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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六章 大勢之威,莫之能御

2024-06-01 11:02:24 作者: 皇家大芒果

  雨燕州,廣陽郡,郡守曹玉庭站在城外,看著眼前正在緊張施工的棚子,眉頭緊鎖。

  在建寧侯猜到了這些大族的想法之後,就立刻快馬傳信了諸郡,給這些剛剛上任還不熟悉情況的各地郡守做出了清晰而明確的指示。

  包括可能瞬間湧來的奴僕佃戶如何收治、如何為他們安排活計、如何進行管理的細節等等。

  但是,這世間的許多事情,並沒有那麼順理成章。

  就像很多窮人也知道讀書改變命運,但他們連生計都成問題,哪兒有那些資源來支撐兒孫苦讀考學,光宗耀祖。

  此刻擺在曹玉庭面前的問題也是一樣,從中京到州城,再到郡城、縣城,皇權對當地的掌控力是逐步下降的,大族的話語權則是在逐步上升。

  甚至一些縣域那就是幾個大族說了算,什麼縣令,主簿,聽話就是一條好狗,不聽話就讓你當個泥胎木偶。

  如今的廣陽郡中,恰好就有那麼幾家豪族,他們當中,有的是州城頂級大族的分支,也有的事徹頭徹尾的本地大族。

  雖不至於說把持著郡中一切,也對郡中尤其是民間之事上,有著巨大的影響力。

  尤其是在當下朝廷在雨燕州需要重建管理秩序的當下,對這些地方大族的倚賴就不可避免地要更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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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如今,自己要帶著朝廷割他們的肉,他們的態度幾乎就是顯而易見的。

  而在圈子更小的情況下,領頭之人的表態則具備更大的作用,整個廣陽郡,如今幾乎就沒有人敢公開支持他這位郡守所推行的新政。

  而由於主要的精力都在州城,如今廣陽郡中,叛亂的餘毒還未徹底肅清,太守的屬官、胥吏,都沒有清理重建完成,而後郡中原本的兵卒也因為那場叛亂被篩過了兩遍,眼下都還未足員,僅僅能夠滿足基礎的防務,難以形成真正的威懾,這一系列的原因,都導致了這位新任太守眼下的情況不妙。

  原本這不是什麼大事,以他的本事和朝廷後續的支援,慢慢掌控整個郡中不成問題。

  但是建寧侯在州城的動作一快,各郡的形勢一下子就急迫了起來。

  在這些豪族大家明里暗裡的阻礙之下,他就是搭個棚子都搭了整整三日,才只是有個雛形,而昨日,建寧侯所預料的情況,便如約而至。

  這些大族手下的佃戶,府中的奴僕,通通被趕出了家門,匯集到了衙門。

  曹玉庭一開始做好的那點準備,幾乎迅速地就被消耗一空。

  不過好在他到底能耐不俗,一番巧舌如簧的勸說,便讓這些人暫時忍住了騷亂,開始幫著搭建屬於他們自己的安身之所。

  有了他們的加入,進展就快了起來,估摸著今日就能徹底建好,而建寧侯也給了他開倉放糧的權限,吃與住能夠暫且解決,最緊要的危險就能暫時消弭。

  局面看似好了,曹玉庭的眉心卻越發緊皺。

  因為接下來的以工代賑,需要錢,更需要物資,還需要權威,州城那邊,建寧侯有秦家不遺餘力的支持,他廣陽郡卻沒有這樣的好事。

  不僅如此,那些大族們更是給他設置了許多阻礙,當然一切都是在暗地裡進行的。

  比如眼下他打算率先進行了河道疏浚與開挖兩道灌渠之事,首先就有需要途徑的兩個村,開始為了這個事情爭執,說占了他們的地,不同意這個做法;

  接著去購置一批器械的時候,城中幾大鐵匠鋪都十分恰巧地說東西被某個大族訂完了。

  還有許多別的困難,總結起來就四個字:舉步維艱。

  「哎喲,這不是曹大人嘛!」

  正憂愁間,一聲招呼將曹玉庭從憂思中喚醒。

  他扭頭看著那人,神色平靜地點了點頭,「洪老爺怎麼有閒心出城來了?」

  「這不是聽說太守大人準備做些大事,老夫和諸位鄉賢一道,打算一起來看看有沒有什麼我們幫得上忙的。」

  這位洪老爺笑著道:「我廣陽洪家雖是分支,但也和本家一樣,忠君愛國,太守大人如有需要,儘管吩咐便是!」

  在他身後,四五個同樣打扮的員外笑著附和,那笑聲充滿了嘲諷,也充滿了勝券在握的驕傲。

  曹玉庭面色微冷,「不勞諸位費心,諸位既然已經為朝廷的新政做出了這麼大的貢獻,本官不笑納,豈非辜負了諸位的好心,諸位安心看著,一定會有一個令你們欣喜的結果的。」

  曹玉庭這般強硬的姿態,讓眾人的氣焰消散不少,洪老爺輕哼一聲,「曹大人,我等在這城中亦頗有幾分薄面,別的不說,這些奴僕佃戶也都是我們曾經的熟人,說些話還是管用的,您確定不用我們協助一二?」

  這話就幾近於赤裸裸的威脅了,曹玉庭眯了眯眼,「洪善和,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洪老爺攤了攤手,「在下說什麼了?在下只是希望能夠幫一把大人,大人若實在不領情便算了,不過今日之後,再想請我們幫忙,到時候別怪我們不為朝廷出力就是。」

  曹玉庭冷著臉,默不作聲。

  這就算是談崩了,幾位家主便也拱了拱手,轉身離去。

  而等他們走了之後,曹玉庭就扭頭看著身後的隨從,「米麵還能支撐多久?」

  隨從同樣神色憂愁,「最多一日,這些大族都把世面上的米麵控制了,我們的人只能零星採買一些。不過張郡丞已經親自去州城求援了,想來很快就可以解決的。」

  曹玉庭微微搖頭,嘆了口氣,「就算籌到了,運過來怎麼也得兩三日。而且,還不知道能不能順利籌到,州城那邊建寧侯面對的陣仗也不小,各郡都去要,他哪兒能都給分夠。」

  正說話間,又有兩個管事模樣的人走過來,朝著曹玉庭行了一禮,「曹大人,小的奉家主之命,前來送些米麵肉食,大人您看我們是放在哪兒?」

  在他們身後,幾個奴僕挑著幾個擔子,裡面裝著些米麵肉食,但那分量也就夠如今城外這些奴僕佃戶們吃上一頓而已。

  曹玉庭的臉色登時漲紅,就如同被人當面扇了一記耳光一般。

  這些東西,是如今的郡守衙門和他很急需的。

  可偏偏,卻只有這麼點的量。

  同時,還是在他剛剛才拒絕了對方拉攏之後,對方就來了這樣一手。

  這甚至都不是什麼挑釁,更不是什麼試探,純粹就是在拿著銀票抽著他曹玉庭的耳光在問,

  「你不是厲害嗎?你不是傲骨嶙峋嗎?你再給我厲害一個看看?」

  但是,面對著這種幾乎是擺明了噁心你羞辱你的事情,你要還是不要?

  要了,那所謂的風骨與脊樑就是個笑話。

  不要,難題依舊不說,也有意氣用事之嫌。

  身後的隨從面色一怒,但斥責的話到了嘴邊,卻說不出口。

  因為,人家在明面上,並沒有錯。

  捐錢捐物,還能有錯嗎?

  對面的兩個管事雖然低眉順目,但嘴角那一絲細微的弧度卻充滿了嘲諷。

  曹玉庭沉默片刻,深吸一口氣,幾乎是咬著牙道:「多謝諸位,勞煩搬到棚戶處。」

  兩個管事欠了欠身,領著下人抬著幾個大筐小筐去了一旁。

  而不遠處,驀地響起了一陣大笑聲。

  「大人!我忍不了了!」

  隨從氣得跺腳,曹玉庭的神色卻緩緩平靜了下來,「忍不了也給我忍著。」

  他嘆了口氣,「建寧侯雖然天縱奇才,謀深似海,但到底還是年輕了些,這一步有些操之過急了。雨燕州雖然兵威赫赫,這些大族沒有任何人敢公然挑釁和對抗朝廷,但是朝廷在地方的勢力還未建立起來,在地方治理之上依舊要倚賴地方大族的支持。可是新政一出,地方大族瞬間被推到了朝廷的對立面,原本在郡縣治理結構之中,朝廷和士紳的合體局面被打破,我們行事就變得困難了起來。」

  隨從聽完,一臉的憋屈,「建寧侯不是公認的厲害嗎?難不成他會想不到這些?」

  曹玉庭嘆了口氣,「他必然是想得到的,但是如他這等人物,所追求的東西必然不是那麼簡單的。這些困難,在他眼中之時芥蘚之疾,後面慢慢解決便是。不能指望他為了我們這些人設身處地啊!」

  隨從聞言默然,「小人卻覺得,建寧侯既然知道為大人做指示,想必對大人的困境也是有所了解,必然會有行動的,大人不必過於憂心。」

  曹玉庭扭頭看了他一眼,想反駁,但那反駁的話最終也沒有說出口,只是望著四周殘留的冬意,淡淡說了一句,「但願吧。」

  而另一邊,洪老爺和其餘諸位郡中世家家主正坐在一片草甸之上,奴僕們擺上坐墊、案幾、酒具等等,而後眾人落座。

  「暢快!哈哈哈哈!」

  「他不是有傲氣嗎?怎麼不傲了?」

  幾個大族家主開懷大笑,洪老爺等他們發泄了一通之後,伸手按了按,微笑道:「此事解氣歸解氣,但是重點還是在我們呢也算是探明了曹大人的底細,他快要扛不住了。」

  「不錯,但凡他能扛得住兩三日的時間,他都不至於要生生忍住咱們這份嘲諷。他這麼接下就已經清晰地表露出他眼下的吃緊。我們再添把火,估計他的事兒就辦不下去了。」

  「不過諸位,他肯定要向州城求援的,州城那邊,要是支持了,他不就緩過來了嘛!」

  「諸位勿憂。」洪老爺笑了笑,「昨日本家才來了信。州城那邊陣仗更大,足足數千人,而且估計那位建寧侯還有更頭疼的事情呢!更何況,各郡都去求援,那建寧侯能有幾分本事都安撫好?」

  眾人連忙好奇,但洪老爺卻只是高深莫測地笑了笑,並未作答,「咱們拭目以待便是,估計用不了多久就有天大的好消息傳來了。諸位,且飲!」

  眾人見狀也不好再逼問,紛紛舉杯相和。

  一杯飲盡,一陣快馬疾馳的動靜便吸引了眾人的注意。

  瞧見對方徑直衝向曹玉庭的所在,眾人紛紛心頭一凜。

  「洪兄,可是州城那邊有動靜了?」

  洪老爺也望著那邊,緩緩點頭,「估計是,州城的大族們聯手,那陣仗可比咱們大多了,瞧他們這焦急的樣子,說不定便是勝負已分。這位建寧侯也終於碰壁了。等著吧,想必我們的消息也不會等多久。」

  也正如他所料,很快,便同樣有兩匹快馬疾馳而來,正是他們派去州城的信使。

  洪老爺當仁不讓,淡淡開口,「如何?可是州城那邊有了變故?」

  信使看了一眼洪老爺,欲言又止。

  「啞巴了嗎?洪老爺問你話呢!」另一個家主當即開口呵斥。

  信使把心一橫,「州城消息,洪家聯絡諸家殘害平民、阻撓新政之事敗露,洪家闔族被緝拿入獄,其餘各家家主紛紛自首,認罪伏法!」

  「什麼?」

  「啥?你可聽清楚了?」

  洪老爺大步上前,一把揪住了信使的衣領,「怎麼可能,我洪家這等大族,怎麼可能被闔族緝拿!」

  信使眼下也不怕這位了,「這都是事實,城中還傳聞建寧侯明日就將把洪家數名首惡,以及其餘各家家主處斬。洪老爺,估計抓你的人也快了。」

  「放你娘的屁!」洪老爺勃然大怒,「哪兒來的惡奴,竟敢欺主!來人啊!給我亂棍打死!」

  但往日裡,一呼百應的情況卻並未再度出現。

  「洪兄,在下忽然想起還要輔導幼子學業,先行一步。」

  「洪兄,我家房子著火了,在下得趕緊回去!」

  「洪兄,方才下人說我夫人要生了,在下先行一步。」

  「你他娘的夫人都五十一了,還生得出來個屁啊!」

  但洪老爺的無能狂怒卻並未換來他們的遲疑,幾乎是剎那間,其餘各家走得乾乾淨淨,只剩下洪家人驚惶又恐懼地站在原地。

  洪老爺也不傻,從暴怒中回過神來,立刻意識到情況不妙,「速速收拾,先行回府!」

  當他們快步衝到了城門處,一隊官兵便已經策馬而至。

  為首之人看著洪老爺,「奉建寧侯令,捉拿廣陽洪家上下一干人等,洪善和,跟我們走一趟吧!」

  洪老爺的臉上終於露出了難以抑制的恐懼,色厲內荏,「我洪家一向奉公守法,你們憑什麼抓我!」

  「是不是奉公守法,審問了就知道了!拿下!」

  洪老爺怒吼道:「你們這是亂政!你們是要與整個廣陽大族為敵!」

  「洪老爺,你在說什麼?」

  同樣回城而來的曹玉庭緩緩走到他面前,「你憑什麼能代表整個廣陽大族?」

  「我廣陽洪家行得正坐得端,豈能容你如此肆意行兇!你這是倒行逆施!你這般行徑,必會寒了所有忠君愛國之人的心!」

  曹玉庭望著城中,輕輕一笑,「是麼?我怎麼覺得,不會啊?」

  洪老爺扭頭望去,神色猛地一變,只見城中匆匆跑出了好幾支隊伍,抬著什麼米麵酒肉,還有各式器械用具。

  剛剛還在他面前恭敬有加的這些家主們,跑得肥肉震顫,氣喘吁吁,衝到了曹玉庭面前。

  「郡守大人!聽說城外物資吃緊,我黃家緊急從各方調集了諸多物資,剛剛送達,這就馬上給大人送來了!」

  「曹大人!廣陽楊家,也抓緊調運了一批器械,您看看哪些用得上的,楊家願無償捐獻!」

  曹玉庭微微一笑,自然也沒有拆穿,「不會太為難你們吧?」

  「大人這是說的哪裡話,我等本就是全力支持新政的!」

  「是啊,建寧侯當初的告示我們都看了,簡直說到了我們的心坎兒里啊,查清家底,朝廷才好對症施策,治理國朝弊病,國家好了,我們這些家族才能好!誰也不想東方平的事情再來一遍不是!」

  「可是。」曹玉庭指著洪老爺,「他好像不這麼覺得呢?」

  「他?不過是一個狼心狗肺之徒!我楊某與他不共戴天!」

  洪老爺勃然大怒,張口欲罵,一塊破布準確地塞入了他的嘴中。

  曹玉庭笑著道:「如此,就有勞諸位了!」

  押送洪家的隊伍進城,運送物資器械的隊伍出城,站在城門處,默默注視著這一切的曹玉庭面露感慨,「今日始知,盛名之下無虛士,二十歲的中樞重臣,果然是神人天授。」

  他望著四周,恍然發現,已是春暖花開,一片蓬勃生機。

  原本凜冽的冬風,已是吹面不寒。

  ......

  幾乎同樣的戲碼,在雨燕各郡各縣,先後上演。

  州城那場血流成河的殺戮,強勢鎮壓了所有的阻礙。

  而當建寧侯在州城之中,鼓勵所有受過洪家之害的人檢舉洪家罪行的操作傳出,更是讓那些一屁股屎的大族心驚肉跳。

  於是,雨燕州的大局就此徹底抵定。

  就在夏景昀於雨燕州城之外,砍下一堆腦袋之際,一隻信鴿緩緩停在了中京城的一處宅院之中。

  而後一個漢子迅速穿戴整齊,出了房門,來到了當朝首相萬文弼的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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