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閻王要你三更死,我能留你到五更4
2024-06-01 20:08:05
作者: 恬劍靈
浮婼和小喜子在孫嬤嬤親自領路下到得柳姨娘的小院時,見到的便是裡頭忙亂的情景。
不過相比於府門前廳,這兒許是有了府里的諸多主子們坐鎮,這份忙亂顯得井井有條。
孫嬤嬤徑直領著浮婼去了小院的西北角。
眼見周欽衍正和長公主敘話,孫嬤嬤有心迴避,便退在距離涼亭不遠處候著。
上了年紀的人,耳力自然是無法與年輕人相提並論。
孫嬤嬤也是無心之失,這個距離她自個兒是聽不見君王和長公主的談話了,便自然而然地停於此處。沒曾想,對於浮婼和小喜子而言,這樣的距離,還是能將涼亭內的對話聽去七七八八。
不過為了脖子上的腦袋,浮婼和小喜子是格外默契地彼此對視一眼,裝聾作啞。
還是伺候在亭子外頭的張煙杆眼尖,見他們三人踟躕不前,又見涼亭內氣氛有些低迷,便審時度勢地拔高公鴨嗓稟道:「長公主,孫嬤嬤將人帶來了。」
周欽衍一掃幾人,示意他們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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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婼三人忙上前,朝著兩人見禮。
長公主的眸光微熱,定定望著浮婼:「阿婼你還欠著我《魯西遇鬼》的下回書解。」
一聲阿婼,仿佛熟絡至極。
似乎那段陪伴在她跟前說書的日子,皆沒有散去。
長公主的美勝在雍容華貴,勝在優雅知性,勝在溫柔賢惠。
她螓首微抬,便已是讓人眼前生光,美不勝收。
浮婼對她的印象極佳,全是因著上回在定國公府她不願發賣了她,且還贊了她一句「離不得」。堂堂一國長公主,竟為她說情。
此刻乍然聽得長公主談及那話本子,浮婼的美眸中閃過錯愕,隨即笑道:「因著前事盡忘,阿婼還需再去好好溫溫《魯西遇鬼》那書。殿下容阿婼些時日,日後定給您補上。」
豈料長公主卻道:「我記得《魯西遇鬼》在市面上並未售賣。你曾對我提及那是你自己天馬行空所作,只記在了腦子裡,未曾提筆成書。」
浮婼神色一僵。
這還真是……尷尬了。
若那書有的售賣,她看幾遍知曉了那內容,再闡述一番自己的觀點,也便能為長公主演說一番。可這故事竟是自己所作,且自己還沒了那印象,這讓她如何說書?
她訕訕道:「殿下恕罪。阿婼這腦子不記事,也只能等日後有了機緣重新憶起了前塵往事,才能為殿下說書獻醜了。」
「不急,如今府中不安生,我心焦如焚,也沒那心思。你自管好好琢磨,有一日或許便能憶起。」長公主神情平和姿容端莊,臉上雖施粉黛,眼角的一絲烏青到底還是泄露了她這些時日以來的憔悴。
周欽衍睨了一眼浮婼。
女子姝色,身姿婀娜,舉手投足間,皆是從容,不卑不亢。然而,她髮髻鬆散,堪堪用一支簪子斜插,髮絲垂落,盡顯風情。一個良家女子,長得勾人也便罷了,這打扮,也委實是難登大雅之堂。
有礙觀瞻,有傷風化!
「行了,這會子人都齊了。本君這便去好好盤問柳氏那夜發生了何事。」年輕的君王發話,人已經大跨步走出涼亭。
「君上留步。」浮婼出聲,在他與她擦身而過時,下意識便伸手拽住了他垂落的袍角。下一瞬又自知失禮,規規矩矩地收手,又極為恭敬地替他撫平了衣袍褶皺甚至還撣了撣灰,帶著點兒諂媚討好的意味。
人家都做到這個份兒上了,周欽衍也便沒有追究,只是以眸光示意她開口。
「適才君上和長公主針對柳姨娘的分析,阿婼有幸入耳了幾句,頗覺在理。」以防被摘掉脖子上的美人頭顱,浮婼不得不先逢迎一番。
果然,世人都喜愛這一套,君王也不例外。
周欽衍見她主動坦白並溜須拍馬,一副寬宏大量樣不以為意,示意她繼續往下說。
「依著君上那絲絲入扣的分析,咱們可以斷定,無論事情真相如何,柳姨娘也只可能咬定了被棱世子玷辱的說辭。既然如此,那咱們就不該急於盤問柳姨娘那夜的真相。」
長公主急急道:「若是不問,那該如何?那夜就只有她和齊修,她不說,那豈不是……」
「天子親臨,長公主在側,且在場還有定國公府上的長輩,一旦柳姨娘說的話對棱世子不利,可就沒有轉圜的餘地了。畢竟,若她日後改口,便是欺君之罪。掂量著欺君之罪,她也不會輕易改口。」
浮婼這般一說,周欽衍和長公主也便明了她的意思了。
盤問的機會只有一次,必須把握住,爭取讓她說出實情。
「那如今,該如何做?」長公主疑惑。
「殿下忘了,那夜阿婼也在思凡閣二樓。」浮婼嬌媚的面容上閃過一抹自信,「若君上和長公主殿下信得過阿婼,便請陪阿婼在柳姨娘面前演一齣戲吧。」
*
一盞茶之後,浮婼深刻體會到了什麼叫做豬隊友。
她這頭才剛勸服周欽衍和長公主,另一頭府上的定國公和棱老夫人、戚氏胡氏便直接拆了她想要搭的台。
在柳姨娘緩過氣的當會兒,他們便已經盤問上了。
他們一行幾人步入柳姨娘所在的寢房時,隔著一道屏風,聽到的便是她那虛弱的聲音。
「老夫人,國公爺、國公夫人、婆母容稟,妾身……妾身蒲柳之姿,自認在府上並未得罪什麼人。那夜,那夜上了思凡閣,突然就聞到一股異香,便昏迷了過去。迷迷糊糊醒轉,便見到世子爺他……他……」
柳姨娘欲言又止,泣不成聲。
三公子棱齊安臉上滿是不忍之色,他摟緊了她的肩頭,替她順著氣:「別說了,如果痛苦,就別說了。」
「讓她說下去!」定國公卻是執意尋找一個真相,「那夜的事情如今鬧得滿城風雨,必須查個明白!」
眼見柳姨娘即將開口,浮婼一個情急,忙去扯周欽衍的袖子。
後者會意,也沒功夫計較她不合禮法的行徑,繞過屏風阻撓:「且慢,先讓柳氏休養再問不遲。」
銀色的衣袂微動,一身肅穆的周欽衍已然入內,親和關切,對功臣府邸的女眷展現出了一國之君的體恤。
天子尊貴,親臨陋室,且是府中妾室的陋室,委實是讓定國公無措。
一行人齊齊行禮。
床上的柳姨娘很快便明白了如今的局勢。
她閉了閉眼,似下定了決心,語聲艱澀,一鼓作氣地說道:「那夜世子爺強行脫了妾身的衣裳,扒下妾身的抹胸。妾身當真是萬念俱灰,卻苦於力量懸殊,最終只得拔下頭上的簪子,以期保全自己的清白。」
她的話迴蕩在室內,明明虛弱,卻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
浮婼一嘆。
一切都晚了。
她明知一國之君在場,卻當著周欽衍的面說了出來,也便是抱著絕不會改口的決心了。
而她的話,無疑,對棱齊修極為不利。
經此一役,她應是迅速明白了自己的處境,急需找一條出路。
周欽衍的出現,恰也成為了她的一根救命稻草。
有君王插手,許能讓定國公府覺得虧欠於她,做出一番彌補。而她,也便免了被趕出府的命運。一個被定國公府趕出去的姨娘,即便是回了柳家,也決計落不著好。她應是迅速理清了一切,才會做出對自己而言最明智的選擇。
如今柳姨娘她話已出口,對於棱世子而言,幾乎是坐實了罪名。府中無論是國公爺還是棱老夫人、戚氏、胡氏,皆是震驚,棱齊安更是拳頭緊握,難以置信。
「灩瀾,你的意思是,大哥他……」
苦楚划過那張柔弱美麗的面龐,柳姨娘點頭。許是連她自己都有些不信,她不解道:「世子爺為人處事自不必說,他對長公主用情至深亦是有目共睹。我猜,會否是那香有問題,世子爺著了什麼人的道兒才會對我,對我……」
香。
確實啊,那香是有問題。
只不過,這香的線索指向了棱齊修,有他的兩名貼身小廝為證,更是罪證確鑿。
小小的臥房,眾人皆是心頭一凜。
戚氏想到自己兒子竟真的犯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氣血攻心,一下子暈厥了過去。胡氏忙和戚氏身旁的嬤嬤一道兒去扶,場面極度混亂。
在這片混亂中,周欽衍那道磁性低沉的男聲卻衝破了陰翳,驀地劈開一道光芒。
「柳氏,那夜你為保清白,用自己頭上的簪子刺了齊修?」
剎那,寂靜。
柳姨娘怔怔道:「回稟君上,妾身也是萬不得已。世子爺他……妾身只想著阻止世子爺,才會……才會下狠心傷他。只不過妾身的力氣不濟,被世子爺躲閃了去,那簪子應是沒有傷到世子爺。這之後妾身便不省人事了。」
柳姨娘這話,無疑在重重迷霧中點綴出了一絲星輝。
柳暗花明又一村。
這一處,與目前掌握的線索對不上了,卻有可能成為轉機。
棱齊修和柳姨娘在思凡閣被發現時,兩人衣衫不整。柳姨娘手中是握著簪子不假,但她那簪子傷的卻是她自己的脖子。這才會在一開始便傳出「棱世子玷辱弟妾,弟妾寧死不從」。
可很明顯,從柳姨娘的這番話來看,她根本就沒有動手自盡便陷入了昏迷。
那她脖子上的血窟窿,是從何而來?是何人所為?
周欽衍眸色微沉:「那你脖子上的傷是怎麼來的?」
「我脖子上有傷嗎?」柳姨娘有些疑惑地想要伸手碰觸自己的纖纖脖頸,卻只觸碰到一圈纏著的白紗。
剎那,她本就蒼白的面色愈發白了幾分。
棱齊安忙握緊她的手,一下下親吻著她的手背:「沒事了,都沒事了。你脖子上那個創口再養養便能結痂了。屆時我一定想法子給你去了那疤。」
周欽衍緊繃著一張俊臉,追問道:「你眼見無法傷了齊修,為保名節,便一狠心將簪子插入自己脖頸,以期不讓齊修得逞?」
「我……我不知道。」柳姨娘眼神迷茫,有些痛苦地抱住了自己的腦袋,「我不記得我做過這事。我最是怕疼,平時被花刺著出了血都受不住,我應當……不敢對自己下狠手的。會不會,會不會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