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衣冠冢
2024-04-30 20:21:37
作者: 鳥去烏來
一聲令下眾人隨,顛覆棺槨驅邪魅。
我雖然不明白小迪的意圖是什麼,但看現下的情形,只好這麼做了,說不定棺材的底部也藏有像引魂幡一樣的暗咒呢。
去掉蓋子的棺材輕了很多,大家搬住棺材底,把棺材朝另一個方向翻。棺身的長度有限,一些村民幾乎沒搭上手,棺材就被反了過來。
奇怪呀,剛才挖的時候沒注意,現在把它反過來後才發現,怎麼棺材的底部也釘著七顆長命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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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釘子是封棺材的時候才釘上去的,到底哪一面才是棺材蓋啊?
難道內有乾坤?上下有兩個棺材槽嗎?就像小時候用的雙面文具盒一樣?
你還別說,剛才的棺材槽里空無一物,只覺得它寬敞厚重。現在想起來,仿佛那種深度確實淺了一些。
大家都莫名其妙,也不想再妄加揣測,行動才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方式,以是四把鋤頭便同時開始撬棺。
年輕人的四叔也加入其中,似乎在長年恐懼的錘鍊下,第一次目睹了開棺材,自己也跟著開竅了。
一回生,二回熟嘛,村民們也沒先前那麼顧忌了,都圍得很近。
「咯咯吱吱」的聲響迴蕩在龍王廟中。
據說如果在墓地里聽到這類聲音,一定是某個棺材裡詐屍的「粽子」,在推棺材蓋的響動。
不過這些傳聞在我看來,絕對都是盜墓賊為了隱藏自身的行徑,而編造出來的訛言謊語。
四和棺材非常有緣。四是死的諧音;老話管棺材叫四塊半;抬棺材至少需要四個人;棺材最後的歸宿,也是個和自己一樣四方形的坑;連在棺材前磕頭,都得按神三鬼四的規矩;那開棺材自不必說,也應當是四把鋤頭更為妥帖。
撬動點均衡地分布在棺材四周,我們根本不用換地方,七根長命釘就已經把持不住了!
棺材與棺材板如同一對發誓要愛到海枯石爛的戀人,可剛經歷了七年之癢,那一根根代表誓言的釘子便被第三者輕易撼動了。
只聽「咯吱…咯吱…咔吧!…咔吧!」,第二塊棺材板開了!
這塊棺材板比剛才的棺材蓋單薄了許多,只魚腥水和年輕人的四叔兩人便輕易抬起。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全神貫注地盯著錯開的縫隙。龍王廟裡鴉默雀靜,只能感受到自己心臟跳動的怦怦聲。
陰影里,一隻暗眛的鬼手映現出來,它乾癟枯瘠,在一片腐壞的屍黃中暈染著幾塊霉變的褐斑,看起來有點像老人斑。
這隻手的形態十分詭異,好像比一般的手「複雜」了一些,但也說不清楚,反正不管怎麼看,都覺得特別不對勁。
恰在這時,棺材板突然顫動起來!
我趕忙抬頭去看魚腥水,魚腥水此時正一臉訝異地看著年輕人的四叔。
年輕人的四叔此刻也直勾勾地盯著魚腥水,但身體卻不聽使喚,就像抽了風似的一個勁兒地顫抖!
「唔…唔…唔…唔……啊…啊…啊…啊……」他已然控制不住自己,眼睛往上一翻,腦袋像個撥浪鼓似的,嘴裡泛濫出白色的泡狀粘沫。
靠邀!難道中招了?
莫非棺材裡設置了什麼巫蠱嗎?
棺材板瞬間脫手,年輕人的四叔身子一歪摔倒在地,抽搐的蜷縮成一團;一蹬腿,又像個誤食了鼠藥的大耗子,用力彈騰起來!
在場的村民都顯得很焦灼,似乎這個場面並不陌生,因為未知的恐慌跟已知的焦慮表現出來的感受是不同的。
未知雖然恐懼,但卻包含著好奇,而已知包含最多的,則是認命的消沉與沮喪。
「他,他們家的人,都是這樣死的。」
「造孽,造孽呀,老師們,快想想辦法吧!」
「磚牆不都拆了嗎,怎麼還……」
「阿彌陀佛,菩薩保佑,菩薩保佑啊。」
村民們沸沸揚揚,有的甩手,有的跺腳,有的雙手合十,還有的搖頭不語、坐而待斃,沒有一個上前搭手的。
「他還沒死呢!」小迪喝道,「快,撬開他的嘴,用衣服墊在牙齒中間,別讓他咬到舌頭!」
我剛想動作,海蠣灰便搶先一個箭步沖了過去,按人中、解扣子、撕衣服、撬開嘴、墊牙齒,熟練得像個楓葉國的急救員。
年輕人的四叔被海蠣灰臨時搶救後,稍微和緩了一些,但身子還是一顛一顛的。
小迪走過來,從年輕人四叔撕爛的衣服上扯下一塊布條,擦掉他嘴上的白沫,塗抹在巨型引魂幡的生辰八字上。
靠邀,竟然還有這一招!
高啊!吐出來的白沫其實就是分泌過量的唾液。人的陽氣是陰穢之物最為懼怕的,而唾液則是人身上陽氣最重的東西,自然能夠辟邪。
把本人的唾液塗在詛咒本人的惡咒上,實在是就地取材、物盡其用啊!雖然唾液的威力不夠大,但足可解當務之急了。
小迪抹完後,吩咐村民們把年輕人的四叔抬出去,遠離棺材。
除了我和魚腥水、海蠣灰之外,所有人都全數退出龍王廟,休再進入!
龍王廟裡只剩下巾門中人,小迪又一次取出香灰,念著咒灑在棺材上。
海蠣灰頂替了年輕人四叔的位置,和魚腥水合力再次抬起棺材板。
陰影里又顯現出那隻鬼手,這次看得更加真切。蠟黃的屍皮上羅列著幾塊怪異的褐斑,很像一個能連綴在一起的圖案。
莫非不是老人斑?而是文身之類的嗎?還有這隻手的形態,不管我怎麼看,都感覺特別彆扭,究竟怪在哪兒呢?
一、二、三、四……五…………六!!!
干你娘!竟然有六根手指!我說怎麼看著這麼複雜、這麼不對勁呢,原來有六根手指!他娘的,棺材裡葬的到底是不是人吶?!
棺材板此時被越抬越高,棺材裡的內容也全部暴露出來。
我一臉茫然地看著,只見眼前的棺材槽只有一拃來深,棺材裡倒是不空,不過裡面的「人」,竟空癟得像身衣服!
我雙手按住太陽穴,使勁颳了刮眼眶,再凝目去看,但見一拃多深的棺材槽里只躺著一身兒孤伶伶、白森森的大號唐裝,沒有人的屍骨。
這是怎麼回事兒?難道何羅棺里葬的是個衣冠冢不成?
衣冠冢是一種很特殊的葬法,這種冢墓內沒有葬下死者的屍體,僅埋有死者生前穿戴過的衣冠,有令死者「魂歸故里、入土為安」的寄意。
不過大多數時候是因為找不到屍體,才不得已用衣冠和物品代替遺體下葬的。
如果確是衣冠冢,那棺材裡不可能有隻鬼手啊,那不成手冢了嘛。
我趕忙再次確認,真沒想到啊,那隻鬼手竟是一隻六根指頭的皮手套!而且上面褐色的古怪斑塊,居然是個用「火燒鐵」烙上去的火印!
火印看上去怪模怪樣的,該怎麼形容它呢?既像個圖案又像個文字。
說它是條「蟲」吧,它根本沒有生物體的形態;說它是個「字」吧,大概也只能在甲骨文中找到類似的筆法了。到底是什麼呢?難道是個紋徽?
巾門裡有用「字」作為家族紋徽的,這個烙印雖然有些似是而非,但幾乎可以認定是一個象形文字。
能用這麼古老的字來作紋徽的,家族歷史必定也相當悠久了。
棺材板這時已經反過來放在地上,海蠣灰正在查看有沒有隱藏的巫蠱暗咒,魚腥水則和我一樣,也被那隻手套吸引過去。他看著手套上的烙印,在自己手背上仿著描了兩遍。
「這是個蟲字嗎?怎麼像條蟲呢?要不然是蛇?」他說完先看了看我,見我沒反應,又把目光投向了小迪。
「是禹字。」小迪說。
「魚?鰻魚的魚吧。」
「是禹啦,大禹治水的禹。」
「噢,禹呀,怪不得人家說大禹是條蟲呢。你看,這禹字不就像條蟲嘛。」
禹字。
這麼說,衣冠冢里的「人」,一定姓禹嘍。
先不說這六個指頭的手套,如果這真是個衣冠冢的話,那為什麼要立著埋進土裡呢?
不是說入土為安嗎,死者躺著才算安息,這樣站著埋進去,別說死者了,生者能心安嗎?
還有這口怪異的何羅棺,為什麼保留著那麼多觸鬚?另外把引魂幡刻在棺材板上,又有什麼用意呢?
難道是殉葬?為了讓年輕人一家死後給衣冠冢里的「人」當鬼仆嗎?
我琢磨著這些疑團,忽然發現棺材裡那件唐裝的領口處掖著一個花白色的小圓圈。
上前仔細一看,小圓圈好像是用一小撮毛髮盤成的發圈。
我不敢直接去觸碰它,正打算找個順手的傢伙時,魚腥水已經滿不在乎地摘掉了粘在棺材裡的手套。
我心說這傢伙的膽子可真不小啊,不怕棺材裡的東西有什麼不乾不淨的地方嗎?
魚腥水就這樣大大咧咧地拿著手套,先摸了摸上面的烙印,又口朝下往外倒了倒,沒想到手套里真有東西掉了出來。
我走過去一看,手套里掉落的竟然是幾片沾滿了血跡的指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