,因著沒有權利牽扯還與他親密如常。
他與那些個子弟們騎馬馳騁,最喜的便是去莊子上,還會在那兒炙烤鹿肉。時有冬雪,甚至還會夜宿,圍爐夜話,頗有野趣。
遇見浮婼……
浮婼……
他猛地一驚,竟還真的被他給回憶起了一些個殘缺的片段。
那是在京郊的官道上,他們騎著馬恣意瀟灑,年少輕狂。
一行貴公子皆是出身不凡,打馬而來,風中傳來他們的談笑聲。
「阿衍,咱們以往可都是隔三差五一聚的。可這陣子,哥幾個都有一旬沒見你的人了吧?你該不會是準備明年的冠禮和大婚選後事宜,被那些個世家女給勾了魂,忘了哥幾個吧?」蔡昱漓笑道。
「小侯爺這話雖然戳心窩子,可卻是真真兒的。虧得我早就交代了莊子上的管事,每日裡準備著最新鮮吃食餵飽那些個鹿崽子,就等著阿衍你哪日得空了去莊子上烤肉獵鹿。」
「阿衍,咱們哥幾個可是從小就立誓成立敗家軍的。你可不能被婆娘們管住了褲腰帶,脫離了咱的小團體呀。」
霎時,便是一群公子哥兒的揶揄聲和唏噓聲,間或摻雜著點兒哀怨。
周欽衍好笑:「世上女子千千萬,不及兄弟對我情啊。」
沈倉當即一拍大腿,諂媚道:「阿衍既那麼在意兄弟情誼,不如替兄弟賜個婚,將淮煬侯府的浮二小姐許給兄弟我吧?」
這是君安侯府庶出的秦倉,侯府排行第三,雖不是嫡出,也無甚才幹,卻因著是吃喝玩樂的一把好手而不知不覺融入了周欽衍一行人中。那位過了第一輪選後比試的秦煙雨,便是君安侯府的嫡長女,算是沈倉的妹妹。
此言一出,另一人打趣起來:「秦三你膽敢肖想浮妍,也不看看她是誰的女人。」
「她整日追在阿衍身後,絲毫沒有世家女的羞恥,我這是替阿衍分擔這份美色的煩惱呢。」
定國公府世子爺棱齊修開口笑道:「我倒是聽說誠寧伯府那位養在莊子上的三小姐才是天下第一絕色,你不如肖想一下她。」
「她長年累月養在外頭,誰知道她美醜?不過是老君後見阿衍及冠在即想要給娘家的女子們抬一抬身份,開始往她們身上編排點兒美名呢。你們且瞧著吧,在阿衍選後前,這位孫三小姐定然會從郊外的莊子上回到誠寧伯府。嘁,還當咱們京師的兒郎沒見過世面,世上美色千千萬,光編排出個天下第一絕色有何用?還不如編排出個才女的美名呢。」
霎時,便是鬨笑聲不斷。
「天下第一絕色?也就老君後敢讓人放出這般的話。到最後孫三小姐一露面,這些個瞎話也就被打回原形了。」
當時的他們一個個催馬而過,那一串串爽朗肆意的笑聲中,有著屬於他們的輕狂張揚。
自然,彼時的他們沒有想到的是,孫裊裊「天下第一絕色」的美名雖有點兒差距,但她一回京師,那「京師第一才女」的美名卻是迅速站穩腳跟。
「我阿娘才是天下第一絕色。」
然而,馬蹄聲聲中,卻傳來了一道拔高的稚嫩聲音。
周欽衍率先驚覺,詫異地勒馬回首,便見到了那發聲之人,正是此前他們途經的那對趕車的人馬。
顯然是在陰涼處歇腳,護衛僕從們啃著乾糧喝著水。而有一女子,即便面紗遮顏,依舊難掩婀娜身段。她盈盈而立,與他們一行人遙遙相對,那雙眼眸深邃若幽泉,卻有似能看透人心。
而她的身側,一個五歲左右的小娃鼓著腮幫子,有些不服氣地跳腳糾正:「我阿娘才是真絕色!」
孩童心性,真性情,卻也委實讓人頭疼。
女子想要捂住他的小嘴時,為時已晚。
她不得不朝著他們一行人告罪般福了福身,隨後擰著小娃的耳逮著他上了馬車:「啟程。」
周欽衍隱約中還記得那雙美眸染上薄怒,壓低聲音對那討巧賣乖的小娃道:「那不是你我能隨意得罪的主。」他只當她覺得他們穿著富貴,得罪不起。
這邊廂那女子一行人上馬啟程,周欽衍幾人卻是勒馬止步,議論不休。
「我剛才莫不是聽岔了吧?剛是不是有個小娃子說他阿娘才是真絕色?」
「對,你沒聽岔。那小子就是這麼說的。孫三小姐在他口中竟成了庸脂俗粉。」
「無知小子還真是不知所謂!堂堂誠寧伯府的三小姐,在粗俗小子口中竟輸給他家的粗鄙阿娘。你們誰瞧清楚他那個阿娘長什麼樣了?」
眾人一齊搖頭。
被那面紗擋著,他們還真是看了個寂寞。不過瞧那身段卻是極好的,凹凸有致,胸前傲然,當是有幾分本錢。
不過一介婦人罷了,他們可不認為一個孕育過子嗣的女子還能鮮妍到哪兒去。
「且不管那小娃的阿娘。阿衍你倒是說說,孫三小姐究竟是不是人間姝色?」問話的是秦倉,他平日最喜的便是收羅美色。葷素不忌,尤愛瘦馬的風韻。
「這個你倒是真難為我了。本君未曾見過這位孫三小姐。」周欽衍揚鞭,催動馬兒。
「怎會?你廣選後宮時不是都有冊子呈到你案頭嗎?上頭應會記載貴女們的家世容貌品行。」其餘人趕忙打馬跟上。
「選後還早著,你們就別瞎操心了。」
說來也是好笑,彼時他們嬉笑怒罵無所不談,只不過後來,秦倉慘死,而棱齊修,也逐漸與他……
*
周欽衍細細打量著闔眼的浮婼,又想到了那小娃。
他頭腦一陣眩暈,驀地睜大了眸。
那小娃,他此前並未留意,彼時勒馬回望,全副心神只在他那鼓起的腮幫子上了,頗覺肉嘟嘟的極為有趣。可現在回想,竟覺得他便是晏晏。
他認回來的兒子,五歲之齡便有八斗之才的周崇晏,他想要託付江山之人。
他便是彼時的那個小娃!
那個口口聲聲說他阿娘才是天下第一絕色的小娃!
那女子,他此前不過驚鴻一瞥不曾窺見真容,可不知怎的,此時竟越看浮婼越覺得兩人愈發相像。
天下第一絕色……
他一直都知曉浮婼極美,美得不可方物,膚如凝脂冰肌玉骨鮮妍嬌媚。只不過見得多了,他仿佛便對她的美習以為常了,尤其是在她總會時不時將他氣出內傷時,他愈發是沒將她的美放在心上。
此刻再細細打量,她那眉眼如畫,面容上的每一筆仿佛都是精雕細琢一般,竟有鬼斧神工之效,令她的美纖毫畢現。
恰在此時,前頭不知發生了何事,馬車晃蕩,馬車夫險險地「吁——」了一聲急停。
浮婼就這般處於慣性身體前傾。
周欽衍幾乎是未曾思考便長臂一攬。
女子嬌軟的身子就這般猝不及防地栽入了他的懷中。嬌嬌弱弱,柔若無骨一般,一縷馨香瞬間充斥他鼻尖。周欽衍一時之間竟有些心悸。
最終是浮婼醒神,眼見竟被他占去了便宜,心頭一緊還未來得及思索便將他狠狠一推:「君上自重!」
兩人齊齊狼狽墜地,浮婼吃痛出聲,此舉可謂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絨毯鋪蓋的馬車倒也不擔心真的受傷,周欽衍的手卻是不慎按到了桌角沁出了血,他將那手掌攤到她面前:「傷害本君千金之軀,浮娘子覺得本君該如何懲治你?」
浮婼當真是有口難言。
這不過就是醉酒睡醒遭遇了登徒子進行了反抗,竟平白無故讓自己獲罪了。
美眸流轉,她頗為哀怨地望著那血珠子:「君上是打算讓阿婼替您撒藥包紮傷口,還是替您吮去血珠了事?」
聽到「吮」字,周欽衍只覺得渾身酥麻,薄唇微動,竟是再也說不出治罪的話來。
他暗嘆一聲,「大恩大德」般沒有追究:「也罷,是本君自己不小心。」
恰在此時,有護衛前去探查了隊伍前頭的變故之後,匆匆過來稟報。
隔著一道馬車簾,聲音清晰地傳了過來。
「君上,前頭有人自稱是浮娘子的繼母和阿弟,說是家裡頭不放心特來接她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