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婆媳（6）

  「我才多大啊，我才十四，跟我那大叔子站在一起，他能比我高出一頭。」黃婆婆抹著鼻子：「剛成親的時候他說我年紀小，不想害我。再後來，我長大了，可他大半年才能回來一回，你知道外頭那些人怎麼說我嗎？」

  「旁人說什麼那是旁人的事情，你只要把自己的日子過好了就行。」

  「站著說話不腰疼，你不是我，你怎麼知道我經歷了什麼。」黃婆婆白了沈清一眼：「後來好不容易有了炳坤，生他的時候我疼了三天三夜，可我那男人愣是連個面都沒照。你猜他說什麼？說是不能慣著我，讓兩個弟弟心裡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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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過分了些！」沈清忍不住道。

  「何止是過分，簡直是太過分，我生孩子，關他兩個弟弟什麼事兒？就這，都不能慣著我？他慣我什麼了？」黃婆婆氣呼呼的：「他心裡倒是有他那兩個弟弟，拼死拼活的干，給他那兩個弟弟都娶了親，可他卻把自己給累死了。」

  黃婆婆比劃著名：「那個時候，我的小女兒才剛出生，我滿打滿算也不過二十出頭。他兩個弟弟成了家，把日子過得紅紅火火，又有哪個惦記著我這個寡嫂的好，回頭來幫我一把？你們知道那些年我是怎麼熬過來的嗎？」

  黃婆婆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兒子也好，女兒也好，都是我好不容易拉扯大的，我希望他們對我好點兒，我有錯嗎？炳坤娶妻晚，不是他找不到媳婦兒，而是我不願意他那麼早娶，我害怕他娶了媳婦兒忘了娘。」

  「孩子大了，終究是要另立門戶的。」

  「道理我明白，我比誰都明白，可說是一回事兒，做是一回事兒，我只知道，好人不一定有好報，付出也不一定有回報。」黃婆婆吸了吸鼻子：「我知道我不算是個好人，可我又是誰逼的？但凡我小的時候，有人能對我好一些，我至於做出那些事情來嗎？」

  說罷，黃婆婆像是想通了一般，把手伸到了黑白無常面前：「你們帶我走吧！就剛剛那麼一想，我忽然覺得人間不值得。什麼一年的壽命，我不要了，我還給我那個兒媳婦了。」

  「你就這麼走了？」

  「不然呢？我還能帶著你？」黃婆婆衝著沈清冷笑：「別以為我不知道，這黑白老爺就是你招來的。」

  「娘，你怎麼這麼糊塗啊。」黃炳坤突然現身，跑到黃婆婆跟前，跪了下來：「我是您兒子，我心裡當然是想著您，向著您的。可我媳婦兒生的也是我兒子，我媳婦兒的心情跟您是一樣的。」

  「你媳婦兒能跟我一樣嗎？」

  「娘，您是早年喪夫，一個人拉扯著我跟妹妹長大的。那些年，您過得有多苦，兒子是看在眼裡，記在心裡的。就因為知道您難，兒子才不願意跟您兒媳婦兒吵架，儘量聽著她的，順著她的。兒子是疼媳婦兒，可在大事兒上從沒糊塗過。」

  「你還沒糊塗過？」黃婆婆指著兒子的腦袋：「你都要聽著你娘的把我給攆出去了，你還不糊塗呢？」

  「娘，不是攆，是想幫您找個適合您的，能陪著您的人。」黃炳坤道：「我爹走的時候您還年輕，您為了我和我妹妹，一直沒再找。可我妹妹出嫁了，我也成親了，我們對您再好，都不能取代我爹的位置。主意是我拿的，只是我做兒子的不好出這個面，這才委屈了我媳婦兒，我想法是好的，是您誤會了。」

  「娘都這麼大年紀了，還找什麼人吶。」黃婆婆一臉埋怨地看著兒子：「娘只要守著你，守著你妹妹就好。我知道那丫頭偏心，處處向著她的婆家，可這也不是她樂意的，當了人家的兒媳婦，哪能事事由著自己。我也想通了，不為難你妹妹了。」

  「那您也想想您兒媳婦唄，她也是別人家的閨女，嫁到咱們家來，對您老也是處處孝順。雖然她最笨不會說，可她是真心孝順您的。」黃炳坤道：「娘，您再不容易，我那兩個叔叔還能多少幫襯您一點兒，也沒有婆婆把您攆出黃家去。我媳婦兒呢？她帶著我的孩子，您的孫子，流落在外，處處受人欺凌。」

  「你個傻孩子，我也是想幫你——」

  黃婆婆說到這裡不說了，因為她想到了她自己，想到了丈夫去世後，旁人對自己的那些猜測。那時候，她們不也像現在的自己一樣，揣度著她不會安心過日子，推測著她什麼時候再嫁，她的那兩個妯娌，不也是為了家裡的那點兒財產，跟她使心眼子。

  兒子說得對，她也是這麼過來的，只是做了婆婆，就忘了自己曾經走過的路。

  此時的黃婆婆是真的有了悔意，她跪在黑白無常面前，一個勁兒的磕頭：「黑白老爺，能容我回去辦件事兒嗎？我想把我兒媳婦還有孫子接回來。我家裡還有些錢，一併交給他們。我年紀大了，生死無所謂，我兒媳婦還年輕，我不想她變成第二個我。」

  「你真明白了？」

  「明白了，真明白了。我呀，就是被自己給蒙蔽了雙眼。」黃婆婆道：「我不是個好人，我做了很多錯事，死後剝皮下油鍋都是我活該。可臨走之前，我想再為我兒媳婦做些事兒，就當是彌補我這些年對她犯下的過錯。黑白老爺，我求求你們了。」

  「行吧，你先回去吧，等你把事情辦完了，我們再來拿你。」黑白無常說著，向門外退去，一會兒功夫就不見了。

  那黑白無常，原就是沈清用紙人變化出來的，可為了演戲演的像，黑白無常離去時，黃炳坤也辭別母親，跟著走了。

  過了會兒，黃婆婆轉醒，捂著自己的心口。

  見她臉色不好，候在一旁的季風趕緊拿出藥來。

  「沈掌柜，謝謝你。」黃婆婆慢慢起身，給沈清行了個禮：「都是我老婆子糊塗，希望掌柜的不要跟我計較。」

  沈清點點頭，沒說什麼。

  那我就不打擾掌柜了，我去得看看我那兒媳婦。」

  婆婆一步一步地往外挪，季風見狀，趕緊扶住了她。

  「沈姑娘，我送黃婆婆去找她兒媳婦吧。」說罷，又對黃婆婆道：「我可不是沖你，是沖你兒媳婦。」

  「多謝。」

  經歷了生死的黃婆婆，已經顯得淡然了許多。

  黃婆婆走後，穿著旗袍的少女跳了出來。

  「該說我的事兒了吧？」她托著下巴，可可愛愛：「你答應過我的，只要我幫你拉黃婆婆下水，你就給我找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