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傷痛
2024-06-01 11:07:59
作者: 全是二
那是一個很愜意的下午。
陽光、海浪、沙灘,還有美食……
晚上,老人在院子裡準備了火鍋。
海島風味的火鍋。
採用釀酒過程中酒糟發酵產生的酸醋,加入其他調味品作為鍋底,涮出來的海鮮酸辣鮮甜,夾著淡淡酒香,別有風味。
吃了差不多時,顧崢被一通工作相關的電話叫走,留安雯同老人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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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突然問:「你想不想看阿崢小時候的照片?」
安雯咬著椰子上面所插的吸管,很有興趣地點頭。
那是一間書房,一本很大的相冊放在書架上。
有些高,安雯的身高拿不到。
坐在輪椅上的老人,要站起來。
安雯哪能讓老人從輪椅上起身啊?拖了一把實木椅子,自告奮勇。
老人坐在輪椅上,柴干般的手扶著椅子:「慢點…慢點……」
安雯拿到相冊,側低頭:「外公,你別擔心。」
她跳下來,炫耀光輝事跡:「我小時候和我哥比爬高,能爬兩層樓高的樹。」
老人:「你還有哥哥啊?」
安雯點頭:「嗯。」
相冊在老人腿上展開,老人低著頭,語調比剛才多了些低落情緒:「阿崢,也有哥哥。」
安雯坐下。
老人手指拂過塑封的相片:「但現在,沒有了。」
安雯想起顧嶢的事,連忙阻止:「外公,我們不看了。」
「沒事。」老人抬眸,已然眼眶淚水,「已經很多年了,沒事。」
說著,老人就指著一張照片:「你看,這是他們滿月時的照片。」
照片裡,兩個小嬰兒並躺著,手舉腳踢,周邊圍著一群大人,無不展露笑顏。
顧崢和顧嶢是雙胞胎,長成一個模子,同框的時候,幾乎分辨不出誰是誰。
老人總是指著照片,讓安雯猜哪個是顧崢。
安雯哪裡猜得出?
完全碰運氣。
兩兄弟一起躺著,被抱著,後來坐著,被牽著,再後來,獨立行走。
看著看著,老人默默抹了一下眼眶:「這人老了,總覺得以前的所有事就在昨天。」
又翻了一頁,安雯學會搶答了,指著戴眼鏡的小孩兒,非常自信:「這!這是阿崢!」
老人笑,一字一頓:「又錯了!」
安雯質疑:「怎麼會?」
老人指著戴眼鏡的小孩兒:「這是阿嶢,阿嶢兩歲時被查出先天弱視,所以戴眼鏡的是阿嶢。」
安雯愣了幾秒,想起在顧崢奶奶那裡看見的照片,那時顧崢奶奶就說『戴眼鏡的是阿嶢』。
當時,安雯以為顧崢奶奶患了阿爾茲海默症,記混了。
原來,真是啊。
老人笑意未收:「阿崢是後來近視才戴眼鏡的。」
安雯愣愣點頭,一臉原來如此:「這樣啊。」
此後的每一張照片,顧嶢都戴著眼鏡,也就能輕易分辨出二人了。
兄弟倆長大,不再像小時候形影不離。
合照漸少,個人照漸多。
老人很珍惜那些照片,小心翼翼地翻頁:「他們兄弟倆,一動一靜,除了長得像,哪裡都不像。」
有顧嶢提著毛筆寫字的照片,乖順坐在椅子上對著鏡頭笑的照片,下圍棋的照片……
有顧崢踢足球的照片,趴在沙發上扮鬼臉的照片,騎矮腳馬甩鞭子的照片……
老人指著一張合照:「你看,這時候六歲了。」
應該是生日趴,四處都是彩帶。
照片定格在顧嶢坐在沙發里,被顧崢從側面偷襲抹奶油,嚇得往後縮的瞬間。
一切都那麼生動。
關於那場生日的照片,還有好多。
安雯的視線在其中一張照片上停留。
照片裡,顧崢站在凳子上,手裡拿著切蛋糕的小刀,莊慧把他抱著,親他臉蛋,親得他眯著眼睛,縮緊脖子。
好有幸福力的一幕。
安雯感覺心臟疼疼的,手掌不自覺捂住心口,視線漸漸模糊:「阿崢小時候好活潑。」
老人翻了一頁:「現在性子,是不是像小時候的阿嶢?」
「嗯。」安雯忙點頭。
她就是這樣覺得的。
只是沒敢直說。
這些照片,讓她對不上現在的顧崢。
不止顧崢,還有莊慧。
她在記憶里,好明顯的愛著孩子啊。
對於這些,安雯也不敢問。
安雯不敢問的,是老人要說的。
老人側頭,許是沒休息好,一雙眼睛稍顯渾濁:「阿嶢是在八歲生日那天出事的。」
安雯很想知道,可在此刻,閉著眼睛搖頭:「外公,可以不用說。」
老人是真的很喜歡安雯,這女孩兒熱情,有生命力,情感充沛,是個聽別人的故事也會動容的性子。
這樣,很好。
和阿崢在一起,很好。
老人輕輕拍了一下安雯肩膀:「沒事,都是一家人,想著這些話阿崢是不會說的,所以,由我代勞。」
老人說,顧嶢是在生日那天出事的,他和顧崢同時掉進游泳池,莊慧最先發現,等莊慧把顧崢拉上岸再去救顧嶢時,已經來不及,顧嶢在醫院搶救了三天,還是去世了。
說著這些,老人仰起頭,長長的吐氣,平復心緒:「阿嶢的離開,全家太過悲痛,特別是我女兒,她一直無法面對阿嶢的死。其實,誰又能去面對呢?就連我也無法面對,那時,我借著工作忙碌,希望能淡忘傷痛,等我再見到阿崢,已經是一年以後了,那時,阿崢就變得不像阿崢了。」
安雯揪心地整理這些話。
所以,莊慧才對顧崢冷漠嗎?
因為看見他,就想起自己另一個兒子?
或是想起自己沒能救起另一個兒子?
還有顧崢,因為什麼變了性子?
對於這個問題,老人給出了自己認為的答案:「我想阿崢,大概是想連阿嶢那份一同活下去,又或者是在那個家,不能再隨心所欲,只能懂事。」
說到這裡,老人突然有不可控的情緒,手指發抖:「阿崢是我看著長大的,他的本性我太了解了,有很長一段時間,我總覺得他不是阿崢,後來我很後悔,如果在最悲痛的那段時間,我沒有躲出去,我來護著他,阿崢是不是就還是原來的阿崢……」
安雯握著老人的手:「外公,一切都過去了,別想了。」
老人緩緩轉頭,看著安雯:「是啊,一切都過去了,過去二十幾年了…」
似乎,該放下了。
可怎麼放得下呢?
明明所有人,都沒放下。
只是不再提,而已。
老人反握住安雯的手:「孩子,阿崢活得不好,他現在得到的那些讚許,在我眼裡,都不是好。」
安雯抿著唇,頻繁眨巴眼睛也沒控制住眼淚。
老人又說:「我的女兒我很了解,她不會好了,這輩子大概都好不了了,顧淵又縱容她,這是她的福氣,但不是阿崢的福氣,阿崢在那個家不開心,不快活,不是他。」
老人拍拍安雯的手:「我一直覺得一切都太晚了,但看見你,又覺得可能不算晚。」
他眼神期許:「孩子,以後你們的家,要開心啊。」
安雯很重很重地點頭:「會的,外公,一定會的。」
老人自覺失態,先行離開。
安雯獨自留下,看那些歲月的痕跡。
原來那個有些奇怪的家,背後有這樣的傷痛。
每個人都陷在連歲月也無法磨滅的悲痛中。
安雯合上相冊,放好,獨自調整了好一會兒情緒,去找顧崢。
他穿著清新的花襯衫坐在案幾前,耳朵上掛著藍牙耳機,一邊操作電腦,一邊同人講話,講的是德語。
安雯站在門口,沒進去,腦子裡都是剛才的照片。
明明已經調整好的情緒,此刻輕易就破防。
她站了一會兒,顧崢手指輕敲耳機,掛斷電話。
他側頭,笑了一下:「怎麼委屈巴巴?」
安雯不答反問:「你忙完了嗎?」
顧崢察覺安雯的不對勁,笑意頓住,站起身,椅子腿在地磚上很刺耳的劃拉一下:「怎麼了?」
安雯沒忍住,跑上去抱住顧崢,掩不住哭腔:「阿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