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諷刺

  江南回到病房的時候，劉婷已經又鑽回了被窩裡，上身靠著枕頭，手裡拿了一本書看著，聽見門聲後，身子下意識地抖了一下，但在注意到是江南後，又恢復了正常，看著江南的目光雖然不如正常人那般溫和自在，但好在還是能看出是不懼怕江南的，那便還好。

  江南滑動著輪椅到她的床邊，自然地問著。

  

  「你在看什麼書？」

  劉婷聞言，把書立起來，讓江南可以看到書的封皮，是村上春樹的《挪威的森林》。

  江南對這本書不是很熟悉，只知道是一本村上春樹很有突破性的代表作小說，而那所謂的突破性無非就是村上春樹在裡面對於性、愛的細節描寫，想到這，江南不由深深看了劉婷一眼，在經歷了被強、奸的事情之後，還看有性、愛描寫的書？

  江南眸光流轉，狀似無意地笑著說著。

  「原來在看小說啊，倒是忘了問了，婷婷這麼漂亮，有男朋友了嗎？」

  劉婷聞言，面上倒是沒有什麼異常，只是淡淡地搖了搖頭。江南也沒氣餒，繼續問著。

  「沒有男朋友的話，那你有喜歡的人嗎？」

  劉婷聞言，眼神閃爍著，卻是沒能說出來一句話，江南知道她是放不開，便主動說著。

  「我倒是有一個喜歡了很多年的男人，只不過那男人太過固執，還很氣人，我現在倒想認真的考慮考慮，到底要不要把我之後的幾十年的時間也花在他的身上了。」

  江南這麼說，無非是拋磚引玉，既然劉婷還不能對她袒露心扉，那她就對她多說些自己的事情，好讓她也可以對她慢慢放下心防。

  果然，江南這麼一說，劉婷就表現出十分感興趣的表情，把手裡的書也合上放到了一邊，擺明是一副聽故事的姿態。

  江南看著劉婷一副小孩子要糖吃的模樣，不禁輕輕笑了笑，別說，在劉婷單純渴望的眼神下，她倒還真的有幾分不好意思呢。

  江南掐頭去尾地說了自己到了虞家之後，虞鶴鳴是如何照顧她的一些事，一樁樁一件件地如數家珍一般，從記憶里調出來，慢慢細說著。

  「我是一個很沒有安全感的人，但是他卻恰恰能給我這種安全感，每次我從噩夢中醒來，只要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菸草清冽的味道，不安寧的心情就會不自覺地慢慢平復下來，這麼多年裡只有他一個人才會給我這種安全感，但我出國的那段時間裡，陪在我身邊的只有他常抽的菸草，就這麼一直到了現在。」

  江南著重說了這件事，是因為她覺得現在的劉婷最缺少的一定也是安全感，所以，想要借她的故事引起劉婷的共鳴，果然，劉婷在聽見江南話落後，嘴唇動了動，輕聲問了句。

  「那你們現在在一起了嗎？」

  江南搖了搖頭，說著。

  「當然沒有，甚至他都不知道我喜歡他，這一切不過是我一場從年少而起的暗戀罷了。」

  這話自然不是真的，算是江南說謊了，但她這謊的依據便是套入了劉婷現在的狀態來撒的，她隱約感覺到了劉婷一定有喜歡的人，而且這個人或許還不知道劉婷喜歡他，只不過是劉婷的一場暗戀罷了，就像是《挪威的森林》里，渡邊對直子的愛一般，自以為是的深刻，卻終是沒有結果。

  劉婷無聲地嘆了一口氣後，輕聲說著。

  「其實我也是，有一個很喜歡的人，卻不敢把自己的心意告訴他。」

  江南聞言，眸光暗了暗，試探地問著。

  「老師？還是同學？」

  劉婷猶豫半晌，還是沒能說出口，但江南的心卻一瞬間盪了下去，若是同學的話，怎麼會如此難以啟齒，那就是老師了，不會就這麼恰巧地是王海洋那個人渣吧。

  江南倒吸一口氣，如果真是這麼回事，那劉婷被強、奸的事難道不是王海洋做的？只是一想到這一點，江南就覺得腦子很痛，腦子裡的猜測越來越多，但她卻一個問題也不能問出口，這簡直就是一種折磨。

  江南定了定心神，決定先解決劉婷到底暗戀的是誰這個問題，狀似無意地問著。

  「我記得你說你是H大文學院的研究生，對嗎？」

  劉婷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介紹自己了，但聽著江南說的這麼具體，一定是她說過的，不然，她怎麼會知道呢，便點了點頭。

  江南看著劉婷點頭後，便進一步說著。

  「那你認不認識你們院裡一個叫做陳鴻的教授？」

  劉婷聽著「陳鴻」的名字一愣，剛才眼裡熹微的光芒都瞬間斂去，整個人的臉色也大變，渾身不禁都在顫抖起來，這個樣子簡直就像是聽到了什麼可怕的事情所作出的下意識的反應一般，讓江南的心不禁又沉了幾分。

  終究還是走錯了一步。

  江南滑著輪椅，向後退了幾步，不再說話，看著劉婷的眼神漸漸沒了焦距，整個人蜷縮成團顫抖的樣子，猜到了她這麼做的原因。

  劉婷以為強、奸她的人是陳鴻，而她喜歡的人，心裡的英雄卻是王海洋。

  多麼的諷刺，卻真實地出現在了江南的面前。

  之後的時間裡，江南就坐在一旁默默地看著守著劉婷，怕她精神狀態不好，做出什麼激動的事情出來，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劉婷竟然就在那個狀態下，就睡了過去。江南伸手揉著自己酸痛的太陽穴，緩緩閉上了眼睛，窩在了輪椅里想休息一下，就連聽見門聲都沒有睜開眼睛，只以為是何宏叫來的護工。

  直到那股熟悉的味道傳來，江南才倏地睜開了眼睛，虞鶴鳴本欲抱住江南的手也不由因為江南的睜眼而頓住。

  四目相對的瞬間，兩人的眸子裡都是驚訝，病房裡寂靜一片，以至於虞鶴鳴微重的喘息聲格外清晰地響在房間裡，虞鶴鳴身上除了他熟悉的菸草味道，還有一股很濃的酒氣，再加上額頭的汗，江南心裡酸軟的同時，卻生硬地別開了同他對視的眸子，只滑動著輪椅緩緩向著另一張床滑去，從輪椅上站起來的時候，江南也是自己動著，坐到病床上後，伸手脫下鞋，背對著虞鶴鳴躺在床上。

  虞鶴鳴全程都只是站在一邊看著江南，他很了解她的脾氣，如果他剛才上去扶她，那結果一定是不愉快的，他倒不如站在一邊，反而會更安定一些。

  江南背對著虞鶴鳴躺著，卻沒有閉上眼睛，眼睛睜地大大的，一眨不眨，以至於感覺到眼眶都泛著酸澀的感覺。她能清楚地聽到虞鶴鳴坐在輪椅的聲音，她也聽到了虞鶴鳴輕聲嘆的那口氣，但她這一次卻真的不能夠向以往那樣去裝作不在意，去鬧他。

  並不是因為虞鶴鳴那句絕情的狠話，而是因為虞鶴鳴居然不肯直面他們的那一晚，那一個讓江南拋棄了所有的晚上，否定了那一夜，就等於是否定了江南的所有，她真的接受不了。

  想到這，江南的鼻腔都不禁酸澀起來，她下意識地抽了抽鼻子，隨即，就感覺到身上被披上了一件帶有體溫的外套，溫暖來臨的時候，也點燃了江南心底的怒火，她伸手便將那件外套扔在了地上。

  江南很用力地扔，外套落在地上的聲音很響，那聲音響起的時候，江南不由想起了劉婷，下意識地翻過身子坐了起來，就見那邊的劉婷果然迷迷茫茫地睜開眼睛，江南眉頭緊皺，看著虞鶴鳴一字一頓地說著。

  「出去。」

  虞鶴鳴聞言，黑瞳縮了一下，緊緊地盯著江南的眸子，卻見她眼底寒意更重，語氣里也帶著警告的意味，重複著說著。

  「我讓你出去。」

  這一次，虞鶴鳴沒有半分停頓，起身大步離開了病房，甚至連地上那掉落的軍裝外套都沒有拿。

  江南臉上的冷漠也在虞鶴鳴的轉身那一瞬變為疲憊，想見他又不想見他，這種糾結的心情實在是折磨人。

  「剛才那個人，就是你說的一直喜歡的那個人嗎？」

  江南聽著劉婷低低的聲音，勉強打起精神，抬了抬眼皮，扯起一抹笑容，看著劉婷緩緩點了點頭。

  「不好意思，他沒嚇到你吧。」

  劉婷搖了搖頭，咬了咬下唇，才猶豫地說著。

  「其實，你剛才那麼冷漠地讓他離開，是為了我吧，何醫生把我的情況都已經告訴你了，對嗎？」

  江南沒想到劉婷會直接反應到這裡，微微愣了一秒，才緩緩點了頭，但怕劉婷會情緒激動，接著補充說著。

  「你放心，無論是我還是何叔都沒有別的意思，他是看著你的精神狀態不好，才讓我來陪你聊聊天的。」

  劉婷聞言，也並未太糾結，只是問著。

  「你是醫院的人？」

  「不是。」

  「那你是何醫生的學生？」

  江南仍舊搖頭，不知道劉婷為什麼會如此糾結這個問題，便主動自報家門。

  「都不是，我之前跟你說的有關我的事都是真話，我今年確實是從美國馬里蘭大學博士畢業，主修的專業是犯罪心理學，何叔擔心你會因為消極心理影響到你自己的安全，才讓我來陪你聊天解解悶。」

  劉婷聞言，似乎也是有些驚訝，她以為江南之前的話都是哄她的謊話，卻沒想到居然都是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