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她要繼續耀眼

  陸景堯到病房區時，整層樓都暗著光，靜悄悄的，只有值班台的護士在看電腦，空氣中有很輕的滑鼠點擊聲音，他剛走到病房門口，突然其來的眩暈讓他眉頭瞬間緊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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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抓著旁邊的長椅才勉強站穩，腦子裡跟有什麼東西爆炸一樣，耳邊都是嗡嗡嗡的聲音，最近頭疼的次數越來越多，腦袋裡面的震感也越來越重。

  他檢查結果出來的那天，醫生建議當即開始治療，但是考慮到陸爺爺，陸景堯沒應下治療的事情，他沉默著回應這件事，其實在變相的拖延，一直拖到陸爺爺的身體情況好轉再說。

  陸景堯進病房看了床上的人一眼，他安靜的睡著，手邊放著一本展開的書，頁腳都被壓著有些打卷，陸景堯抽走書，放好，他在病房裡安靜坐了一夜。

  第二天清早，他打車去了山上的公墓，這是五年以來，他第一次去見陸建平，陸景堯看著碑上的名字，仿佛回憶起了他的臉，陸景堯眼睫輕顫，腦海里也在不斷的浮現以前的事情。

  陸建平沒患病之前，其實對他也很耐心溫柔，甚至會抱他到身上，給他講寓言故事，再一遍一遍的讓他理解道理，但是後來陳佩芳離開家，他就跟變了個人一樣，無論陸景堯說什麼或者做什麼，他都會看著不順心，然後就是打罵甚至動手。

  所以，幾次以後，陸景堯的性格改變了很多，雖然那時候他雖然還小，但是他比同齡人更懂事，漸漸的，他學會了安靜，學會了默默的不吭聲，學會了自己一個人玩，有時整天都不開口說一句話。

  每次陸建平喝了酒，都要站在院子裡罵罵咧咧，每當這個時候，他就會自己一個人縮在角落，懷裡抱著一些小玩意兒專心研究，直到陸爺爺找他吃飯。

  這些畫面都從腦海中閃過，陸景堯扯了下嘴角，雖然陸建平給他的回憶是打罵居多，但他最終還是把自己的診斷單放到了他墓前，自嘲道，「我理解你了。」

  陸景堯伸手，第一次主動撫碑，輕聲道，「我也原諒你了。」

  這種癌症存在家族遺傳，雖然早期治癒的機率很大，但是人的本能是會害怕，會恐懼，甚至會很急躁，但是內心再痛苦，別人也無法感同身受。

  這種黑暗的日子，痛苦的掙扎，越掙扎越束縛。

  他也想過把全部的事情都告訴姜悠。他每次想起她坐在病床旁，在溫暖的午後，輕聲給陸爺爺讀書，她每天去醫院都會帶一束活潑朝氣的向日葵，還有她一直揚著鼓勵他的笑臉，甚至好幾個晚上，她明明都回家了，但是因為陸爺爺身體的一點不舒適，半夜都固執的要趕過來。

  包括他那天在陸爺爺的枕頭下面，發現了她偷偷留下的那張銀行卡。

  這些都讓他有信心和勇氣說出自己的病症，因為他可以保證，姜悠一定會陪在他身邊，和他一起面對這些事情。

  他甚至還幻想過這個場面，她揚著溫暖的笑容，緊緊的握著他的手，跟他討論醫生制定的哪個方案會有比較好的治療效果，他們到底採用哪種治療方法。

  這些場景他都想過，但每次回到現實，他都會低斂了眉眼，心裡自嘲，不斷的問自己，夠了，她現在做的已經足夠了，你還想要她繼續付出多少呢？

  他喜歡姜悠，甚至可以上升到很愛的程度，這些感情都讓他下意識的想為她付出自己的全部，而不是向她索取什麼。

  換句話說，他捨不得，姜悠太好了，他捨不得，也不想再讓她為自己付出什麼了。

  所以，要及時止損。

  玫瑰應該繼續保持驕傲和漂亮，而不是主動拔掉自己的刺，將汁液都無私的奉獻給仙人掌，哪怕自己會幹枯花敗。

  她一定要更加奪目耀眼，繼續在他的世界裡做太陽。

  ——

  從那天晚上開始，姜悠沒有再出現在他面前，她一連幾天沒去醫院，陸爺爺發現了他們的關係不對勁，問了陸景堯好幾次，他都搪塞過去了，或者沉默以作答。

  直到有一次給他餵飯，陸爺爺倔著脾氣一口都不吃，非要問清楚姜悠到底去哪兒了，陸景堯收回頓在半空中拿勺子的那隻手，他將飯放到旁邊的桌子上。

  「分手了。」陸景堯的聲音很輕。

  他起身收拾旁邊的衣物，正準備拿進洗手間時，陸爺爺忽然大發脾氣，將旁邊的飯都摔到了地上，這是陸景堯記事以來，第一次見他這麼生氣。

  陸爺爺插著輸液管的那隻手，氣的抖著指他，「你給我說清楚，悠悠那麼好的一個女孩子，為什麼忽然分手了？你是不是做什麼對不起她的事情了？你跟我說實話！」

  「沒有做什麼事情。」陸景堯的聲音很平靜，「只是因為不合適，所以分開了。」

  陸爺爺氣的一巴掌拍被子上，「什麼不合適，是不是你欺負人家了？！」

  見他氣的整個人都在抖，陸景堯放緩聲音，「醫生說過您不能動氣，得養著身體準備過幾天的手術。」

  「你就氣死我吧，我還做什麼手術？我不做了！」陸爺爺看著陸景堯，手指向門口的位置，「你去給我把悠悠追回來，你帶她來見我，不然這個手術我不做了，誰愛做誰做去！」

  陸景堯過去，倒了杯水給他，「這個手術是根據您的病情制定的，別人不能做。」

  「……」

  陸爺爺搶過他手中的杯子，又砸到地上，然後氣哼哼的轉過頭，不看他，「你別跟我說話，我現在不想看見你。」

  值班換藥的護士推車從外面進來，看見地上摔碎的東西時，她停了一下，然後繞行到病床的另一邊，陸爺爺看見她開始配藥，於是，他動作緩慢的躺下，甩開陸景堯的手，不讓他扶，還在跟他置氣。

  陸爺爺動作有些生疏笨拙，但最終還是把自己悶進了被子裡面，拔高了聲音，「我不輸液也不吃藥，除非你把那丫頭喊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