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牢房

  春狩過去後，半個月前在江府門口鬧出來的那番笑話幾乎已經被人們給忘了個乾淨，如今已經鮮少有人提及。

  

  而江嫣身為局中人，卻沒辦法和別人一起忘記。

  大牢里暗無天日，在這種無光又過於安靜的環境裡，很容易將人給逼瘋。牢房裡時不時傳出犯人痴痴的笑聲，狀若癲狂。

  這裡的空氣中都散發出一種腐臭的味道，獄卒更是嫌惡得不想靠近，只想著早點送了飯之後就離開。

  手裡的飯食快要分完了，他移步到最裡面的一間牢房裡，將一隻缺口的碗往地上一丟，也不管裡面的湯湯水水有沒有撒出來，轉身就走。

  說是飯食，但江嫣更願意稱之為「豬食」。

  渾濁的湯泡著零星的米飯，依稀可以看見漂浮在上層的油，而肉卻是一點兒也看不見。

  這飯換做是以前，江嫣別說是吃了，她連看都不會看一眼，但現在的她卻不能像以前那麼任性了。

  她抖著手捧起碗，狼吞虎咽地大口喝著，碗裡不一會兒就見了底。

  獄卒見她這副模樣，忍不住嘲諷道，「喲，這不是千金大小姐嗎，怎麼現在吃的是這種東西呢。」

  江嫣沒理他，意猶未盡地舔了舔碗中殘留著的湯汁，直到一滴都不剩了才將碗放下。

  因為她知道，這是她一天的飯食了。

  獄卒見她不搭話，也覺得無趣，冷笑一聲就走了。

  腳步聲漸漸遠去，牢房又重歸於安靜，江嫣慢慢抱住了腿，將臉埋進膝蓋里。

  她到底是為什麼會變成今天這幅模樣的呢？

  明明上個月的這一天，她還在對著徐氏命人給她煮的燕窩挑三揀四，吃完燕窩，她還去了成衣鋪子裡買了好幾件最新的衣裳。

  她本該有大好的前途，光明的未來，現在卻被困在這一方狹小的天地里，一絲光也看不見。

  江嫣正發著呆，牢房外忽然響起了一陣微不可聞的交談聲。

  獄卒的口氣是她從未聽過的諂媚，「是是是，她就在這裡面，您跟我來就好。」

  江嫣忍不住豎起了耳朵。

  這些天，她也曾希望徐氏能來救她出去，可每次滿懷著的希望卻都被一張又一張陌生的臉孔打破。

  腳步聲響起，獄卒在她面前停下。

  「姑娘，我就不打擾您敘舊了，只是千萬要注意時間。」

  回應他的是一道很輕柔的聲音，「多謝你了，我會的。」

  獄卒點頭哈腰地走遠了。

  江嫣心頭一跳，忍不住抬起了頭。

  她瞳孔驟縮，「江步月！怎麼是你？」

  「好久不見，看來你在這裡適應得還不錯。」江步月笑盈盈地說道。

  她的目光看向了江嫣身後，那裡是用稻草鋪成的「床」，上頭隔著髒污不堪的棉被，已經完全看不出本色了。

  虱子在上面跳來跳去，蟲蟻在其間爬竄。

  而江嫣本人，頭髮散亂，油膩不堪，臉上也全是髒污，衣服更是早已換成了統一的囚服，完全看不出昔日那個嬌縱的千金大小姐樣子了。

  江嫣咬牙，被刻意遺忘的那段屈辱的記憶此刻就像是洪水一般洶湧而出。

  這些天，無論是被其他犯人唾罵，還是被獄卒恥笑，她雖然一開始發過火，但後來也漸漸地不在意了。

  但現在，被以前最看不上的人看見了自己如今落魄的樣子，她才真正地感受到了屈辱與羞恥。

  江嫣眼中的仇恨幾乎要化作實質，「我變成現在這幅樣子，你想必很得意吧。」

  江步月沒有否認，「當然。」

  「你……！」

  江嫣的聲音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一般，「你別以為我就這麼輸給你了，等我出去以後，我不會放過你的。你現在來這麼一趟，難不成就是為了再羞辱我一次嗎？」

  江步月道，「當然不是，我是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的。」

  江嫣從她的話里感受到了一絲不好的預感，她眉心一跳，就見江步月環顧四周，「徐氏一開始給你安排的是最好的牢房吧。」

  按照徐氏對江嫣的疼愛程度，不僅牢房是最好的，每日的飯食也是從酒樓里特意買來的。

  可以說，一開始江嫣在這裡沒有受太多的苦。

  「你想說什麼？」江嫣冷冷道。

  「看看你現在，」江步月抬起下巴，點了點她的飯碗，「睡的是最潮濕陰暗的牢房，蓋的是最薄最爛的杯子，還有……豬食的滋味怎麼樣？」

  那隻被江嫣舔得精光的碗還擺在地上。

  江嫣一愣，臉上流露出惱怒的神色，「是你？！是你安排的？」

  「我可沒有這麼閒，」江步月淡淡道，「只不過是用來賄賂獄卒的銀子斷了，他們才將好東西給收了回去，這些才是你原本應該『享受』的待遇。」

  「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江嫣強作鎮定，「有什麼好想的，無非是因為我娘這段日子太忙，忘記了而已，又或者是被我爹發現了，這才暫時斷了賄賂。」

  她將「暫時」二字咬得很重，似乎是為了說服自己什麼。

  好像這麼說，她就還是以前那個嬌養著長大的大小姐一樣。

  江步月笑了，這笑容不同於往常，像是在看一個天真的小孩一般。在牢房裡顯得格外清晰，江嫣被她笑得有些惱了，「你笑什麼！」

  「我笑你啊。」

  「我笑你自欺欺人，到現在都不肯承認你娘出事的事實。」

  江嫣被這句話擊中，腦袋轟的一聲炸開，這些日子的異常在這一瞬間仿佛都有了解釋。

  為什麼徐氏過了這麼久還沒有接她出來？

  為什麼飯食會變得這麼差？

  為什麼獄卒總是用譏笑的眼神看她？

  ……

  原來不是因為徐氏不想，而是因為她不能。

  這個念頭冒出來的一瞬間，江嫣下意識地反駁，「不可能。」

  江步月笑著搖了搖頭，「你不願相信就不信吧，我只是覺得，親生母親瘋了，你這個做女兒的，自然也有權利知道。」

  江嫣手腳發軟，她的聲音都在顫抖，「你，你說什麼？她瘋了？她怎麼會瘋？她怎麼可能會瘋？是你乾的？」

  江步月無奈地道，「你太天真了，如果是我，我不會讓她這麼簡單地瘋了的。」

  江嫣猛地撲上來，手伸過鐵柵欄就要去抓她，卻被江步月躲開了，「不是你那還能是誰？！」

  江步月微微一笑，「還能是誰，當然是你的好爹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