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同病相憐

  電話蟲嘗到了甜頭。

  此後的每天夜裡，電話蟲都會偷偷溜出來，纏繞王知一的脖子，越纏越緊。

  王知一被勒得幾乎窒息，四肢卻無法動彈。

  旁邊的徐強威呼嚕聲震天響。

  王知一無數次陷入絕望，卻沒有任何人能夠求助。

  電話蟲很享受他的難受和恐懼。

  黑暗加深了王知一對痛苦敏感度。

  而電話蟲越來越大膽，在晚上享受了折磨王知一的樂趣後，白天也悍然出現。

  

  辦公室里，只要電話聲響起，電話蟲就從他的耳朵里爬出來，在他的脖子上一圈圈地爬。

  每當電話蟲爬出來的時候，他渾身所有的毛孔都會被恐懼所塞滿。

  可是這種煎熬的痛苦無法跟別人說。女朋友紀閱微不相信他，室友徐強威覺得他有神經病。何英和宋朝陽分明能理解他的痛苦，但是他們根本不承認電話蟲的存在。

  隨著時間的推移，電話蟲生長發育的速度很快，起碼比蠶的速度要快。僅僅過了一個星期，電話蟲的體格就已經從頭髮絲髮育成了筷子。

  它吃什麼呢？

  為什麼長這麼快、長這麼大？

  吃他的恐懼嗎？

  王知一發覺電話蟲的個頭越來越大了，具體的感覺便是越來越重。耳朵極其敏感脆弱，重量稍微有所改變，他能敏銳感覺到。

  這種敏銳無疑是一種痛苦。

  每天待在公司里，他都很壓抑，說話總是輕聲細語，無論是對待同事還是對待客戶。因為他覺得電話蟲對辦公場景里的聲音很感興趣，一切聲音都能沉睡的電話蟲喚醒，可是在網絡發達的現代，只要有網，那就是辦公場景，不存在絕對的下班。

  他逐漸把更多的溝通放在郵件上，而非通話。

  當收到新郵件時，他可以延遲一段時間再看，可能延遲幾分鐘，也可能延遲幾個小時。但是電話充滿侵略性，它不會給他多少延遲的時間，頂多只有十幾秒。

  他想搞清楚電話蟲的來龍去脈，可惜查不到任何的資料。何英和宋朝陽等人可能對電話蟲了解一二，但是他們不願意分享。

  有一天晚上，王知一加班完畢，準備回家，居然接到徐強威的電話。

  徐強威很少跟他打電話，甚至連信息也很少發。

  現在突兀來電，可能是說要某些重要而讓他害怕的事情。

  所以他心裡猛地一跳。

  因為擔心徐強威要彬彬有禮地趕他出門，讓他出去租房子。

  他也不好意思長期蹭吃蹭住，問題在於他現在還沒有錢，而且他也害怕一個人去茫茫多的租房信息里大海撈針。

  不過，他嚮往著一個人居住，因為那就可以喊紀閱微來過夜，享受二人世界。他跟紀閱微談戀愛好幾年，只在國慶長假出去玩時才在一個房間一起待過。

  他沒地方邀請紀閱微。

  紀閱微倒是有地方，那就是她的家。

  他也想過去拜訪未來的岳父岳母。

  但是他不敢過去，不敢面對紀閱微爹媽的冷言冷語。雖然二老對他自始至終都客客氣氣。

  可是這份客氣從頭到腳都透露著拒人於千里之外。

  ……

  不管怎樣，徐強威的這通電話也讓王知一驚恐。

  而他的手機響起時，跟他一起下班的同事都條件反射一般退後兩步。

  他們都害怕電話。

  應該說他們都害怕電話蟲，但是他們不承認。

  王知一猶豫了很久才接電話。

  徐強威在電話里含糊不清地說：「手上有錢嗎？」

  他像是喝醉了。

  莫非平常就想讓他走了，只是不好意思說，現在酒後吐真言……

  王知一的心又是一跳，真的是來催他去租房？

  「有一點，怎麼了？」王知一忐忑地回答。

  徐強威打了個酒嗝，說：「我在請客戶吃飯，但是錢不夠了。昨天才給老家打了一筆錢，你有錢嗎？轉我一點。」

  王知一頓時舒了口氣，問：「要多少？」

  徐強威說：「一、一千。後天還你。」

  王知一略作猶豫，說：「不著急……現在打給你。」

  徐強威又補充了一句：「順便再給我轉五十，打車回來，我喝醉了，站都站不穩。」

  王知一暗嘆生活不易，說：「那我來接你。扶你去坐公交車回來，節約一點錢是一點錢。」

  「等你。」徐強威給王知一發了個定位。

  王知一搭地鐵趕，又騎了共享單車抵達飯館，看到徐強威依靠在一棵大樹上，垂頭坐著，嘴角上有嘔吐過的痕跡。

  大樹的背後是飯館。晚上十點多，飯館也要關門了。

  王知一拿出一張紙巾幫徐強威擦著嘴，然後扶著他去坐公交車。

  回到家之後，他扶著徐強威去睡覺。

  徐強威剛剛挨到枕頭，猛然跳起來去廁所里吐，吐得天昏地暗，吐得一屋子都是酒精的味道。

  王知一連忙把窗戶都打開，把放到牆角的電風扇也拿了出來。

  吐完之後，徐強威倒是清醒了很多。

  他坐在床上，點了一根煙，半天沒有說話。

  王知一也沉默著。

  他正在被電話蟲所折磨。電話蟲的膽子越來越大了。以前電話蟲總是沉睡，只有聽到電話響時才會甦醒。現在只要有一點風吹草動，它都會躁動不安。而它一旦不安，這份不安就會放大一百倍扔進他的腦漿里。

  突然，徐強威的電話炸響了。

  王知一嚇了一跳，以至於胸口發悶。

  徐強威嘆了口氣，摁下接聽鍵，說的是家鄉話。

  王知一一句話都聽不懂。

  突然，他看到徐強威的手機里爬出一條電話蟲，爬上徐強威的手背，順著手背爬到他的腮幫子，最後鑽進他的耳朵。

  徐強威的這條電話蟲和王知一的不太相同。

  王知一的電話蟲是暗綠色的，泛著冰冷的金屬光澤。徐強威的電話蟲卻是淡白色的，像是被隨手扔掉的方便筷子。王知一的電話蟲吃飽喝足，活力四射。徐強威的電話蟲有氣無力，軟趴趴的。

  可能這條電話蟲剛剛才找到宿主，還沒來得及吸收宿主的營養。

  毫無疑問，徐強威被感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