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四十七章 夢

  許宓的聲音很輕柔：「在這後宮之中，他是唯一能夠給我安全感的人了。」

  「哦？可是我看你過得並不怎麼樣。」陶嬋猛地喝了一口茶，眼中是不加掩飾的戲謔。

  她怎麼會不知道許宓的近況呢？許宓是她恩人的孩子，是她視為己出的、看著長大的掌上明珠啊。

  就算是遠在大青山，她也是時刻關心著許宓的動向。她平日裡專門派了密探的人打聽宮中的消息，之前京中鬧瘟疫那會兒，她聽說宮中也有后妃感染，不免一陣心驚，幾乎要不顧皇令私自進京了。好在後來許宓無事，她才放棄了這個想法。

  可是後來她又收到許宓的來信，信上說要舉辦封后大典了，要自己帶上定國公夫婦的牌位去京城做法事。許宓還在信上說，她在後宮過得苦悶，若是有可能，想要和自己聊一聊，說不定能解開心結。

  收到這封信，她當即就著急了起來。她派人打聽了那麼多消息，都說許宓在後宮之中最是受寵，可怎麼自己還會收到一封信說心中苦悶呢？

  這其中必定有什麼蹊蹺。

  所以她來不及多想，帶了幾個親兵就日夜兼程地往京城趕。她要趕緊到京城見一見自己的小郡主，親自看看她過得好不好。

  

  好在她用最快的時間趕到了皇宮，見到了許宓。

  「姨姨是說我在信中寫的那些事情嗎？姨姨怕是多想了。」

  許宓低下頭來，好像是想笑，但是卻擰著眉頭，反而顯得自己的神情更加愁苦了。

  「我多想了？那你給我解釋解釋，你在信中寫的那些話是什麼意思？」

  陶嬋有些激動，聲音都上揚了幾個調子。

  苦笑了一下，許宓知道自己無法直接和陶嬋說自己苦悶的真實原因是因為上輩子在封后大典的時候經歷了被背叛和死亡的痛苦。她只得儘量用別的話來解釋，既希望陶嬋能聽懂，又希望陶嬋聽不懂。

  「姨姨，和凌賦沒有關係。他對我很好，一直以來都是這樣，你也是看著我們兩相處的，這是不需要懷疑的。我的苦悶只是源於其他事情……源於封后大典。」

  她搖搖頭，眼神里都是真切：「後宮的那些妃子都是他不要的，甚至有一些是我硬要塞進來的。這些都不是影響我心情的，我其實只是害怕封后大典而已。」

  陶嬋敏銳地從她的話語中抓住了重點：「害怕？你為什麼要害怕封后大典？」

  這就是許宓不能說的事情了。可是如果她一直憋著不說，自己心中的結又什麼時候才能打開呢？陶嬋是她為數不多的機會。她千盼萬盼才把姨姨盼來了，若是不說清楚，自己不就白期待了？

  她努力描述自己的感受：「姨姨，我告訴你，你可不能覺得我是在說胡話。若是你相信我，我就告訴你。若是姨姨不相信我，那我還不如不說呢。」

  「我怎麼會不相信你？」陶嬋的眼神里充滿了包容，「你直接說就是了。」

  許宓便把自己心中反覆出現的夢魘說了：「姨姨，我做了一個夢。夢裡也是封后大典，可是我在那裡遭到了人生中最恐怖的事情。」

  她把自己前世的遭遇都告訴了陶嬋，只是隱去了皇帝是凌峰的那一部分。

  這倒不是她要唬陶嬋的。這確實是她這幾天來的夢魘——無論是自己一個人靜靜地休息的時候，還是在睡夢中，她幾乎都能感覺到自己當時墜下登天台的劇烈的疼痛。

  最後那一根直插入頭頂的銀針仿佛仍然存在一般，讓她不自覺地總是伸手去摸摸自己的頭頂。

  以致於她雖然這幾天一直在休息，可是總也沒有休息好，眼下仍然是大片大片的烏青，仿佛在嘲笑著她心中過不去的那個結。

  她說了很久，幾乎把每一個細節都說給了陶嬋聽：自己感受到的那一股推力，頭上黃金的飾品戳破了頭皮，還有那鑽心的疼痛。

  陶嬋一邊聽著，一邊慢慢地喝著手裡的茶水。她的臉上仿佛很是冷靜一般，並沒有什麼表情變化，只是靜靜地聽著。

  甚至許宓說到最後，都不覺得陶嬋相信自己說的話了：「姨姨，我把這一切都告訴你了，你相信我嗎？」

  然而迎接她的是長久的沉默。

  許宓有些後悔，早知道姨姨不相信自己，自己就不應該說那麼多了。她低下頭去：「……算了，姨姨不相信就不相信吧，那我也沒有什麼其他的讓我苦悶的事情了。」

  「誰說我不相信你？」陶嬋終於開口了。

  眼中迸發出一陣驚喜，許宓豁然抬起頭：「姨姨相信我？真的嗎？」

  「姨姨一直都是相信你的。只是你剛剛說得細節那麼真實，一時之間也有些嚇到我了。」陶嬋說著，伸出手來，摸了摸許宓的臉，「姨姨想不到，你竟然會做這樣恐怖的夢。你該有多害怕啊！」

  你該有多害怕啊！

  只是因為這一句話，許宓的眼眶立刻就紅了。眼淚仿佛斷了線的珠子一般從眼中滾落，砸在榻上的小几上，碎裂成很多瓣。

  她終於能夠放心的把自己的痛苦說出來，而且對面的人也很能夠體會她的痛苦。她總算不是一個人了。

  陶嬋見她哭了，心疼地站起身來，將她摟在自己的懷裡：「宓兒不哭……姨姨在呢。你心中若是難受，就告訴姨姨，姨姨一定會幫你的。」

  許宓埋頭在陶嬋的懷裡，任由淚水打濕陶嬋的衣襟，卻只是緊緊地抓住陶嬋的衣服不撒手。

  這讓陶嬋越發地心疼起來。從許宓剛剛的講述來看，她並沒有把這件事情告訴凌賦，好像只是告訴了自己。

  也對，封后大典應該是帝後攜手往登天台上走的。若是宓兒夢見自己在那時候被推下來，動手的人不就顯而易見的是凌賦了？

  這樣的夢不知道是否是真的，所以宓兒才會害怕吧。自己最信任的人背叛了自己，把自己從高台上推下，任是誰都無法接受這樣的事情的。

  她輕輕拍著許宓的後背，小聲地哄著她：「不怕，宓兒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