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抽絲剝繭,妾與君安15
2024-06-01 20:08:31
作者: 恬劍靈
查出是三公子棱齊安命人在馬車上動了手腳之後,禁軍統領衛如崢第一時間便將人押入宮聽候君上發落了。
定國公府的大公子三公子接連出事,幾位主子也是亂了心緒,府上一時之間有些亂。
浮婼便是利用了這一點,在棱齊安被衛如崢帶走後的第一時間,便找上了柳姨娘。
那日「死去」的柳姨娘被柳家人接回家出殯,驚魂一刻,她的屍身從馬車內跌出,是浮婼不顧忌諱接住了她,才使得她免遭破相或摔殘的命運。之後她又因著君上的命令被重新送回定國公府,奇蹟般地生還。
也是衝著浮婼當街接住了她的那一遭事兒,柳姨娘對她也算是有幾分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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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恩是一回事,但她若借著長公主的名義上門,十有八九是見不著她的人。
今兒個趕巧了,她在三公子被押走府上大亂時,沒等婢子通傳便闖進了柳姨娘的小院,這才見到了正用帕子拭淚的柳姨娘。
經了那事之後,國公爺和長公主的人徹查整個定國公府。原本柳姨娘身邊得臉的兩個大丫頭都被發落了。唯獨留下她的乳母,算是全了她的體面。只不過,經了酷刑,這位乳母的一隻手廢了。
此刻,陳嬤嬤正在輕聲安慰著自家姑娘。
「柳姨娘身子才將養好,切莫過於傷懷再次傷了身子。」浮婼上前,對著那弱柳扶風般的女子見了一禮。
柳姨娘之美,美在弱質纖纖,美在美艷魅惑,美在將那股子纖弱與艷麗融為一體,讓人為她的容顏折腰的同時,又因著她的柔弱而忍不住對其呵護有加。
見她不請自入,柳姨娘也並未為難,而是擺手讓因沒攔住她而緊跟著進來的婢子先出去。
陳嬤嬤道:「老奴去準備茶點。」
說罷也退了下去。
室內只剩下兩人,柳姨娘停了那輕聲的抽噎,一雙水潤的眸子望向浮婼:「浮娘子,此番安郞會在你乘坐的馬車上動手腳,是我們對不住你。我代他向你賠罪。求浮娘子向君上求情,放過安郞吧。安郞他……他並非有意。」
按住她的手腕,柳姨娘那張楚楚可憐的臉上盈滿了一絲祈求。
浮婼任由她握著自己的手腕,卻是無奈道:「姨娘,並非阿婼不近人情,這事阿婼雖無性命之憂,然小喜子公公卻是險些喪了命。君上命我來府上調查,三公子殺我之舉無異於公然悖逆君上,這事,哪怕是國公爺出面,君上也不會大事化小當做沒事發生的。」
「那,那我家安郞,安郞他……」
「只能下獄。」浮婼一副感同身受的痛苦樣,「輕則,便是在獄中度過三年五載,重則,恐怕……恐怕……」欲言又止,其中深意,需她自行領會。
「三年五載?怎會這般嚴重。」柳姨娘只覺得如遭雷擊,整個人搖搖欲墜。
作為定國公府的妾室,雖錦衣玉食奴僕成群,但在府上的主母及外人眼中,也不過是上不得台面的。平日裡去棱老夫人和國公夫人跟前,她沒少被立規矩。若非棱齊安疼寵著她,她的日子,自是難挨。
於她而言,棱齊安作為夫主,便是她的天。
如今她的天不僅可能入獄三年五載,甚至還可能愈發嚴重。她只覺得她的天塌了,而她在定國公府的日子,也可見未來的暗無天日了。
浮婼趁著她心慌失神,適時道:「為今之計,便是做些什麼,讓君上消了怒火,讓三公子戴罪立功。」
柳姨娘又拽緊了她幾分,仿若拽住了能護住她將來的救命稻草。
「還請浮娘子指點,該如何讓君上消火,如何戴罪立功?」
「君上如今最在意的,便是棱世子。棱世子自小便是君上的伴讀,這份朝夕相處多年的情誼,是旁人不可及的。礙於情勢,君上不得不將棱世子下獄,但私心裡,君上必然是希望他能甦醒,證明他自己的清白的。」浮婼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她,「若是……」
「浮娘子是想讓我翻供不成?世子爺玷辱我在先,雖他極有可能是中了那催情薰香的緣故才會對我……對我犯下大錯。但他應當顧念著長公主,也顧念著他的身份,顧念著我的身份。我一個女子都能夠在關鍵時刻恢復清明抗爭到底,他一個男子,難道那點子定力都沒有嗎?此番死裡逃生,我想了許多。那會兒的他,分明是想著將錯就錯,只顧著下半身舒爽,渾然不在意我一個女子在失了名節之後的境地……都說妾室不過是高門大戶的玩物,但我爹是四品鴻臚寺卿,我再不濟,也不能受此屈辱之後假裝什麼都不曾發生過。」
柳姨娘字字句句情真意切,說到激動處,那張美艷的臉上滿是憤慨。美人薄怒,如那染了霜紅的夕陽,美兮倩兮,風華無雙。
浮婼凝視著她的纖纖脖頸:「姨娘,有句話,阿婼不得不提。那夜您若是再晚一刻被發現,您早在當夜便香消玉殞了。您堅稱自己絕不可能自盡,那麼便唯有棱世子對您下了手。可當夜棱世子是受了那薰香的緣故對您逾矩,他雙眸泛血,應只想著解了那饑渴,絕無可能用簪子傷了您之後又將簪子重新擱回您手中偽裝成您自盡的假象。唯一的可能,便是當夜有一人想要殺了您造成棱世子強占弟妾致弟妾為保名節自盡而亡。您沒死,是那人始料未及的。」
「你不是查出那夜上了思凡閣的還有你和賈婆子嗎?賈婆子說是將你認成了我才會設計你墜落思凡閣。興許那會兒她在殺完你之後發現了偏房的我,察覺到自己殺錯了人,遂對我重新下手了。」柳姨娘給出自己的猜想。
浮婼扶著她落座,為她整理了鬢邊散亂的長髮。
「我們先來從動機方面來說說。苓小姐約您當夜在思凡閣相見,可她並沒有現身,而是命賈婆子除了您。苓小姐與棱世子素來兄妹情深,沒有理由設局害自己的親大哥。賈婆子是家生子,是為了女兒阿茵的前程才會聽苓小姐的驅使。從動機上而言,這兩人皆不可能害棱世子。那麼那薰香的出現,便是真兇所為。棱世子會出現在思凡閣,也是這真兇設局。這真兇,不僅洞悉了您和苓小姐約見的時間地點,還讓棱世子也在那個時間點出現在那兒。所以這個神秘的真兇的存在,是毋庸置疑的。是這個人,對姨娘您下了手。」
「我們再來從時間方面說說這個案子。賈婆子當時上了二樓,陰差陽錯將我認作是柳姨娘您,可見當時她並未聽到別的動靜。若是當時她便聽到了偏房您和棱世子傳出的動靜,她興許早就離開。而彼時偏房沒有動靜,也就意味著您當時許就已經被簪子刺中脖子,棱世子也陷入昏迷。賈婆子害了我之後便慌亂離開,因著我被及時發現,有婢子奉命上思凡閣二樓查看,這才發現了偏房的您和棱世子,才能及時救回您一命。」浮婼解釋道,「賈婆子是第一次做這種殺人的事情,慌亂在所難免,正常人在事成後便是在被人發現之前快速離開。若是賈婆子當時殺了我之後又跑到偏房發現了您和棱世子,她震驚之餘應會耽擱些時辰,若她對您下了手,再離開,應會與上樓的婢子撞上。即便她僥倖順利下了樓,也會與樓下圍觀的人撞上。且在我、棱世子和姨娘相繼被發現出事後,府上的護衛便將思凡閣封鎖了起來,上樓搜索。若賈婆子當時藏在了思凡閣其它樓層,那她壓根就沒時間折返棱老夫人院內當值,也會被人發現。所以賈婆子在殺了我之後又發現了偏房的你,再對你下殺手,從時間上而言,並不成立。」
「我相信賈婆子的口供。她賭不起,為了殺人後不被發現,她必須爭分奪秒。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在我墜樓後,趁著還未被人發現,第一時間離開思凡閣。而您和棱世子,很顯然是在我與賈婆子到來之前便已經被人設局。從您當時的傷勢來看,應是前後腳。只不過很可惜,賈婆子說當時並不曾撞見什麼可疑的人,至於我……」浮婼訕笑了下。
她什麼都不記得,也就不知那夜她上思凡閣之前,是否撞見過什麼可疑的人了。
不過她知曉自己不可能無緣無故便上了思凡閣,是以,她發現異常的可能性極大。
從始至終,她都覺得自己是棱世子一案的突破口。
然而她喪失的記憶,卻將她困囿其中,只得另尋它法。
柳姨娘聽罷這些,心緒起伏,竟覺得心驚膽戰。她的嗓音,也免不了有些發顫:「真的,有這樣一個人存在。這個人,甚至還在定國公府?」
浮婼點頭:「如今不知道對方會不會再度現身陷害姨娘,為了姨娘您自身的安危,也為了三公子能戴罪立功,您也當全力配合,查出這個人才是。」
終是被她說服,柳姨娘再度開口時,已然沒有了任何的牴觸:「你需要我怎麼做?」
浮婼趁勝追擊,開始挑揀著最簡單的問起;「苓小姐是用什麼理由約您那夜在思凡閣相見的?」
「苓兒說那夜曇花應該開放了。約我戌時一刻在思凡閣二樓相見,一起賞曇花。曇花一現,花期極短,平生能看的次數,寥寥可數。我和她皆是愛花之人,也便欣然應允。」
「為何非得在二樓?」
「二樓本就是平日裡憑欄眺望底下各色花卉的地兒。若是有雨,一些花卉盆栽也會移到二樓。府上的曇花皆是花匠們精心打理,臨近花期時,也被移到了二樓。」
「姨娘您知道苓小姐為何非得置您於死地嗎?」
柳姨娘僵了片刻,遲疑了起來。
「我換句話問。您覺得,您做了或者說了什麼,讓苓小姐對您動了殺心。」
柳姨娘攏在袖中的手緊了緊:「我能不回答嗎?」
苓小姐那邊咬死了不開口,也便只能從柳姨娘這邊尋找原因。
浮婼狀似無奈地唉聲嘆氣:「君上對此案的在意程度,姨娘是知曉的。如今三公子犯了君上的忌諱,若姨娘想三公子在牢中待個三年五載,或者人頭落地,可以不回答。」
「苓兒她……她覺得我拆散了棱世子和長公主,害他們二人不和。她覺得我毀了棱世子和安郞的兄弟情誼。她覺得我包藏禍心狐媚惑人,遲早有一天定國公府會因為我而不得安寧。」說完這些,她的情緒再也繃不住,掩面而泣。
「姨娘,您怎麼能這麼說自個兒呢!那是大小姐她誤會了!您明明什麼都沒做。是棱世子他,他對您存了那樣的心思!您何其無辜!」
去準備茶點的乳母聽到裡頭的動靜,邊說邊奔了進來。廢了一隻手的她本就艱難地端著托盤,此刻端不穩,那盤兒掉落,裡頭的茶盞碎了一地。她將柳姨娘的頭攏在自己身上,讓自己成為她的憑藉與倚靠。那張有了褶皺的臉上滿是憐惜的痛色。
*
浮婼認真打量著這位柳姨娘的乳母陳嬤嬤,腦中是張煙杆曾經對她說過的那一番話。
「因著一番探查,國公爺查到那香是棱世子親自去外頭的鋪子採買。跟在棱世子身邊辦差的兩個小廝還多次親眼見到棱世子夜半時分離了長公主的居處去了柳姨娘的院子,用那香迫使柳姨娘就範。柳姨娘那邊得臉的兩個大丫頭也證實在三公子未歇在柳姨娘院子的時候,柳姨娘夜半頻頻叫水,還多次在第二日一早讓她們背著家裡的盥洗嬤嬤親自清洗換下的床被。」
「柳姨娘帶進府的乳母在經過一番盤查後交代了,說柳姨娘上月故意小產流掉的孩子是棱世子的,柳姨娘不願亂了府中血脈才下了狠心小產造下殺孽,曾在那小產的胎孩面前立誓說不願再屈從棱世子了。」
這位柳姨娘的乳母陳嬤嬤,很顯然便與柳姨娘格外親近。柳姨娘若真的受了棱世子欺辱,應不會瞞她,還需要她幫著拿主意。且,也瞞不住她。
有了乳母在旁,柳姨娘才似找回了那不願面對的勇氣,艱難道:「有一次夜半在水榭,苓兒撞見過世子爺扯了我衣衫,與我滾在一處。當時她便沖入阻止,對我疾言厲色。然而她不信那薰香是世子爺所備,不信我才是被脅迫的那人。她認定了是我想要讓他們兄弟鬩牆,想要定國公府不得安生,認定了我破壞了世子爺和長公主,認定了我長得貌美便只會行苟且之事。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我的申辯她全然不聽啊!我才是那個受到最大傷害的人!女子有貌,就只能受到如此折辱嗎?自從我察覺自己懷上了世子爺的孩子,我整日裡提心弔膽,對安郞的噓寒問暖更是心懷愧疚,日日夜夜被苦痛折磨。我都狠心讓自己小產了,可苓兒卻還是不放過我,竟讓賈婆子對我下手……」
苓小姐承認了吩咐賈婆子殺柳姨娘,卻拒絕說出緣由。能令她如此咬緊了不開口,除了定國公府的後宅陰司,便再無其他了。
如今從柳姨娘口中聽到,浮婼竟是一點兒都不奇怪。
若是這般,不僅棱世子的貼身小廝可以證明他買了那催情薰香脅迫了柳姨娘,連苓小姐也成為了又一人證。
還有柳姨娘這位當事人的說辭。
棱世子對她做的那般事,早就清晰可辨。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柳姨娘是切切實實的受害者,而長公主,也受棱世子所欺,是切切實實的受害者。
只不過,那個在思凡閣二樓曾用簪子險些殺了柳姨娘的兇手,那個設局了那一夜迷局的人,還是令浮婼格外在意。在意到,她覺得事情並非那般簡單。
「一派胡言!這天底下其他男子許會如此,但那個人絕不可能是齊修!」
斜刺里突兀的一聲怒斥傳來,一個華服女子隨著孫嬤嬤的攙扶,略有些急切地邁步入內。
長公主聲色俱厲,竟失了那份雍容與沉穩。
*
「當時場面有些混亂,長公主愛夫心切,與柳姨娘有些不痛快。事情是因我詢問而起,我這邊還來不及兩頭安撫,便被老君後娘娘的一道口諭宣進了宮。」
宮道上,浮婼撐著傘與御輦上的周欽衍絮叨了小半個時辰。
說來也怪,她在入宮覲見老君後時矯情地挪不動步。這會子便講便講著事兒,竟不覺得腿腳酸累了。
回到乾洺宮,宮婢們奉了去暑的涼茶,並一應鮮果。
浮婼朝那些果盤掃了一眼,卻是逾矩地走近這位年輕的君王,壓低了嗓音道:「君上,阿婼這陣子也惡補了不少話本子。按照這書里的套路,長公主那般維護自己的夫君,一來是愛意深沉。二來,許還有一個重要的可能性。」
周欽衍不滿地蹙眉,手隨意一指:「離這般近作甚?滾那邊兒待著去!」
浮婼從善如流,小步挪到了殿內東側,揀了把黃花梨木椅子坐了。煞有其事地捶了捶自己的腿,一副剛活過來了的模樣。
「君上,阿婼渴了。」
還真是事多。
周欽衍掃了一眼張煙杆,後者剛要吩咐小內侍奉茶,便見到浮婼不客氣地給自己剝了個荔枝。艷紅的殼兒被剝下,裡頭圓潤瑩白的肉兒泛著汁水,就那般一點點入了那櫻桃小口。
「既然解了渴,說說吧,那個可能性是什麼。」
浮婼得了便宜,自然也是要幹事的。她繼續剛才的話茬。
「長公主如此言之鑿鑿說自己的夫君絕不可能做出那般事來,根據阿婼浸淫話本的經驗,棱世子是否在男女之事方面,不太中用?」
好在早就擱下了茶盞,周欽衍才沒噴出茶水保住了自己的君王威嚴。
他斜睨著她:「浮娘子,本君是不是給了你太多的特權,才令你如此肆無忌憚?」
「阿婼也只是道出一種可能性罷了。」浮婼堅持道,「這種事,若長公主成婚後知曉,定然是不願外傳。長公主嫁過去兩年多至今無出,也間接證明了這一可能性,不是嗎?」
張煙杆已經沒臉聽了,世家大族的子弟,舉與不舉,這種事兒哪兒能妄議呢?浮娘子一位女流,說起這話頭來竟沒有半絲兒羞澀。
但這話若傳到定國公耳中,國公爺估計想當場斬殺了她的心都有了。
傳宗接代,歷來便是世家大族的首要。定國公府可以傳出世子爺強占弟妾的風流韻事,但絕不允許傳出世子爺無法傳宗接代的流言。
「不用瞎琢磨了,你想的這一可能性根本不存在。」
「君上為何如此確信?君上又不可能在長公主與棱世子就寢時去聽壁腳。」
周欽衍的眉宇間是一抹溫煦與內斂,他似想起了什麼畫面,吩咐道:「老煙杆,你且退下。」
生怕聽了什麼了不得的秘辛,老煙杆忙退出了殿門,只不過那兩隻耳朵,還是有些捨不得地豎了起來。
聽了怕死,不聽,又好奇得抓心撓肺。
這便是當奴才的悲哀啊,他暗暗嘆息。
當殿內只剩下二人,周欽衍神色一凜,肅然道:「接下來本君說的話,你知我知。若你傳了出去,剜首還是車裂,你可自行選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