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如果人生倒計時（3）

  「你們往來的郵件中沒有提到多少信息，我開始也不確定。」沈星星說話的同時瞟一眼周圍，她也清楚這件事的危險，「是那天你請假，我結合你最近的異常和我私下得到的消息，才肯定我們在查同一件事。」

  列車上耳目眾多，說話確實不方便，桐夏一時有許多的問題想請教沈星星，也只能先憋回肚裡。

  「你怎麼知道我坐這趟火車？」

  「我們當記者的，找個朋友查人行程還不是分分鐘的事。」沈星星因此知道桐夏想要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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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的也對，惹來桐夏新的疑惑：「那你坐這趟火車是為什麼？」

  「和你一樣的目的啊。」沈星星理所當然。

  「你……」桐夏想表達震驚，被沈星星用「噓」的手勢制止。她轉而問了其它問題：「主編給你准假了？」

  沈星星揚揚眉，淡然作答：「我遞了辭呈，主編讓我先休息一陣子。」

  桐夏更加不可思議，對工作從不含糊的沈星星竟有如此魄力。社裡一下走了兩個人，要翻天覆地了，主編一定正在辦公室里抓狂。

  「你真的想好了？」桐夏不確定地問。

  「你用什麼立場來問我？」沈星星笑問。

  一句話問得桐夏啞口無言，不再說話。她還有許多的問題，都只能等到了站找個沒人的地方和沈星星敞開聊。桐夏的心情有點激動，碰到了戰友的感覺，雖然是兩個弱女子，但是她們在為同一件事奮不顧身。

  想到有人和自己並肩同行，前路的暴風雨似乎沒多麼可怕。

  沈星星重新拿起報紙看。桐夏也坐到窗前，刷會微博看看沿路的風景，兩人像是從沒認識過，卻又惺惺相惜。桐夏一直以為沈星星對自己有意見，經常愛答不理，一組的搭檔有時還不如普通同事，命運給了她們的關係一個大反轉。

  中午沈星星買盒飯給桐夏也帶了一份，雖然還是冷冰冰的樣子，卻讓她感覺到了滿滿的溫情，也許有人天生不擅長表達自己的感情。下午桐夏睡了一會，再醒來時列車快到昆明。

  坐了將近一天一夜的車，天色已昏暗，列車廣播報出到站後，桐夏背上雙肩包跟在沈星星後面下車。出站後她提議：「我們今晚就住在昆明吧。」

  「好，先找個地方聊聊。」

  桐夏也有此意。

  昆明的空氣中帶有潮濕的溫熱，從小生長在北方的桐夏一時不適應，但是又喜歡這座乾淨明朗的城市，如果此行是過來遊玩，她一定有心情好好欣賞這座城。沈星星買了外帶食物，另加烤鴨啤酒，和桐夏走進一個街心公園，兩人找長凳坐下開吃。

  這是一個暢所欲言的好地方。

  「這件事我跟了小半年了。」沈星星最先開口，「但一直沒有突破性的進展。」

  「之前你有收到過他們運毒的消息嗎？」桐夏開啟提問模式。

  沈星星遲疑地點了下頭：「有。」接著袒露心聲，「但是我從沒想過以身犯險追蹤到這裡。」

  桐夏一下不知怎麼接話，索性默默地吃烤鴨。

  「起初推斷你要來雲南的時候，我覺得你瘋了。」沈星星直白地說，「你做了我一直不敢做的事，是你給了我勇氣，讓我來到這裡。」

  「現在後悔嗎？」

  沈星星搖頭：「到這步沒有後悔，我們要記得自己是新聞人，永遠忠於真相獻身真相。」

  想不到平時淡漠種種的沈星星也有這樣豪邁熱血的一面，桐夏肅然起敬：「沒錯，我們身上有責任。」

  可惜太多同行已經忘了這一點，每天只想著怎麼用沒節操的標題博人眼球。

  「桐夏，其實我一直都看不慣你。」沈星星冷不丁說道。

  「感覺出來了。」桐夏也不裝傻。至於為什麼呢？且聽沈星星慢慢道來。

  「總覺得你年紀輕輕，不過就是在國外鍍了層金而已。主編也欣賞你，我心底不服氣。」沈星星坦白。

  今天她對桐夏說了格外多的話，桐夏也明白了問題的所在。沈星星出身貧苦農村，憑藉自己的努力考進重本，一點一點拼到今天的位置，中間的坎坷一言難盡。她以為桐夏是海歸富二代，沒什麼真才實學，自然對她輕視。

  告訴沈星星自己這三年在國外過得有多辛苦，其實意義不大，比起空口無憑的訴說，桐夏相信自己的言行已經值得被肯定。

  「慢慢看到了你的才華和努力，只是心底不願承認罷了。」在意識到自己可能錯的時候，也總想著再觀察看看，「直到這次的事，讓我真的佩服你。」

  「我也佩服你。」勇敢的人不分先後。

  沈星星拿得起放得下，舉起聽裝啤酒敬桐夏：「我幹了，你隨意。」

  至此，兩人冰釋前嫌，後路未卜。

  「聊正題吧。」桐夏將話題帶入正軌，「這次有把握能抓住他們的證據不？」

  「證據很多，但要有致命的點。」沈星星的目的明確，「他們的後台無法撼動，我們必須依靠輿論的力量。」

  這和桐夏想到一塊了：「你知道他們具體的作案地點不？」

  「有一張手繪圖。」這是沈星星通過多方打聽，七拼八湊出來的地圖，「你呢？」

  「舉報人告訴我目前只知道在紅河，我就來了。」

  沈星星笑了笑：「真是出生牛犢不怕虎。」轉眼喝完三灌啤酒，在桐夏看來她今晚蠻酷的。

  桐夏啃著鴨腿繼續問：「這事要是曝光，柯金揚是不是也會坐牢？」

  「不知道。」沈星星無奈，「那傢伙十分狡猾。」

  兩個人默契地陷入沉默，沈星星不停地喝啤酒，桐夏則吃著東西望著街心公園裡其樂融融的廣場舞大媽們，感覺生活一派祥和。

  「桐夏，你都做好心理準備了吧？」

  「嗯。」桐夏點頭。

  再三想過這是一場凶多吉少的行動，所以提前和父母還有朋友們道別，吃了許多從前害怕胖或者嫌貴的美食，這些再不做就沒有機會了。除了愧對父母，心中了無掛念。

  對簡森也是，如果這次不幸遇難，當真無聲無息消失在他的生活里。

  反正他也不會在意。

  酒足飯飽訴完衷腸，兩人在公園坐了一會後找酒店入住。昆明的這一晚是她們最後的安睡，明日踏上去往紅河的路，征程便真正開始。

  每一天都是對某部分人來說意義深刻的一天。

  天氣晴朗的早晨，簡森六點鐘就起床，穿上西裝皮鞋好整以暇，精神飽滿地來到公司。和員工們開完簡短的會議，就要帶領大家乘客車去往機場。

  員工們都早早到了，衣著整齊地圍坐在會議桌前，等待簡森開會。其中一部分人三年前從公司創業之初陪伴到今天，見證了簡森對工作的付出，現在日盼夜盼終於箭在弦上。

  氣氛略帶莊嚴，簡森為大家做臨行前的發言：「公司走到今天離不開各位的努力，我非常的感謝你們。下一步公司上市，會迎來新的局面……」

  簡森的發言被敲門聲打斷。

  「進來。」

  走進會議廳的人是前台小陳，她看到裡面莊重的情形和簡森的嚴肅，小心翼翼走到他耳邊說：「柯總，新聞社的記者小邱說有急事找您。」

  「我很忙，沒有空。」簡森的心思顧不上其它，「幫我推了吧。」

  小陳面露難色：「我告訴他您在忙，可他就是不肯走。」

  簡森皺著眉頭，看了眼手錶，猶豫一下對大家說：「等我五分鐘。」說完他走出會議廳。

  小邱正在公司門口處焦慮不安地等待，看到簡森出來眼前一亮，連忙迎過去：「柯總。」

  「有事請儘快說，我還要趕飛機。」簡森顧不上說客套話。

  「我知道您馬上要去香港，這事也是糾結了好幾天，覺得只有您能幫忙。」簡森公司要上市的事在新聞社已經傳開，小邱不好意思在他這麼忙的時候增添麻煩，另一方面又擔心桐夏，思前想後只有簡森有能力幫這個忙，畢竟他也認識桐夏。

  「什麼事？」

  「柯總，桐夏現在很危險。」小邱說話語速增快，不敢耽誤簡森的時間，「我想請您找人幫幫她。」

  簡森聽到「桐夏」兩個字已經麻木了，總是不停攪在自己的生活中，尤其在時間這麼緊迫的時候，他們之間已劃清界限，就該遵循規則。而所謂的危險又能是怎樣的呢？不過都是些小兒科罷了。

  「對不起，我幫不了她。」簡森直言拒絕，「何況她真的遇到麻煩，你也應該去找她丈夫，而不是我。」說完看表，已經耽誤了兩分半。

  小邱驚呆：「桐夏結婚了？」和她共事幾個月來從未聽她提起過這茬事。

  簡森不解的眼神反問：「你不知道？」

  桐夏怎麼沒有告訴別人她結婚的事呢？盧赫涵的家世說起來也夠羨煞旁人的了。

  小邱茫然地搖搖頭。

  算了，她怎樣都與自己無關。簡森重申立場：「如果沒有其他的事，我這還忙，就不多言了。」

  「柯總。」小邱急忙叫住準備轉身走的簡森，「您不幫忙桐夏可能會死的。」

  「這麼嚴重，那就報警吧。」簡森淡淡回應，邁開腳步。

  小邱從包里掏出筆記本，追上前遞給簡森：「這是我翻桐夏抽屜看到的，她都已經為自己計劃好後事了。」

  簡森停下腳步，目光落在翻開的筆記本上，多年不見熟悉的秀麗字體。

  如果人生只剩下最後半個月，必須要做的事是什麼？看到這句話時簡森的心陡然一震，以及下面列舉的第二條——和重要的人告別，寫出來又劃掉的「簡」字，簡森恍若隔世。

  桐夏寫下他名字時是怎樣的心情？那天沒有接起的電話原本又想要說什麼？

  小邱就是看到這裡才想到找簡森幫忙，見他果然有所反應，繼續說道：「桐夏一個人跑去雲南紅河調查販毒事件了。」

  簡森在原地站了片刻，越加皺緊眉頭，眼底的情緒深不可測。

  許久才吐出兩個字：「胡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