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公館（1）

  據說顧公館原本的主人是個太監，八國洋人入北平時，慈禧太后倉皇離京，只帶了部分親信。這個太監本是駐守皇宮的，見情形不對，卷了宮內的一些財物，趁亂離京，逃到臨江，買了一座廢棄的舊宅，翻新成現在的樣子。

  太監離宮時不過二十多歲，有了錢財傍身，更顯意氣風發，儼然成了臨江城裡的新貴。私下裡，有不少人都在打聽他的來歷，以為他是哪家的少爺，衣錦而歸。

  有媒婆上門，他婉言謝絕，久而久之，臨江城裡便有了關於他的各種傳言。他聽了，也只是一笑了之。

  來到臨江城的第三年，他遇見了一個滿臉悽苦，渾身是傷的姑娘。姑娘求他收留，說是願意伺候他一輩子。他本已硬著心腸將她趕出門外，卻因她被兄嫂收留，又將她從大街上領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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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娘命苦，若他不救，十有八九，是要死在外頭的。

  他躊躇良久，最終將他的秘密告知，姑娘卻天真地問了一句：「這太監與尋常男人有什麼不同？」

  他支支吾吾，好半天才告訴她說：「嫁給太監，是沒有孩子的。」

  姑娘眼睛一亮，說沒有孩子正好。她娘就是因為生她時出了意外走的，因為這件事，爹爹怨她，哥哥恨她，從小到大，不知受了多少的白眼與冷落。私心裡，她害怕生孩子的，也因此不願意順著爹跟哥哥的意思嫁人為妻。

  成親時，太監二十六歲，姑娘十六歲，兩人足足相差了十歲。

  婚後，除了沒有住在一起，他們與尋常的夫妻一樣，男主外，女主內。

  平淡的日子過了兩年，姑娘在去賣繡品的時候，無意間撞進了一個男人的懷裡。那是她第一次知道男女有別，也是第一次被一個男人用那樣曖昧的話語撩動。

  她心跳如鼓，臉頰莫名的發燙，身體裡像是藏著一隻蟲子躁動異常。回家後，她主動提出跟太監同房，太監先是一愣，拒絕後，轉身離去。她心中委屈，竟使著性子，將自己的被褥搬到了太監房裡，不依不饒地與他糾纏在一起，直到他雙眼通紅，渾身顫抖著將她推開時，她才明白，成婚前他說的那句沒有孩子意味著什麼。

  自那天起，兩個人的關係就變得古怪起來。太監曾找過她，說她若是遇見了心儀的人，他可以放她離開。她不是沒有想過，只是心裡清楚，她偶遇到的那個人，絕不會像太監這樣真心對她。

  就在她下定決心守著太監好好過日子的時候，她竟再次與那人相遇，稀里糊塗與他有了關係。待太監發現時，她已有了身孕，因無臉面對，便在房中自裁。

  太監不忍將她的事情宣揚出去，便以突發急症為由，想要將其安葬。哪知，半路殺出個程咬金，拿著所謂的證據，指責太監殺妻。太監被屈打成招，沒幾日便被槍決了。

  就在大家議論紛紛時，太監的舊宅忽然換了主人，而新主人姓顧，正是與那姑娘有關係，且拿著證據上告太監的人。那時大家才明白，這件事情背後另有隱情。只是太監已死，又沒有個親戚朋友，即便知道這是一樁被設計的冤案，也無人願意出頭，為其平反。

  在太監一周年祭日的時候，公館裡突然鬧起了鬼。他穿著生前的那件衣服，遊蕩在公館的角角落落。第一個看見他的便是那位顧公子。

  當時他酒醉回家，剛一進門，便看見了在院子裡遊蕩的太監。四目相對，太監一下子沖了上來。顧公子驚嚇過度，竟蹲在了地上。酒醒後，才發現他成了癱子，那一蹲，竟蹲碎了他的尾椎骨。

  隨後，顧家從公館搬出，只留了一個負責打掃跟看門的大爺。

  待事情過去後，顧家才將公館掛牌出售，而後落入傅長官的侄子手中。

  這位傅長官的侄子乃是草莽出身，殺人跟切蘿蔔似的，壓根兒沒把顧公館鬧鬼的事情放在心裡。傅長官雖是文官，卻對鬧鬼之事嗤之以鼻，壓根兒不信。

  搬進顧公館的第一晚，安然無事，傅長官還與人討論，說公館鬧鬼純粹是無稽之談。然而到了第二天，天剛擦黑，他就聽見了腳步聲。

  「這腳步聲有什麼稀奇的？公館裡住著那麼多人，難免有人走動。」沈寂道：「傅叔叔怎麼能肯定那腳步聲是鬼怪留下的。」

  「若是尋常的腳步聲，我也就不起疑了。」傅長官嘆了口氣：「賢侄是在警局公幹的，可曾聽過犯人走路，就那種腳上帶著鐵鏈的？」

  沈寂點頭。

  「我初入官場，謀得一份差事便是在監獄裡看管那些犯人。毫不誇張的說，單憑著我的這雙耳朵，就能分辨出他們腳上的腳鏈是哪一種的。走路是男是女，大概是個什麼年紀。」

  傅長官抬頭，看著馬車外頭。

  「聽見那個腳步聲時，我便意識到了不對。那時，倒也沒有害怕的感覺，只是好奇，好奇那拖著腳鏈的究竟是個什麼人。我打開窗戶，循著聲音向外看去，結果卻看見一個男人拖著腳鏈在牆上行走。那畫面極其古怪，古怪到我不知該如何跟你們形容。」

  傅長官擰眉，與他們說著。

  他看見的那個人，像皮影似的在牆上移動。等他揉著眼睛想要看清楚時，那人突然回過頭來，兩隻眼睛死死的盯住他。

  傅長官說他不是膽小之人，但被那人盯住時只覺得頭皮陣陣發麻。不等他喊出聲來，那人便扭過頭去，隱沒進了牆裡。待傅長官回過神兒來，已是雙腿發軟，寸步難行。

  事後，他曾找與太監相熟的人打聽，無一例外的，那些人都說他遇見了太監本人，說太監之所以逗留在宅子裡，是因為他死的冤枉，想要找當年坑害他的顧家人報仇。

  可顧家人已經離開了，且音信全無，就連當初幫顧家賣房的人都聯繫不上那位顧公子。百般無奈下，傅長官只得聽從侄子的建議，從山上請了些道士和尚，大張旗鼓地為太監超度。

  超度時，傅長官還帶著侄子與女兒一同捻香禱告，態度十分誠懇。這法事是做了一場又一場，太監的鬼魂非但沒被送走，反而越鬧越凶，連同太監老婆的魂兒都給招了回來。

  更糟糕的是，公館裡的人還不能離開，一旦離開，就會遭遇各種例外，第一個出事兒的是負責修剪花草的園丁，死的時候，身上重要的物件兒沒了。第二個出事兒的是傅長官的女兒傅承歡，傅長官本想將她送回省城，沒等出臨江城她就發了瘋，差點把傅長官的大拇指給咬斷了。

  眼見著這位打從省城來的傅長官急得團團轉，本地的官員趕忙獻計，讓他去紙紮鋪里請沈清來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