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湯圓（4）

  「做，全都做。」秦夫人滿口應著：「你先去洗個澡，換個衣裳，有什麼話，咱們慢慢說。你瞅瞅你這小臉兒，這陣子沒少吃苦吧。」

  秦夫人說完向後看了一眼：「沈隊長，謝謝你，謝謝你把我們家小雪給帶回來。今日裡有些不方便，等明日，明日我一定帶小雪登門拜訪。」

  「媽，明天我怕是不能陪你去沈叔叔家了。」秦雪吸著鼻子：「我只有半個時辰，等時辰過了，我就得回去了。」

  「回去？回哪兒去？這就是你的家啊。」

  「是啊，你這大半夜的才回來，又要往哪裡去？」秦老爺也急了：「小雪，你告訴我，你老老實實地告訴我，你是不是……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你告訴爸爸，不管他是什麼人，只要是你喜歡的，爸爸都接受。他要是願意來咱家，咱家舉雙手歡迎。他要是不願意，爸爸就把隔壁買下來。總之，爸爸不許你再離開我們。」

  「爸，你想什麼呢？女兒沒有喜歡的人。」秦雪走過去，拉了拉父親的手：「沈大哥，要不，你幫我說吧。」

  見秦家眾人將目光齊齊地落在自己身上，沈寂稍作猶豫，將事情的前因後果簡單地敘述了一下。秦夫人聽得愣住了，直到秦老爺將目光轉回秦雪身上，秦雪才點點頭，小聲道：「沈大哥沒有騙你們，我已經……虧得那位姐姐，她送給了我一張符，我才可以回家看你們。」

  「符？」

  經過秦雪的提醒，秦老爺跟夫人這才看見秦雪身上粘著的那張符。

  

  符已經跟秦雪的衣服融為一體，只在燈光下顯出一個淺淺的輪廓來。

  「等這個符消失了，你們就看不見我了。」秦雪邊說邊笑，但笑容十分苦澀：「爸，媽，女兒回來就是想看看你們，想跟你們說，不用擔心，女兒這陣子沒吃什麼苦。」

  「姐姐，你說的那個姐姐在哪兒？」秦夫人抓住女兒的胳膊：「只要能留下你，我跟你爸爸願意掏錢買符，多少錢都行。」

  「對對對，我們願意，多少錢都行。」

  「不行的。」秦雪道：「陽間有陽間的規矩，陰間有陰間的講究。姐姐本事再大，也不可能把我永遠的留在這裡啊。」秦雪先是抱了抱母親，隨後又抱了抱父親，就連管家，她也輕輕地抱了一下：「雖然你們看不見我，可我卻能看見你們。我看見媽媽因為我的事兒傷心落淚，差點把眼睛給哭瞎了。我看到哥哥跟嫂子說，說他特別後悔，說他不該放我一個人去北平。我看見嫂子背著你們偷偷的抱著小侄子流眼淚，然後一遍遍跟小侄子說著，姑姑只是去上學了，姑姑是會回來的。」

  秦雪鼻子泛酸，心裡更酸。

  「爸爸，媽媽，哥哥，還有嫂子，還有秦叔，小雪特別高興，高興這輩子能跟你們做家人。雖然小雪這一生很短暫，短暫到連個喜歡的人都沒有，可小雪不後悔。因為遇見了你們，小雪不後悔。」

  秦雪說著，後退幾步。

  她先是跪在地上，衝著母親磕了三個頭，然後轉向父親，又是三個頭。

  「女兒不孝，女兒怕長大了太辛苦，女兒就先逃了。爸爸媽媽不要怪我！爸爸，你要努力多掙點兒錢，爭取給媽媽買更多好看的衣服。媽媽，你要開開心心的，要像女兒在的時候。養育之恩，女兒來世再報。」

  「小雪——」秦夫人伸著手，卻被秦老爺給抱住了。

  「別激動，你讓小雪把她想說的話說完，她能回來這一趟，不容易。」雖極力忍耐，可秦老爺的眼淚還是大顆大顆地掉了下來。

  「哥，對不起！」秦雪衝著哥哥鞠躬：「爸媽養了咱們兩個，結果……結果我卻把照顧他們的任務留給了你。我知道我任性，我也知道你肯定不會怪我的對不對？哥，妹妹先走了，你幫妹妹照顧好他們行不行？」

  「傻丫頭，說什麼呢。」秦雪的哥哥也哭了：「我是你哥啊。」

  「嫂子，對不起，我把爸媽交給你了。」

  「小雪——」嫂子哭著撲進了哥哥懷裡：「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啊？」

  「秦叔，我是你看著長大的，我心裡想什麼你肯定知道對不對？」

  「知道，知道。」管家連連點頭：「小姐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這個家的。」

  「瞧我多能，一個人就把你們全給弄哭了。」秦雪抿嘴，隨後笑了起來：「媽，我餓了，臨走之前，能不能吃一碗你給我煮的湯圓。你都不知道我饞這個饞了多久了。」

  屋子裡的熱鬧與院落中的蕭瑟形成了明顯的對比。

  沈寂靠在欄杆上，低頭，點了一支煙。

  剛吸了一口，秦管家端著湯圓出來了：「二少爺，這是您的。」

  沈寂不愛吃湯圓，總覺得那是小孩子才會喜歡的玩意兒。可聽著屋子裡熱鬧的聲音，在看看碗裡擠在一起的圓溜溜的小湯圓，忽然明白，吃湯圓吃的不是湯圓，而是團圓，是許多人家渴望而不可求的團圓。

  想到英年早逝的大哥，沈寂禁不住鼻子一酸，忙借著掐煙的功夫給掩飾掉了。

  「多謝秦管家。」

  「小姐是我看著長大的。」

  送完湯圓的管家並未離開，他心裡清楚，雖然老爺太太沒有把他當成是外人，可這種時刻，他在裡頭待著，也不是那麼的合適。

  「碰見老爺那年，我十八，是從老家出來找飯吃的。老爺見我穩重，就把我給留了下來。我來的時候，少爺才兩歲多，但與別的孩子不同，他異常的聽話和懂事。」

  秦管家回憶著過去。

  「說實話，那個時候，老爺跟太太也難。家裡的生意才剛起步，不光老爺辛苦，太太也辛苦。我雖盡力幫著分擔，可我一個啥都不懂的窮小子，幫忙還不如不幫忙。好在老爺太太不計較，不僅不怪罪我，還手把手的教我。」

  「在少爺十五歲那年，小姐出生了。」秦管家眯著眼笑：「小姐跟少爺不一樣，少爺打小就是安安靜靜的，小姐呢，甭管是醒著睡著，都鬧騰。到了小姐兩三歲的時候，那更是跟個男孩子似的，上樹爬牆，怎麼淘氣怎麼來。那時候可把夫人給愁地不行，說像小姐這樣的泥猴子，長大了可怎麼嫁人。」

  「小時候淘氣的長大了未必淘氣。」沈寂吃了口湯圓：「人，總是要成長的，因為長大的這條路，並不是一帆風順的。」

  秦管家看著沈寂，忽然響起眼前這位穩重的沈家二少爺，曾經也是個桀驁不馴的紈絝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