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念念

  常安一手護住慕瑾辰，看著少爺手裡的燈籠掉落，咕嚕嚕滾到自己的腳邊，也來不及去撿。

  心裡無比的慌亂，根本就不明白，到底是什麼事情，可以讓自家少爺如此的慌亂。

  他伸手去掐慕瑾辰的人中：「少爺，不是說您身上的毒已經解了？」

  可是，自家少爺如今話都說不出，全身是肉眼可見的僵硬，麻痹。

  「您別急，小的這就帶您回宮去見太后娘娘！」

  常安急的語速都快了，明明夜裡已經有些涼爽，可是額頭上還是滲出了汗。

  他一直知道少爺中了毒，也是這次遇險歸來，這其中的關卡才隱約明白。

  想到少爺見到太后能舒服一點兒，第一時間，便想著帶慕瑾辰去見蘇傾月。

  「這次之後，小的保證，您好了，一定不會再亂說您和太后了，您想再也不見，咱們就不見了，可是少爺……」

  常安的話沒有說完，就感覺自家少爺的手忽然抓住了自己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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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瑾辰身上爆發了一股力氣，他緊緊抓住了常安的手腕，雙目赤紅，眼裡都是拒絕和恨意。

  「不見？」常安眼淚鼻涕的一大把，「不見就不見，咱們去找……」

  可是他的話沒說完，就發現慕瑾辰的視線實在是不對勁兒，一直對著樹下那兩具屍體，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常安更加慌亂，想著什么子不語怪力亂神，明白自家少爺應該是情緒激動，引起了急性的抽搐麻痹，拿出匕首準備給自家少爺放點兒血緩解：「對不住了少爺。」

  可是還沒等他動手，就感覺慕瑾辰全身都動了動，然後吐出了一大口血。

  那一口血，都吐在了常安胸前的衣服上，慕瑾辰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他輕輕推開了常安，想要靠近。

  常安一個不小心被推開，然後發現少爺能動了，心也微微放了下來，俯身想要把落在自己腳邊兒的燈籠撿起來。

  拿起燈籠，感覺可見的範圍更廣闊了，一個不小心，抬頭，就對上了樹下那一具女屍的眼睛。

  不對，確切的說，女屍已經沒有眼睛了，可是眼皮直愣愣地支棱在那裡，只露出一片空空的深洞。

  她只是安靜地躺在那裡，就代表著，死不瞑目。

  被挖了雙眼，也合不上那雙憤怒又帶著仇恨的眼神。

  常安先是驚恐，然後愣住，最後感覺周圍都安靜了。

  劇烈的風聲，好像從那幽深的空洞裡透了出來，呼呼呼……

  圍著他在咆哮。

  他張了張嘴，可是卻根本說不出話來，全身都僵硬，身體原地打晃，忍不住的哆嗦了起來。

  他又試著張了張口，可是此時，卻只能發出毫無意義的「啊啊啊」的聲音。

  他感覺不到自己，感覺不到周圍的一切，眼前只有那具女屍，以及，緊緊抱住了那具女屍的少爺。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往前走了兩步，又不敢相信地退後，最後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

  他還是不能說話，像一隻小獸一樣「啊啊啊」了半天，淚如雨水滂沱，毫無知覺。

  「小……」

  他找到了自己的聲音，嚎啕出聲，震徹山林：「小姐！」

  「小姐！」

  他跪著上前，想要伸手，將慕瑾辰的長袍往上拉一下，可是又縮了回來。

  靠得近了，才發現，屍體的眼睛沒有了，頭髮也掉落了那麼多。

  露出來的手腕上，明顯也被挑斷了手筋，還有被束縛過的青痕……

  他不敢靠近，不敢碰觸。

  小姐好疼好疼……

  她好像在述說著自己到底有多麼的疼。

  慕瑾辰緊緊將人抱緊自己的懷裡，他的小妹，慕瑾念……

  還沒有及笄，他以為早就死在了之前昏君的手裡。

  因為慕家人，有些死在了抄家當天，有些死在了詔獄，還有則是在街口砍了頭，但是最後，屍體都被扔在了亂葬崗，除了被人暗中收斂的家人，還有太多被野獸啃食。

  他們回來，親手一一裝殮，那麼多的屍骨不全，也一直以為是這個原因。

  一滴眼淚，從慕瑾辰的臉上滑了下來，滴在了女屍的臉上。

  「小妹……」

  他輕輕喚了一聲，可是他那天真爛漫，會在他睡著了在他臉上畫小狗的小妹，卻再也不能回應他一聲。

  「念念……」慕瑾辰低聲喊道，「黃泉路上，你慢點兒走，二哥給你報仇，你得看著……」

  可是，他的妹妹，沒了眼睛，看不見了呢……

  慕瑾辰此時只想仰天長嘯，為什麼，憑什麼？

  他的小妹，如此嬌滴滴的姑娘，亦是從小讀書習武，此時，他腦海里，都是他們最後一次分別的時候，念念仰著頭，笑著說：

  「二哥，等我再長大一點兒，也去南境，帶領一支女子軍隊，可以為你們做衣衫，可以為你們包紮傷口，我們可以做的事情也很多，咱們一起保家衛國。」

  保家衛國……

  「呵呵……」慕瑾辰感覺無比的諷刺。

  保家衛國，家沒了，人沒了……

  國……

  「二哥，我武功不如你，到時候，你可別嫌棄我是拖累哦……」

  「我就嫌棄，好好的女孩子，二哥會保護你的，你當戰場輕鬆啊？很辛苦的，受了傷很疼的，你這麼嬌氣，二哥還捨不得呢！你前半生的榮耀，父親能給，後半生的榮耀，咱們不指著未來夫君和孩子，二哥還能給！」

  「二叔二叔，我們以後也上戰場，名流千古的將軍，二叔也不要嫌棄我們啊！小姑姑的榮耀，我們也能給！」

  「哈哈，你們才幾歲，你們上戰場的時候，你們的二叔我，已經名聲響徹昭國，嚇得熙國大軍屁滾尿流啦！」

  慕瑾辰只感覺眼前的場景越來越清晰，他看到小妹氣得跺腳，轉身就跑向了身後一個樹下：「大哥，你看二哥！」

  大哥坐在那裡，旁邊依偎著侄子和侄女，手裡拿著一把摺扇，一臉無奈的虛空點了點他。

  「你呀，招他們幾個幹嘛？」

  他大嫂倒了一杯茶，衝著他招手，笑著說：「今天這糕點，可是我親手做的，你們來嘗嘗，配著茶水正好。」

  「哈哈哈，來嘍……」

  他好像聽到了自己曾經的笑聲，抬腳就往樹下跑了過去。

  可是那笑聲越來越遠，連同大哥大嫂，小妹，侄子侄女的身影，都越來越遠，他怎麼追都追不上。

  沒有笑聲，沒有家人。

  耳邊只有常安那號啕的哭聲，伴著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