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第九個故事

  老吳聽到手機的價格，嚇了一跳，連忙把吳笛拉到一邊，說：「姑娘啊，這手機太貴了。爸爸一個月都掙不到一萬。隨便買個漂亮的手機用用吧。能接打電話能上網就行啦。學生娃，不需要那麼好的手機。」

  吳笛哪裡聽得進去，尖聲叫道：「我就要這個手機！你答應過的，我要什麼手機你都給我買！你不能說話不算數。」

  「誰知道手機這麼貴啊？別的手機還不是一樣用。你看看爸爸，手機才五百塊！」老吳拿出他的老年機。

  「別人都在用蘋果，我也要！不然她們都笑話我，不跟我玩。」吳笛大說。

  「唉，學生應該比學習啊，不是比手機的時候。」

  

  「我看你就是捨不得給我買！小氣鬼！」

  「實在太貴了啊。」

  「別人的爸爸都捨得買，你怎麼不捨得買？」

  老吳不得不示弱：「他們有錢，我窮。」

  吳笛又問：「那你為什麼窮？」

  老吳語塞。

  女兒的這話還真沒法接。

  吳笛見他還是不願意買，居然委屈得哭了起來，眼淚鼻涕流了一臉，要多悽慘有多悽慘。

  另外一個顧客聽到他們父女的對話，忍不住幫吳笛說話：「這位家長，你家孩子這麼優秀，考上江師一附中了！好多家庭花了幾萬幾十萬的補習費都不一定能考進去。你姑娘可算是為你長臉了啊，還為你節約了錢。她想買，就給她買吧。」

  老吳苦笑道：「可是我沒這麼多閒錢啊。房貸車貸，壓力那麼重。我每次公司報銷的時候，兩毛錢都要跟財務扯半天。」

  「一碼歸一碼。看你姑娘哭得多傷心。你要是不給她買，估計她會恨你一輩子。現在的學生不像我們以前了，沒有那個東西，就融入不進去那個圈子。除非學校禁止學生帶手機進校園。」

  「唉……」

  老吳實在沒辦法，只要咬牙付款。

  吳笛頓時破涕為笑。

  老吳愁眉苦臉。

  吳笛拿到新手機，高興得眉飛色舞。

  老吳心裡沉重極了，眼袋和臉蛋都垮了下來。

  這手機店還賣電腦。一個小伙子正望著一台白色的台式機發呆。

  老吳掃了一圈電腦的價格，發現最漂亮的筆記本電腦得一萬多，趕緊拉著吳笛離開。

  快走出手機店的時候，老吳看到小伙子居然對著電腦自言自語，說什麼「留個手機號碼，方便還錢」之類的，好像把電腦當成了一個剛認識的女生。

  「現在的年輕人啊，都過度沉迷於電子產品。」老吳嘆道。

  好在吳笛一心欣賞新手機，沒有在意電腦產品。

  老吳帶著吳笛回家。

  吳笛卻不想回家，要去找她的同學玩。

  老吳完全管不住孩子，只好放她出去飛。

  而他支付了一筆巨款後，心情鬱悶極了，想著孩子才初一就這麼大的花費，以後高一了大一了怎麼辦？他跟他老婆小時候都太慣著孩子，讓她無法無天了。

  他習慣性地開車來到長江邊散心。

  江城是位於長江邊上的城市。它在長江兩岸修建了幾十里長的江灘公園，遊人如織。

  但是老吳不喜歡去人多的地方，專門挑人跡罕至的地方待著。

  雙腳踩到沙子上時，他愜意地舒了口氣。

  但是一想到一秒鐘花出去的一萬塊，他又心裡不是滋味。

  突然，他感覺兩邊肩膀都傳來劇痛，仿佛被兩瓢滾燙的開水澆了一樣。

  正值盛夏，他以為肩膀被曬傷了，找了個樹蔭坐下來，脫下短袖，扭頭看著自己的肩膀，沒有看到曬傷的痕跡，倒是看到肩膀上方的空氣在扭動，就好像是看到火焰上方的空氣一樣。

  他用手去摸了一下肩膀，感覺手指也被燙著了。

  真是奇怪。

  難道有一堆透明的火在肩膀上燃燒？

  他很煩躁。

  長江水不停地拍打著岸邊。

  他乾脆只穿條短褲跳到長江里游泳，借江水澆滅他的燥熱。

  雖然已經是下午時分，但是還是很熱。最表面的江水幾乎是熱的，稍微往下一點的水卻是涼快的。兩種溫度的反差讓他有些不舒服。不過很快就適應了。

  他故意把肩膀沉在江水裡面，想把那團透明的火熄滅。

  遊了十來分鐘，他看到了幾個中老年人也下水了。

  這些熟人。他見過他們好多次了。他們是江邊游泳隊的人，經常在長江里游泳，尤其是在冬天的時候游長江，可算是江邊一大奇觀。成員當中多是退休的老年人，只有三個正值壯年的四十歲左右的男人。

  其中一個中年人游到老吳身邊，邊換氣邊說：「咋了，又遇到煩心事啦？」

  「是啊，惆悵。」

  「啥事兒？」

  「女兒哭著鬧著買手機，還挑最貴的買。」

  「知足吧你。你女兒成績那麼好，買個手機獎勵獎勵也沒什麼。像我呢，兩個孩子都是二百五，學習不開竅，每年花十來萬去補習班，請家教，毛用都沒有。現在英語成績不行，孩子他媽說要請外國人來當家教。我的乖乖啊，那又是大一筆錢啊！老子一個月就掙那麼點錢，全餵給兩個小王八蛋了。」

  又一個中年人加入了話題：「你們都還好，我才叫慘。我是獨生子，父母年紀大了，都是農村的，沒退休工資，需要我養。我老婆的父母也是。現在她剛生孩子，非要去月子中心住。四個老人，一個老婆一個孩子，六張嘴嗷嗷待哺啊。我都不知道自己能撐多久。」

  幾個中年男人互相訴苦，漸漸都沒興致游泳了。

  老吳游上岸，穿上衣服，開車回家。

  剛進家門，老婆就給他靈魂一擊：「準備給吳笛補習了。不然跟不上初中的課程啊。那些孩子都參加了。」

  「多少錢？」老吳心裡一哆嗦。

  「小課堂，就幾個學生，請的都是名師，一個暑假兩萬八。」

  「我去，這麼貴？」

  「那可都是特級教師啊！平時想請都請不到。你總不能讓孩子跟不上進度吧。」

  「上！」

  轉帳完畢，他接到老家舅舅的電話。

  舅舅說他老爸又犯病了，需要再去六角亭治療一段時間。

  原來老爸有遺傳的精神疾病，具體表現為被迫害妄想症，時好時壞，在六角亭精神病院斷斷續續住了十幾年的院，一直難以根治，每當好了一些，他就吵著回家。

  老吳也曾想過接老爸來江城住，但是他在江城的房子本來就不大，有了孩子後，家裡更是塞滿了孩子的東西。老婆又不是個好說話的人。老人搬過來，難免雞飛狗跳，只好放棄幻想。而老爸一旦犯病，那場面又荒誕又恐怖。每次去住院，都是一筆不菲的費用。

  老吳掛掉電話，臉上一點笑容都擠不出來了。

  天黑了。

  他想抽根煙，但是被老婆罵了一頓，只好去陽台。

  陽台沒有開燈，他看著萬家燈火，心裡非常迷茫。

  他抽完煙，準備進屋想辦法籌錢。

  突然，他在牆上看到自己的影子。

  影子的肩膀上有兩團火焰在閃爍，仿佛點著兩個巨大的蠟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