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正所謂世事難料（2）

  柯陸兩家的婚事就此不了了之，消息被柯言義壓得不漏風聲，連媒體都不知道發生了這麼大的變故。常理來說悔婚是不件容易的事，但對簡森來說，只要他下定決心的事就一定能辦到。

  為了保護桐夏，簡森不惜傷害了陸棉，與父親起衝突，並間接令母親離家出走，做出這麼多有違原則的事。但是解除了這門婚事，他從心底感覺到解脫，因為在這個過程中他發現也許沒有愛情的婚姻比孤獨到老更糟糕。

  簡森突然想明白，反正一個人這麼久也習慣了，或許有一天，會有一個人出現成為他的心上人，在這之前，繼續按照自己喜歡的方式生活就好。

  回到了兩點一線的單調日子，生活好像從沒有改變什麼，但是簡森心裡空落落的。他擔心陸棉，手機通訊錄翻到她的名字，卻始終沒有按下撥通鍵。再退出到手機界面，簡森看到相冊的圖標，隨手點開。

  裡面只有寥寥十幾張照片，除去一些偶爾的隨手照，最近期的照片就是和桐夏在樹林裡那次拍的了。當時隨便拍了幾張，發給桐夏後也沒有刪除，此刻簡森坐在辦公室里無意翻起，看著桐夏的面龐熟悉又遙遠。

  從前看見這張臉就會覺得厭煩，想她永遠消失在自己的生活中，但是現在簡森盯著照片，想起樹林最後一天早上醒來的時候，桐夏用指尖觸碰自己的頭髮，被發現後驚慌失色的神情。

  簡森啞然失笑。

  一個多禮拜沒有桐夏的消息了，不知道她現在生活都還順利嗎？本來簡森可以作為朋友打個電話關心桐夏，但是盧赫涵出軌烏龍事件他無意的中傷，再次損害了兩人單薄的關係。了解所有真相始末後的簡森，更覺對桐夏內疚，不知道怎麼面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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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每次見面，簡森都處在氣場占上風的一方，現在因為心中有愧，想到面對桐夏竟會有不安。明知做錯事應該表達歉意，可簡森遲遲對桐夏說不出口那一句「對不起」。

  對她造成的傷害，遠遠不是一句「對不起」可以彌補的。

  簡森想了想，撥通小邱的號碼。

  「柯總。」小邱速度接起電話，畢恭畢敬叫道。

  他生硬地找話題：「小邱，最近工作忙嗎？」其實簡森打這個電話有些司馬昭之心，紅河追毒事件他對桐夏的在意表現得過於明顯。

  「社裡最近還挺忙的，柯總那邊呢？」小邱會來事地問。

  「嗯，我還好。」公司一切如常，簡森也早已習慣了這種忙碌，他頓了頓問，「桐夏呢？她怎麼樣？」

  小邱有些驚訝，他覺得柯總應該和桐夏私下有聯繫，怎麼會問自己呢？不過他很快反應過來，告訴簡森：「桐夏最近也挺忙的，主編對她很器重。」

  簡森想聽的不止這些，他又問：「她的狀態還好吧？」

  「桐夏的狀態還不錯。」小邱問一句答一句，「最近還見了幾個相親對象。」

  「相親？」簡森聽到這個詞感覺太新鮮了。

  「是啊。」小邱沒有多想，他知道柯總是快結婚的人了，更了解他的為人，便毫無保留地往出說：「有人給桐夏介紹男朋友，她最近見了幾個，似乎有條件還不錯的。」

  桐夏要找男朋友了，簡森在心裡消化了一下這個消息，聽盧赫涵說過她這些年都是一個人，現在似乎也到了該談婚論嫁的年紀。不知道她會選一個什麼樣的男朋友，簡森有些不放心。

  沒有得到回應的小邱問道：「柯總，您和陸小姐的婚期定了嗎？」

  簡森知道父親壓住悔婚消息的事，出於保護陸家的聲譽，他選擇了暫時保密：「還沒。」

  「等您定了日子記得告我，我和桐夏一定都會去的。」不明真相的小邱迎合簡森。

  「嗯。」

  兩人隨意拉扯了幾句，避免太過明顯簡森沒再問桐夏的事情，但是和小邱說話的間隙一直想著桐夏相親的事。之後掛了電話，簡森的心情有點凌亂。

  他手中轉動鋼筆，思考著事情，傳來敲門聲。

  「進。」

  助理打開房門探進身子：「柯總，醫院的胡主任找您。」

  「請他進來。」簡森同時起身去迎接。胡主任是他的主治醫生，因為工作繁忙經常熬夜加班，簡森的睡眠質量不好，頭疼的狀況出現一年多了。

  片刻後胡主任走進辦公室，與簡森握手，隨後坐在沙發上。

  「胡主任，您今天怎麼過來了？」簡森禮貌地問。

  胡主任露出擔憂的神情：「小柯，我今天是過來說關於你病情的事。」

  簡森點點頭，回想了一下自己近期的狀況：「我最近還好。」

  「你聽我說。」胡主任擺擺手否決了他的話，「還記得半個月前你來醫院拍的CT嗎？」

  不提醒這茬簡森徹底忘了，因為定期檢查已成為習慣，去紅河之前他剛到醫院拍的片子，中間經過一連串事情後，簡森哪裡還能想起這件事？此時胡主任親自來找自己，還特意講起這件事，莫不是病情有新變化？

  「嗯，我記得。」簡森回答的同時觀察胡主任的表情。

  有多年從醫經驗的胡主任不動聲色，緩緩講起：「你的CT片出來後，我在上面看出異常。」他說著從袋子裡掏出片子，用手指上面某個地方，「這裡有問題。」

  簡森勉強談得上博學多識，但他不懂醫學，對片子也沒有概念，不明白胡主任的意思。

  「我和幾個專家會診商討了一下，得出結論，這是腦瘤。」胡主任直白地告訴簡森。

  腦瘤，聽起來真夠嚇人的。簡森仔細觀察片子，確實在胡主任手指的地方看見一個異常的小點。人生無常，他不慌不忙問：「會危及到生命嗎？」

  「這個你完全不必擔心。」胡主任寬慰簡森，「現在是發現早期，病情十分樂觀，通過手術治癒率在百分之九十以上。」

  對於生死之事簡森能夠看得開，但是胡主任告訴他不嚴重，他同樣會欣慰：「好的，那就麻煩胡主任儘快幫我安排手術吧。」

  「沒問題，我今天來就是想告訴你這件事，讓你心裡有個數。」以胡主任對簡森的了解，他的表現和預料中一樣，「以後要多注意休息，工作哪有身體重要，不要仗著自己年輕就過度消耗。」胡主任囑咐簡森。

  「我會注意的，謝謝您了。」簡森也準備調整自己的狀態，在樹林中他還告訴桐夏回來後想去旅行。

  胡主任點點頭：「自己上點心。」

  「會的。」

  「對了，還有個問題，不過對你來說也不算什麼。」胡主任說話自相矛盾，「這個手術也存在一個風險。」

  既然胡主任都說了對自己而言不算什麼，簡森更加不擔心：「怎麼了？」

  胡主任的笑容有些尷尬，覺得和簡森說這個略奇怪：「就是會有部分記憶錯亂或者失憶的可能，但是絕對不會影響到你正常工作生活。」

  簡森隨著胡主任說話露出的笑意凝固住：「失憶？」他不確定地再問了一邊。

  「是的，但是最多也就是一小部分，而且可能性不大。」胡主任客觀回答。

  簡森收回了笑意，換上平靜思考的表情。

  「好了，我回醫院還要坐診，就先告辭了。」胡主任起身，「簡森，那我就給你安排手術了。」

  「我再考慮一下吧。」簡森和剛才的反應截然不同。

  「什麼？」胡主任不知道簡森怎麼突然變卦。

  簡森情緒平淡地再次重複一遍：「胡主任，我考慮好再聯繫你。」

  胡主任訝然，但不是一兩天認識簡森，他有主見總會做出正確地選擇，許是消息太突然，還存在自己的顧慮，應該給他一個緩衝的時間。

  「好吧，但你別考慮太久，趁病情沒惡化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嗯。」

  送走了胡主任，簡森站在辦公室里望著地面，他想不到失憶這種情節在現實中也有發生的可能性，偏偏還落在自己身上。其實真不是多大不了的的事，僅會忘記一些潛意識不願想起的回憶，知識和閱歷並不會受影響。

  胡主任提到失憶那一刻，簡森腦海里只有一個名字，許桐夏。

  如果忘記她怎麼辦？她曾是自己主觀意識中強烈想要擦除掉的人，所以失憶的狀況一旦發生，最大的可能就是丟掉和桐夏有關的記憶。

  如果有機會忘記桐夏，他會少許多困擾，能坦蕩的做一個灑脫的人，不會內疚自責，這樣對兩個人來說未嘗不是好事。走在街上遇到她就是擦肩而過的陌生人，在她面臨困難的時候袖手旁觀，和桐夏三年前愉快不愉快的都忘記，還有樹林中美好溫煦的短暫回憶。想起這些，簡森捨不得。

  隱隱有揪心的感受。

  他不怕開刀也不怕死亡，但是他害怕桐夏就這樣從記憶中消失得了無痕跡，她就像他的軟肋。究竟從什麼時候開始，簡森有了自己理智外不可控制的情緒？

  世事難料，卻應該對自己坦誠一點。

  和桐夏相處的點點滴滴映入眼帘，簡森發現他們之間愉快的回憶少之又少，充斥著更多的是厭惡、冷戰、誤會，直到現在他們都還沒有完全解開心結。儘管這樣，桐夏卻成為對他重要的人，簡森不明白這是什麼道理。

  到底該不該選擇做手術？病情一旦惡化很可能危及生命，難道為了保留一段回憶而丟掉性命？手術發生風險的可能性極低，簡森應該馬上告訴胡醫生安排手術，可是卻緊緊攥著手機下不定決心。

  還沒有當面和桐夏表達自己的歉意，也沒有留給她一段開心的回憶。

  至少……做完這些，再接受手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