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汝之地獄，我之天堂

  在幻境中待得時間長了，就沒辦法分辨人鬼。

  對張家園來說是一個很普通的地宮，在王桃子看來卻到處都是寶藏。

  地宮牆壁上的很多岩畫甚至可以追述到史前。

  「大角羊，太陽圖，倒地相對交歡圖，與馬家窯彩陶圖案一脈相承，所以呢，這個地道遠比你以為的要古老得多。」

  王桃子舉著手電研究了一下牆壁上的塗鴉，就得出來了一個讓張家園瞠目結舌的答案。

  「這張岩畫上繪製的三足彩陶水罐又跟廣河縣的齊家文化發現中取得的實物有異曲同工之妙，尤其是岩畫上勾勒水罐的筆法，與齊家文化發現的三足彩陶水罐上的筆劃驚人的相似，如果，這些岩畫能與齊家文化，或者馬家窯文化聯繫起來，那麼，這個龜城地宮的文化價值將不可估量。」

  王桃子戴上眼鏡之後，原有的二逼氣質就蕩然無存了，瞬間就從一隻母二哈變成了一個充滿知性美的女人。

  「據我所知，永泰龜城的最早修建時間應該在萬曆三十六年，距今不過四百多年，你怎麼一下子就給一竿子支到史前文明了呢？

  

  你確定這些岩畫不是後人隨便繪製上去的？」

  王桃子鄙夷地瞅瞅張家園，覺得暗光下的張家園的臉竟然有了很濃烈的古典美，尤其是瞳仁在暗光下變成了黑漆一般，讓人頓生愛意，就忍不住收起鄙夷之情，笑著對他道：「肉眼辨別岩畫是否古老的方法有很多，我現在用的就是「光學色度對比法」，「包漿腐蝕法」跟「工具刻磨法」。

  用這三種辦法交替對比之後，就能得出一個大概的時間段，如果還想知曉更加準確的時代，那就要藉助工具了。

  不過呢，我現在可以很肯定地告訴你，這些岩畫絕對屬於先秦之前的東西，至於你說龜城不過四百來年的歷史跟地宮的年代對應不上，那就需要進一步的研究，需要找出更多的證據，組成一個完整的證據鏈，才能有一個比較靠譜的假設！」

  張家園聽了王桃子的話，忍不住笑了起來，在這個女人腦袋上用手揉一下道：「你是心理學家，不是古岩畫學家，所以，你說出來的話不足信。」

  王桃子微微笑了一下，就任憑張家園拖著她向地宮深處走去，只是當她回頭再看那些古板的岩畫的時候，臉上竟然有了一絲詭異地笑意。

  再一次來到岳鍾琪家祖廟的時候，大門是打開的，門口的白象被人推到了最前邊，一根粗大的門閂橫在門上，兩人從空隙里鑽了進去，張家園就像來到自己家一般用打火機點燃了大廳里的蠟燭，於是，岳鍾琪祖上的生活場景再一次活靈活現地出現在了張家園的面前。

  王桃子用手摳一下大門上已經龜裂的漆皮，然後對張家園道：「這些漆留存在大門上的時間最多一百年。」

  張家園皺眉道：「應該不超過兩百年才對，你看東西的眼光不怎麼樣啊，你該知道，這座地宮是岳鍾琪修建的，既然是他修建的，那麼，最少也該是……」

  張家園把話說了一半就停止了，他似乎想起來了什麼事情。

  王桃子又道：「如果真的是岳鍾琪修建的，確實應該是兩百多年前的東西，可是，你應該知道，化學是這個世上最精確地一種學問，漆皮在自然界中能保留多少年都是有一個參照對象的，這些漆皮絕對不可能存在了兩百多年，最多一百多年撐死了，哪怕這東西藏在地宮裡也不可能。」

  張家園瞅著大廳里那些泥塑上的顏色，確實比他以前看到得要鮮艷很多，聯想了一下自己這一路進來的場景，他就嘆口氣對王桃子道：「不是你看錯了，也不是我說錯了，而是我們兩個這一次來到了一百年前。」

  王桃子眼睛頓時就亮了，拉著張家園的胳膊不斷地搖晃道：「我們出去，我們出去，我要看看民國是一個什麼樣子，我喜歡這個時代的才子佳人，我們現在就出去。」

  張家園就知道會是這個模樣，對於一個喜歡挖墳，喜歡考古，喜歡操弄人心的好奇心比貓還要強盛的女人，考古哪裡比得上親自去一趟古代。

  同時，他也弄明白了，自己跟王桃子來得時候穿過的那道水牆一樣的東西，其實就是一百年的時空。

  熟門熟路的來到那道旋轉鍘刀跟前，腳踩著鍘刀片攀援而上，就找到了水井的位置，此時，正有人將皮筒子丟下來打水。

  張家園仔細分辨了打水人的聲音，就果斷地抓住繩子，讓上面那個人用轆轤把王桃子提出去。

  王桃子的屁股坐在皮筒子上，顯得格外得渾圓，飽滿，看得張家園連連搖頭，這個女人全身上下，也就這點可以驕傲地資本了。

  張家園上來的時候，就看到了苦瓜臉的張大嶺。

  「你咋又來了嘛，咋又來了嘛？」

  張家園一把摟住張大嶺道：「我也不願意來，告訴你啊，這一次跟以前不一樣，以前是做夢來的，這一次是人來了。」

  張大嶺瞅瞅空蕩蕩地街道，此時正是清晨時分，龜城裡的人家大部分都懶惰，寒冬里，這個時候基本都縮在被窩裡呢。

  「距離我上次離開，過了多長時間？」

  張大嶺嘆口氣道：「三年！」

  張家園盯著張大嶺的眼睛道：「不可能，地宮裡的馬敬文都成一具枯骨了，而看這裡的樣子，海原大地震也沒有發生。」

  張大嶺將雙手插進棉袍的袖子裡，懶懶地道：「就是三年，你殺了馬敬文，還殺了馬家追殺馬敬文的人，馬家派來了一個連的軍隊駐守龜城，搜尋了一年多，去年秋天才撤走的，不過，你成了隴中一地罕見的少年英雄。

  有傳你一個人殺了馬敬文上千馬賊的，還有的說你是上天派來的神將，看不慣馬敬文大肆屠殺，特地來給馬敬文報應的。

  總之，你在這裡火了，就連對面的婊子窩的女人，都以你睡過她們為榮，你知不知道，伺候過你的女人，現在如果伺候別的人，一晚上就要三個大洋，比別的女人貴三倍。」

  王桃子聽張大嶺這麼說立刻來了興趣，連忙追問道：「是不是這裡的花魁？等一會我穿上張家園的衣裳假裝男人也去會一會。」

  張大嶺嘿嘿笑道：「你看了一定會後悔，這個破地方你指望能出什麼出色的姑娘，你去找她們，小心傳你一身虱子，蟣子，跳蚤，臭蟲！」

  王桃子哈哈大笑道：「既然是這個樣子，張家園就一定沒有睡那些女人，就他現在這副模樣，指不定誰占便宜誰吃虧呢。」

  「快走吧，這裡太冷了。」

  張家園跟王桃子進龜城的時候是夏天，儘管他們穿著厚厚的防護服，不過這些衣服也僅僅是結實而已，不太保暖，更不能應對目前這種零下二十度的天氣的。

  被張家園炸得七零八落的玄武廟在一次矗立在了原地，爆炸的痕跡早就被清理一空，只有院子裡的那棵沙棗樹的樹冠還沒有生長完整，缺少了一大根枝條，顯得有些落寞。

  張家園跟王桃子進了玄武廟之後，隨著張大嶺吆喝一聲，不大功夫，一個黑臉女人就端著一個木盤走了進來，盤子裡裝的是新炸的油餅，冒著熱氣，散發著胡麻油的清香。

  小爐子早就被點起來了，茶水就油餅，還有果乾，冰糖，在這個時代里，怎麼看都只能是富人才能享受的好東西。

  「地主家可不敢這麼吃，也就是我可以這樣！」猥瑣的張大嶺此刻一點都不猥瑣，反倒有了一些西北漢子的豪爽。

  那個黑臉女人第二次進來送木炭的時候，張家園仔細打量了一下，是一個美人，就是被這裡的氣候給折磨壞了，如果把臉上被嚴冬凍出來的紅血絲去掉，再換上一百年以後的衣衫，絕對是一個出挑的女人。

  一百年後，這種女人估計連看張大嶺這個酒鬼一眼的興趣都沒有，現在，她卻主動蹲下來給張大嶺脫鞋，伺候他喝茶，且隨叫隨到。

  看到這一幕，張家園終於明白張大嶺這個人為什麼不願意回到物資更加豐富的一百年以後生活了，只有在這裡，他才能真正挺起腰杆活人呢。

  居移氣養移體就是這個道理。

  只有在這個世界裡，張大嶺才能重生，也只有在這個世界裡，他才能找回一百年後那個世界丟失的一切。

  怪不得，他可以跟田成文達成和解，怪不得他可以以一種超然的姿態面對曾經背叛自己的妻子，這樣，挺好的，如果所有人都有這種機會，想必人們的心態就會平和得多，會多出來很多寬容與原諒。

  「太陽不升起來，這裡的人就不會離開被窩，多睡一陣子就能少吃一頓飯，衣服也能少穿一陣子，少一些磨損。」

  張大嶺見王桃子已經躍躍欲試地要去看看一百年前的舊模樣了，就笑著解釋，還很貼心地給王桃子拿了一張油餅。

  那個黑臉女人很緊張地瞅著王桃子，眼中甚至有了哀求之意，她只希望王桃子這個美女，只會喜歡張家園這個漂亮得不像話的男子，而不是跟她爭奪張大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