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3章 藤絲（4）

  「能變回去嗎？」

  「主人你真是太難為我了。」那個聲音道：「不能！」

  「為什麼不能？」

  「因為我沒有那麼厲害啊。」聲音悶悶的：「主人你不要管他了，他又不是什麼好人，死了也不可惜的。」

  「知道了。」沈清垂下眼眸，收回手，看著馮家大爺：「你還有什麼心愿未了嗎？」

  「他想死！」那個聲音說：「除了死，他還想見他的太太。」

  

  「大太太，你想要見大太太是嗎？」沈清問馮家大爺，「知道了，我會讓人請大太太過來的。」

  「丑——」馮家大爺發出一個顫音。

  「她不會嫌棄你的。」沈清起身：「你忘了，她是你的結髮妻子。」

  馮家大爺的頭，低了下去。

  馮家大太太是坐著一頂小轎來的，下轎時正好與要出門的沈清撞到一起。沈清抬頭看她，才發現這位大太太與自己想像中的不太一樣。

  在沈清的想像中，這位大太太要嘛是像二太太那樣，言語犀利，一副容不得旁人的樣子。要嘛是像石榴那樣，一臉愁苦，滿腹心事。可目光交錯的瞬間，沈清便知道她想錯了。

  大太太衣著樸素，目光柔和，身上帶著一股子淡淡檀香味兒。馮家大爺四十有五，馮大太太看著，卻像是三十才出頭的樣子，比之馮大老爺年輕了不少。

  「是沈掌柜吧？」

  「是，我是沈清。」

  「勞煩沈掌柜等一下，待我見過我家老爺，還有些話想與掌柜說。」馮大太太欠了欠身。

  「好，那我便在這裡等著大太太。」

  「多謝，我去去就來。」馮大太太衝著沈清點頭，隨後便與馮敬一起進入了內宅。

  本以為大太太要與大老爺說上一會兒話，可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她便從內宅走了出來。

  「聽馮敬說，掌柜的給了我家老爺一顆藥，讓他免去了被那些東西折騰的痛苦。」馮大太太低頭致謝：「我代我家老爺謝掌柜了。」

  「大太太客氣了，不過是一顆用來臨時止疼的藥丸。」

  「雖是一顆藥丸，卻讓我家老爺去的安然。」馮大太太淺笑：「我已與馮敬說過了，馮家辦後事所用的一應物品都從掌柜這裡買，還請掌柜的不要嫌麻煩才是。」

  「大太太願意照顧我的生意，我理應謝過大太太才是。」

  「掌柜的客氣了。」大太太給沈清遞了個眼色：「我有幾句私房話，想單獨與掌柜說說，不知沈掌柜可方便？」

  「方便。」沈清與沈寂對視了一眼，隨著大太太走了一邊。

  「大太太有話不妨直說。」

  「大宅的事情，石榴的事情，以及小女的事情，希望沈掌柜能代為保密。」大太太道。

  「三小姐——」

  「她是我一手帶大的，與我親生的女兒沒有兩樣。」

  「三小姐的婚事——」

  「三弟的眼光不好，之前說得那樁婚事自然是不作數的。我的女兒，不一定要富貴榮華，但必須要安然喜樂。」大太太道：「從前是礙於老爺與三弟的面子，馮家有很多事情是我不便出面的。事到如今，那些原本不想管的事情，也得出面管一管了。」

  「您與大老爺——」

  「老爺待我很好，是我不願意與他同住一起的。」大太太輕嘆一聲，看著遠處的景物：「我與老爺是陰差陽錯，是同被命運捉弄之人。」

  「大太太這話是何意？」

  「我出身商賈之家，父親與舅舅皆是做小生意的。十四歲那年，我跟隨父親來臨江談生意，恰好遇到了同樣是跟著父親出門談事情的馮家二少爺。我與他一見如故，彼此間都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可我忘了問他，他究竟是誰。」

  「我好像知道是什麼回事兒了。」沈清道。

  「他沒有騙我，事情也不是掌柜所猜測的那樣。」大太太搖頭苦笑：「有件事掌柜可能不知道，老爺與馮家二爺是一母同胞的雙生子，年輕時，長得是一模一樣。」

  「此事我的確不知，我只知馮家有三位老爺，且以馮三爺最愛拋頭露面。」

  「掌柜的不知實屬正常。」大太太嘆了口氣：「我家與馮家做了多年生意，我都不知道，老爺與馮家二爺長得一模一樣。我一直以為，我見到的與我喜歡的都是同一個人。」

  「大太太沒有問過嗎？」

  「沒有！」大太太搖頭：「我從未想過馮家有兩位一模一樣的少爺，我只覺得有些奇怪，覺得他時而活潑開朗，時而內斂少話。時而哄著我，討好著我，時而又冷淡我，避著我，弄得我這心裡是七上八下的。直到成親那天，看到兩個一模一樣的人我才知道，我真正喜歡的那個是馮家的二少爺，而那個一直討好我，哄著我的是馮家的大少爺，也就是老爺。」

  「你未曾喜歡過大老爺嗎？」

  「未曾。」大太太道。

  「可他們長得一模一樣，大太太如何知道自己喜歡的是二老爺，不是大老爺。」

  「相貌雖生的一樣，可這性子卻是天差地別，完全不同的。」大太太道：「老爺敏感多疑，做事衝動欠考慮，是馮家最不成器的一個。但他待我極好，處處為我考慮，這也是我不能否認的。二爺性情內斂，善於心機把握，是馮家三子的主心骨，卻也最不愛拋頭露面。他雖喜歡我，但我卻不及他的兄弟以及馮家的事業重要。三弟膽子最大，行動果敢，是馮家對外的門面。」

  「大太太既知二爺的性格，為何不能嘗試著與大爺好好相處？這感情，不能從婚後的點點滴滴中處出來嗎？」

  「我也這麼想過，所以才跟老爺生了個女兒。可女兒的降生並未改善我與老爺的感情，相反，卻讓我更加厭惡他，厭惡跟他的這段婚姻。我想過問他討一封休書，可離開馮家我又能去哪裡？若是帶著女兒，居無定所。若是不帶女兒，我這心裡又放不下。老爺知曉我的百般為難，便從老宅搬了出去，另起了院落。」

  「對於大老爺納妾的事情，大太太從未怨恨過嗎？」

  「不曾。」大太太道：「倒是他，帶新人回來的時候，特意到我跟前炫耀過。我知道他想我跟他置氣，想看見我在乎他的樣子，可我卻不能如他的願。我那時心中無他，又怎麼會因為他帶回來一個新人就跟他生氣呢。我反而覺得他能找到一個真心喜歡的人，一個真心待他的人是難得的好事。」

  「大老爺一定很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