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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是他自己

2024-06-01 20:07:02 作者: 斑衣

  周頌早有預感,所以沒有驚慌,淡定自若地往後退了一步,道:「我也在等你。」

  江潮:「你猜到這是陷阱?」

  周頌側過頭看了眼左燁,一名保鏢正在解他手上的布條,道:「左燁為你賣命,你肯定會監視他的動向。」

  江潮笑道:「既然你知道他在騙你,為什麼還自投羅網 ?」

  周頌:「他沒騙我,他說帶我來找答案,所以我來了。」

  

  那點紅光鑽進周頌的眼睛,周頌閉眼躲了躲:「我們坐下說吧,這裡全是你的人,我跑不了。」

  江潮挑了張乾淨的椅子坐下去,道:「坐。」

  周頌隨便搬了張椅子擺在他對面,目光又飄向掛在牆上的照片:「你剛才說,江星龍是你父親。」

  江潮手裡的棒球棍是剛才隨地撿來的,沾了滿手土,他把球棍扔到腳邊,撩起襯衫衣角擦拭手上的灰塵:「他沒結婚,我是他領養的,沒有血緣關係。」

  周頌沒有了解過江潮,還是頭一次聽聞他的身世,而他的身世似曾相識。

  江潮像是看透了他的想法,笑道:「沒錯,我和粱桭曾經住在同一個福利院同一個房間,我先他一步從福利院搬出來。說實話我很羨慕他,他跟的是周靈均,我跟的是江星龍。」

  周頌:「江星龍對你不好?」

  江潮翹著腿靠進椅背,往周圍看了一圈:「他給我留下的財富的確不少,但是沒問過我想不想繼承。」

  周頌:「難道你不想?」

  江潮:「說不想就太假了,我喜歡錢,但是和錢比起來,我更想要命。」

  周頌:「有人威脅你的安全?」

  江潮訕笑:「你明知故問,你和韓飛鷺追著我屁股咬,你們就是我最大的威脅。」

  周頌也笑了笑:「所以你把我和韓飛鷺引到薛金海家裡,想炸死我們。」

  江潮:「我不想對你下手,但是你和韓飛鷺粘得太緊。」

  周頌:「薛金海只是一個被你犧牲的誘餌嗎?」

  江潮停下來點著一根煙,道:「他活該,韓飛鷺之所以查我,是因為竇晴,竇晴的事因他而起,是他給我帶來麻煩,如果沒有竇晴,我還能再安穩兩年。」

  周頌也抽菸,但是此時聞到煙味感到反胃。他揮散面前的煙霧,道:「聽你話的意思,你知道自己遲早會暴露。」

  江潮看出他聞到煙味很不舒服,故意朝他吐了一口煙圈:「我當然知道,我早就開始為自己謀劃後路了。」

  周頌:「什麼後路?」

  江潮的目光定在他臉上:「當然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周頌似懂非懂:「你想收手?」

  江潮不言語,意味悠長地看著他。

  周頌:「但是你肯定不會向警方自首,你所謂的收手指的是逃跑嗎?」

  江潮還是不說話,眼睛裡露出戲謔又狡詐的光芒。

  周頌在他注視中無由感到心慌,他能察覺到江潮背後還有一個陰謀,並且江潮已經擅自把他捲入那場陰謀之中。他再次看向四周,重新審視自己的處境,霎時一股涼意爬上脊背:「我懂了。」

  江潮饒有興味地問:「你懂什麼了?」

  周頌掌心冒出冷汗,但臉上依舊鎮定:「你沒有理由殺我,因為我也是被警方通緝的逃犯,就算我今天死在這裡,對你也毫無意義,所以不會殺我。你不想要我的命,可你費盡心思讓左燁把我引到這裡,只有一種解釋。」

  江潮:「繼續說。」

  周頌捏住自己的手指,道:「你需要我。」

  江潮哈哈一笑,用力拍了兩下手:「牛逼,你腦子真他媽好使。」

  周頌:「你需要我為你做什麼?」

  江潮:「待會兒你就知道了。」

  周頌此時才後悔,他以為江潮找他只是秋後算帳,沒想到江潮會把他捲入一個更大的陰謀。他已經把自己的生死拋之腦後,江潮對他來說是敵是友,他並不在乎,只是覺得對不住秦驍,秦驍無端受他連累,恐怕難以脫身。

  周頌:「只要你放了秦驍,無論你要我為你做什麼事,我都會照做。」

  江潮看了眼秦驍,笑道:「放輕鬆,我也不想殺生,只要你好好配合我,我會放了你們。」

  他走到周頌面前,把手搭在周頌肩上彎腰看著周頌的臉,笑道:「其實我們很久以前就見過一面。」

  周頌:「什麼時候?」

  江潮:「十五年前,就在這裡。」

  周頌:「那張合照?」

  江潮點頭:「對,那是遲辰光第一次帶你參加聚會。」

  周頌轉過頭避開他的注視,就像不願意面對自己:「那你一定知道那個戴梅花鹿面具的女人是誰。」

  江潮:「你已經找到她了。」

  周頌遲疑道:「是寧鈺?」

  江潮:「除了她還有誰?」

  周頌得到了想要已久的答案,但是腦子裡卻混亂無比:「但是遲辰光——」

  江潮:「遲辰光為什麼殺死寧鈺?不是遲辰光殺了寧鈺,相反,是遲辰光幫了寧鈺。」

  周頌:「她是......猝死的?」

  江潮:「對,她也算壽終正寢。」

  周頌站起身,盯著他的眼睛:「那遲辰光是怎麼死的?」

  江潮笑道:「是左燁殺了他。」

  周頌:「是邵東成、姚紫晨、還有江星龍,他們合起伙來殺了他,文雨珊是他們丟給他的誘餌,還有那通從萍縣打給警方的電話,都是他們設計好的。」

  江潮走開幾步,道:「你知道邵東成、姚紫晨、寧鈺、以及遲辰光的關係嗎?」

  周頌:「他們相互掩護,互作偽證,即是彼此的幫凶,又是彼此的保護神。西方將這種犯罪行為定義為『謀殺契約』。」

  江潮:「對,這是一種契約,那你知不知道,這種契約生效的前提是簽訂契約的雙方私下必須斷絕聯繫,只有他們在警方眼中互為陌生人,你剛才說的那些才能生效。否則的話,只要契約一方出事,其他人都會被連坐。」

  契約雙方私下不往來,在明處斬斷所有牽連,這樣一來才能保護其他人,反之,只要一方失火,其他所有人都會葬身火海。

  周頌道:「我當然知道。」

  江潮回身看著他,眼神幽冷:「但是遲辰光和寧鈺不知道,他們明知故犯,不僅私下往來,遲辰光還在寧鈺暴露之後把她藏了起來。他們的行為給其他人帶來巨大的風險,所以他們決定除掉遲辰光。」

  周頌還有一事不明:「他們怎麼知道遲辰光和寧鈺私下往來?」

  江潮挑唇一笑,笑容怪異:「你就沒有想過,寧鈺沒有結婚,她的女兒是怎麼來的嗎?」

  周頌靜立不動,良久,搖頭失笑:「寧雪兒是遲辰光的女兒?」

  江潮笑道:「是啊,她可是你妹妹。」

  周頌手扶著椅子緩緩走動,走了幾步又折回去,反反覆覆走了幾趟才發現自己的行為滑稽可笑,和遲辰光一樣可笑。當所有答案都擺在他面前,他突然間沒了方向,不禁抬起頭望向二樓的窗戶,窗外是藍天白天,還有一把對準他的狙擊槍,二者對他來說已經沒有區別。他朝著那扇窗走去,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窗外的藍天,還是穿透玻璃的子彈,或許他什麼都不想要,只是想要一個結果。

  江潮:「站住。」

  周頌停下了,但是已經離窗口很近,所以看到窗口下站著一道影子,那是陽光落在人身後,在牆壁上投落的人影。他看著那道人影,影子仿佛也看到了,猛地往下一搓,像是被剪斷的燈花,消失不見了。

  他這才知道,原來裡面的房間裡還有一個人。但是他沒有機會一問究竟,一名保鏢無聲地走到他身後,掄起那根棒球棍朝他後腦勺揮去,周頌沒有感覺到疼痛,腦中轟然一聲,身體隨之倒下。天轉地轉中,他能感覺到江潮讓人捆住他的雙手,把他和秦驍從後門帶離,後門停著兩輛車,他和秦驍分別被塞進兩輛車的後備箱,車蓋呼通一聲被關上。他沒有昏迷,只是意識潰散,渾身無力,還能清楚感覺到車在移動,隱約聽到街道上的人聲和車聲。漸漸的,街道的噪音逐漸變得稀少,直到完全消失,想必已經出城。車子行駛了很久,久到讓人足以喪失對時間的判斷。不知道走了多久,車子行駛在路面有些顛簸的公路上,轉了許多道彎後終於停下。

  車停下後,周頌聽到車裡的人下了車,外面亂了一陣,然後車蓋猝不及防地被打開,一名保鏢把他從車裡拽出來。周頌在黑暗的後備箱裡待了很久,乍見陽光覺得刺眼,低頭避了避陽光,再往周圍看,才發現江潮把他們帶到城外一片樹林裡,樹林當中有一條被碾出來的土路,車和人都站在寬闊的土路上,往前幾十米,樹林到了盡頭,盡頭外是一片開闊的平原,還有隆隆水聲。

  除此之外,周頌看到前面路邊躺著一個人,他雙手雙腳都被捆住,嘴上纏著幾圈膠帶,喉嚨里不停地發出『嗚嗚』的求救聲。看到這個人,周頌很疑惑也驚訝,因為他穿著和江潮身上一模一樣的衣服,留著和江潮一樣的髮型,甚至連長相都和江潮神似,如果不看他纏滿膠帶的下半張臉,幾乎和江潮毫無差別;還有他手臂上的紋身,腰帶上戴的木牌,手腕上的串珠,都和江潮如出一轍。若不是周頌知道江潮就在他身邊站著,他一定會把那個人當成江潮。

  保鏢提來一桶汽油,然後交給江潮一隻打火機,江潮拿著打火機走到周頌面前,笑道:「知道該怎麼做嗎?」

  周頌看了看他手中的打火機,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的男人,終於明白他究竟醞釀了什麼陰謀,「這就是你重新做人的方法?」

  江潮抓住他雙肩,笑道:「韓飛鷺已經對我起了疑心,找到證據是遲早的事,只要我活著,他就會對我緊追不放,只有我死了,他才能放過我,去找殺死我的兇手。」他摟著周頌,轉向躺在地上的男人,「但是我可不能親自去死,那就只好找個人替我死。至於殺死我的兇手,非你莫屬。」

  周頌:「為什麼必須是我?」

  江潮:「因為你他媽的有充足的動機啊,為父報仇,聽起來多有說服力!再說了,你已經殺了那個叫朱莉的女人,在警方眼裡你已經是殺人犯,無論你再背多少條人命,他們都會相信是你做的。」他板過周頌的肩膀,強迫周頌看著自己,「最重要的是韓飛鷺,只要韓飛鷺相信是你殺了我, 我的計劃就能成功。」

  周頌聞言,心中毫無漣漪,但目光哀涼:「你不如直接殺了我。」

  江潮把他鬆開,退後一步,抬腿朝他胸前狠狠踹了一腳。周頌仰倒在地上,疼得渾身痙攣,能感知到自己被踹斷了一根肋骨。

  秦驍大喊:「周頌!」

  江潮又是一腳跺在他肩上,迫使他翻過身,把腳踩在他胸口,道:「你現在就是一灘狗屎,我讓你做什麼你就得做什麼,否則的話我就像學一學姚紫晨,把你切成幾十塊。」

  周頌呼吸停窒,胸腔里像是有把刀在絞擰五臟六腑,艱難地說:「動手吧。」

  江潮冷笑:「你想死是嗎?我偏不成全你,我會讓你活得很痛苦。」

  江潮抬起手,保鏢將一把手|槍遞給他,他打開保險對著周頌。周頌反倒如釋重負,等著他開槍,但是他把槍口一轉,對準了秦驍。

  周頌一愣,陡然心慌:「不,不行。」

  江潮:「你不聽話,我就弄死他。」

  周頌強忍著劇痛站起來,在江潮面前低下頭:「我可以死,但是他很無辜,求你殺了我,放他走。」

  江潮很不耐煩地皺了皺眉,對看守秦驍的保鏢說:「先把他手指切了。」

  秦驍被踹趴下,左臂被拽直,保鏢左手按住他的手臂,右手舉起砍刀,刀落下的瞬間,秦驍放聲慘叫:「啊!」

  周頌親眼看著秦驍的小指被砍斷,在那把刀再度被舉起來的時候,他低聲道:「停。」

  江潮抬起手,保鏢放下了手裡的刀。江潮彎腰撿起周頌剛才摔落的手機,打開攝像功能,笑道:「導演已經就位,演員可以隨時開始。」

  周頌心神麻木,掀掉了一直戴在頭上的帽子,好讓江潮把自己的臉拍清楚。他提起汽油桶走到躺在地上的男人身邊,蹲下身去擰汽油捅的蓋子,男人拼命扭動身體,眼睛裡流出恐懼的淚水。周頌卻心生羨慕,他寧願此時此刻躺在地上的人是他,至少可以死的乾淨利落,不用活生生的受折磨。

  他把油桶抱起來,把汽油灑在男人身上,然後丟下汽油桶,從口袋裡拿出打火機,拇指按下開關,冒出一簇火苗。那簇火苗仿佛是從他的皮膚里冒出來的,他的身體正在遭遇烈火焚燒,他想:他終究還是難逃周晗為他設置的結局,他終究還是死在了火中——想到此,他無可奈何地笑了笑,那簇從他身體裡剝離出的火苗如墜崖般落入深淵。

  看著大火在自己面前升起,周頌只感到萬籟寂靜,他的世界從未像此刻般安靜,因為他的世界裡只有一具躺在他腳下的屍體,那具屍體不是別人,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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