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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七章 浪中礁石,死中求活

2024-06-01 11:01:47 作者: 皇家大芒果

  烈陽關,在北梁人離開了四日之後,大夏使團也踏上了歸程。

  但這個歸程,卻是假的。

  因為要在第一時間掌握北梁的情況,隨時和耶律石保持溝通,以完成這個決定南北命運的大計,所以夏景昀並不打算直接返回中京,而是會悄悄在青川關中繼續逗留。

  白雲邊和鴻臚寺卿郎玉坤將率領大部隊繼續南歸,為的就是防止因為他們持續逗留不回而引起北梁人的警覺。

  從烈陽關去往青川關的路上,白雲邊和夏景昀同坐在一輛馬車中。

  白雲邊看著夏景昀,「那莽夫去了雨燕州,情況如何?」

  夏景昀沒有糾結他這個稱呼的問題,輕聲道:「昨日不是傳來了消息嘛,東方平五路伐夏,劫掠無數,屠殺我大夏子民甚眾。」

  

  「呸!提起這個我就來氣,虧他還曾是我大夏皇子,這等行徑,連一個異族都不如!合該千刀萬剮!」

  白公子一如既往地維持著一個憤青的體面,怒噴東方平。

  夏景昀也覺得是這麼個道理,有本事你朝著官軍來,屠殺平民算怎麼個事,但是既然是敵人,就不要對敵人抱有太大的道德幻想,他平靜道:「靖王已經去了雨燕州,我大兄也在,他們兩人合力,東方平插翅難逃,到時候,一併跟他算帳便是。」

  白雲邊遲疑道:「可是如今東方平不僅還有兩萬多的東路邊軍,如今更是吸納了數千精銳鷂鷹騎,還有兩萬多雨燕軍能幹髒活累活,看軍報上你堂兄就兩萬左右的軍隊,那莽夫也就三千人......」

  「當初北梁十萬絕對精銳騎兵,又如何?」夏景昀笑了笑,「而且依照我的猜想,我堂兄的兵馬以步兵為主,明面上的主力也是他,他應該會提兵北上,直接進攻雨燕州的大城,吸引牽制東方平的主力。靖王因為是偷偷潛入的,不會暴露自己的行蹤,估計還是會採取奇襲的策略,要麼在關鍵時刻加入戰局,要麼直接偷襲東方平空虛的後方。」

  白雲邊聽完不禁哼了一聲,「說得頭頭是道的,好似你真的知曉兵事一樣,兵書讀過幾本啊?」

  夏景昀微微一笑,「樂仙兄,真正的天才將領都是不學兵法的,因為他們知道,兵無常勢,水無常形,知曉治軍的基本方略便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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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燕州,范陽郡。

  夏雲飛的兵馬在經過兩個白日的緩慢跋涉之後,抵達了范陽郡城外。

  他並沒有立刻下令攻擊城牆,而是在城外的空地上,開始安營紮寨,整理攻城器械。

  中軍大帳中,親兵面露擔憂,「將軍,雨燕軍會不會突然攻過來啊?」

  夏雲飛平靜地看著地形圖,「不是派了斥候和警哨嗎?」

  「萬一他們大軍直接打來呢?」

  「不會。」

  夏雲飛開口說了一句,但沒有過多的解釋。

  東方平合圍不成,就不會動手。

  而一旦合圍成功,就是他們發動雷霆攻勢的時候。

  這一戰,他是魚餌,要的就是以自己和麾下的將士們,釣住東方平這條大魚。

  而魚竿,便握在姜玉虎的手中。

  姜玉虎能行嗎?

  值得他賭上這些嗎?

  答案是顯而易見的。

  他掀開帘子走出去,開始巡視營盤的防禦。

  這一切,也被范陽城頭的東方平都看在眼裡。

  在猜到夏雲飛已經知道他的想法之後,他便放棄了暗中掌控城防的想法,光明正大地站了出來,主持整個戰事。

  他的身旁,心虛自己不法之事的范陽太守努力想為自己掙一點表現分,小聲道:「殿下,他們如今正在安營紮寨,立足不穩,我們為何不出兵擊之?」

  東方平頭也沒回,「不急。」

  得!又沒說對!

  范陽太守心頭惴惴,但東方平壓根沒心思去琢磨一個手下在想什麼,他只是看著對面那龐大的營盤,看著裡面如同螞蟻一般辛勤忙活著的人,心頭既激動又緊張。

  吃下這一支軍隊,他就能夠攜帶著大勝軍威,放手將雨燕州整肅成鐵板一塊;

  吃下這一支軍隊,狼牙州就門戶大開,唾手可得;

  吃下這一支軍隊,他就能坐擁兩州,雄踞河北,前途便會霍然開朗;

  吃下這一支軍隊,即使同時得罪了北梁和大夏,他也能有夾縫中活下來,建立一國基業的可能和底氣。

  但前提都是要吃下這一支軍隊。

  這一支由夏雲飛率領,曾經以更少的人手,擊敗過他的軍隊。

  他的手按在冰冷的城牆上,青筋暴起,內心殺意翻騰。

  「報!」

  傳令兵快步而來,「殿下,許將軍他們到了!」

  東方平面色一凝,轉身匆匆走下了城牆。

  太守府,也是如今雨燕軍的臨時作戰指揮中心,大堂中,一個副將朝著東方平稟報導:「殿下,末將和童將軍各領五千人在夏軍左右就位,呼延將軍領五千鷂鷹騎已經截斷夏軍歸路,其餘各部也皆已按照殿下指令,到達指定地點!」

  「好!」

  東方平一拍座椅扶手,「辛苦諸位,此番定會一舉功成!」

  房中眾將也是一臉興奮,紛紛開口。

  「殿下放心,此番我等包圍既成,夏雲飛插翅難逃!」

  「當初一敗之恥,我等此番必然洗雪!」

  「殿下神機妙算,營造出此等大好局面,我等若再是錯失,就只能自裁謝罪了!殿下放心,此番管教夏軍有來無回!」

  東方平連連點頭,興奮之色溢於言表,當即拉著眾人開始商量作戰方略。

  一番商討之後,東方平開口道:「既如此,便按照方才的布置,準備吧!」

  眾人齊齊站起,轟然答應。

  東方平的目光掃過他們一張張臉龐,「此戰勝,金銀、美人、田地、官爵、封妻蔭子、萬世基業,就都唾手可得!」

  「諸位,再聚之時,便是大勝之後!我等著你們!等著為你們慶功!」

  「喏!」

  待眾人離開,東方平臉上的狂熱之色便漸漸消退,轉為了凝重。

  就夏雲飛今日的表現來看,他是知道這一仗不好打,並且想到了自己的出現的,那為什麼他還要選擇出兵來此呢?

  區區一個狼牙州州牧,背後有著夏景昀和太后支持的他,真的會那麼怕?

  他的倚仗到底是什麼呢?

  東方平本能地覺得有些不安。

  但左思右想,他也想不明白哪裡可能會出問題。

  罷了,不管那麼多了,在絕對實力面前,在真刀真槍的廝殺面前,什麼陰謀詭計都沒用。

  只要打敗了夏雲飛,自然就知道他怎麼想的,或者那時候他怎麼想的也不重要了。

  一念至此,他招來親衛,吩咐道:「斥候放出三十里,哦不,五十里,偵查一切可能的援軍!」

  待親衛領命而去之後,他心底稍稍安定了些。

  他現在需要做的,就只是努力吞掉夏雲飛這一支兵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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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此同時,大夏軍的軍營中,夏雲飛也同樣在和自己的副將、校尉們議事。

  平日裡沉默寡言的他,此刻看著帳中眾人,緩緩道:「諸位,原本,我們應該等待朝廷慢慢恢復平定,而後集結大軍出發,以雷霆碾壓之勢收復雨燕州,但是我們卻在這時候提兵北上,主動迎戰。此戰很難,我們卻必須得打,諸位可知為何?」

  眾人並未接話,神色嚴峻地等著聽自家將軍接下來的話。

  「因為,賊人竟敢侵我大夏疆土,屠我大夏子民,我們身為大夏軍人,黎民以賦稅供養我們軍餉,自有保境安民之責,豈有坐視不管之理?」

  夏雲飛的神色驟然變得亢奮起來,「東方平勾結外賊,殘害黎民,罪大惡極,我們該不該伐他?縱千難萬險,我們該不該迎難而上?」

  「該!」眾人終於爆發出一陣齊齊的怒吼。

  夏雲飛沉聲繼續道:「如今天下動盪,正是我輩武人用武之時,本將已憑藉軍功封侯,諸位難道就沒有一顆建功立業之心嗎?這是困難,但亦是一輩子遇不到幾次的機遇!諸位就不想封妻蔭子,光耀門楣;就不想未來暮年兒孫滿堂之時,驕傲地向子孫說起自己當年血戰疆場的豪邁嗎?」

  「想!」眾人的眼中,跳動著希望的火焰。

  夏雲飛又接著道:「此戰凡戰死者,撫恤加倍!本侯親自監督,絕無貪墨!傷殘者,本侯負責保障每一位弟兄安置妥當!願諸君隨我一道,為我大夏江山,為了疆土黎民,為了自己畢生抱負,打贏這艱難的一仗!」

  「願聽將軍號令!」

  整齊的呼喊,漲紅的面容,熾熱的雙眼,告訴夏雲飛,戰役昂然,軍心可用。

  夏雲飛點了點頭,「接下來,就勞煩諸位,召集所部,層層安撫,務要確保弟兄們的鬥志和士氣,告訴他們,這一戰,為了國,也為了自己,更是為了我們身後的家園親族!」

  「喏!」

  眾人領命而去,親衛忍不住誇讚道:「將軍,以前都覺得您長於軍略而訥於言辭,沒想到您竟是深藏不露啊!」

  夏雲飛搖頭輕笑,「都是跟二郎學的。以前覺得口才無用,如今方知,不是口才無用,是不好的口才無用,無用是因為說得不對。」

  親衛還想再夸上幾句,夏雲飛就已經站起身來,「走,隨我去巡營。」

  夜晚就在這樣的對峙中,悄然到來。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中,營帳的燈火忽明忽暗,仿佛這方小小天地的微弱庇佑。

  值守的軍士穿著厚厚的冬衣,感覺風在從衣服的每一處縫隙鑽進來,然後在骨頭縫中作惡,

  但夏雲飛的安撫還是有效果的,哨兵們都聚精會神地看著四周,警惕著一切的風吹草動。

  遠處的陰影中,似有黑雲浮動。

  驟然間,一支煙花炸響了夜空。

  借著那一閃而逝的光,哨兵們瞧見了自己的眼前,是悄然來襲,整裝待發的敵軍!

  黑雲在煙花過後的瞬間變得真實起來,鐵蹄將大地敲擊出沉悶的聲響,鐵騎加速,猛衝而來。

  「敵襲!」

  「敵襲!」

  「敵襲!」

  東面、西面、北面的哨兵幾乎是異口同聲地陡然高喊。

  提前得了命令和衣而睡的營中士兵立刻在一層層將官的呼喝下,迅速到位。

  地上的拒馬、壕溝、絆馬索;

  箭樓和土坡上的弓矢、標槍;

  再之後的步兵盾陣、槍陣;

  一層層的防禦,在營地四面建起。

  兇悍的雨燕邊軍和鷂鷹騎共同組成的騎兵從東西兩側,悍然衝來,猛然撞在了狼牙軍構築的防禦工事之上。

  人仰馬翻,戰馬的悲鳴和人的慘嚎聲在剎那間點燃了寂靜的夜空。

  弓弦砰砰響著,拋射出一支支利箭,在空中劃出優美而無人能見的弧線,落在來襲者的身上。

  夏雲飛一身盔甲,手持長槍,站在軍帳前,默默看著,臉上殊無喜意,因為雨燕州的攻擊不可能這麼就被擋下來的。

  果然,在付出了百餘條人命的代價之後,兩側的騎兵都已經衝過了那些無法動彈和變化的防禦工事,他們伏在馬背上,手舉小盾,衝到了營門前,和盾陣再度一撞。

  長槍從盾牌的縫隙中猛刺,帶起一片血肉橫飛。

  而北面的大營正面,足足一萬的雨燕州步軍,踏著整齊的步子,同樣結陣而來。

  夏雲飛親自走到戰鼓前,從鼓手手中拿起鼓槌,重重一敲。

  比先前更壯烈的鼓聲讓狼牙軍眾士卒的士氣登時一振。

  而更讓他們振奮的是,蓄勢已久的己方騎兵從悄然打開的營盤中衝出,在中軍旗樓上大旗的揮舞中,迎向了敵軍。

  戰鬥在瞬間變得激烈而膠著。

  三面圍攻的雨燕軍,就如滔天的潮水,奔涌而來。

  但固守大營的狼牙軍就如同那浪中礁石,看似被潮水淹沒,但等到一浪過去,又依舊顯露出自己頑強的身影。

  東方平坐在城牆上,看著遠處營中的廝殺,就這麼平靜地看了足足兩個時辰。

  夜色中,他輕輕嘆了口氣,「吩咐下去,收兵吧。傳信讓諸位將軍來城中議事。」

  不多時,雨燕軍鳴金收兵,真如潮水般褪去。

  而朝廷官軍的大營,也真的如浪中礁石一般,頑強地存在著。

  約莫一個時辰之後,黎明的范陽郡城中,東方平看著眾將,笑著道:「哭喪著臉幹什麼?」

  一個副將起身請罪,「殿下,是末將等無能,夜襲都沒能拿下對方!」

  「哈哈哈哈!」東方平卻大笑兩聲,將眾人笑得陣陣懵逼,「你們啊,太樂觀了!」

  他看著眾人,「你們對面的是誰?可不是什麼庸才蠢豬,而是出自無當軍,力敵蕭鳳山,陣斬慕容虎,二十三歲便因軍功封侯的夏雲飛啊!你們還真指望就這麼一戰就贏了他們?」

  眾人神色微變,東方平繼續道:「今夜我為何要夜襲,為何又要圍三缺一,要的就是在夜色中製造恐慌,讓他的士卒慌亂,從堅守轉為潰逃,一旦隊伍陣型崩潰,別說是夏雲飛,就算是姜玉虎來了也難救。」

  「但是,殿下,我們這不是沒成嘛!」

  東方平淡淡一笑,「一戰不成,那就再來一戰啊,夏雲飛所領的,終究只是狼牙軍為主,戰損超過了一定的數目,說再多都是無用,必然潰敗,等他們一潰,你們就配合將其分割屠殺乾淨便是!依你們看,他們還能再堅持這麼一戰嗎?」

  眾人眼前一亮,心頭烏雲盡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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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將軍,若是再來這麼一戰,恐怕我們就頂不住了。」

  朝廷官軍的大帳中,剛剛清點完戰損,安置好了傷員和防禦舉措之後,眾將齊聚,向夏雲飛稟報著情況。

  夏雲飛看著手中紙上的數字,心頭同樣一片凝重,僅是方才那一戰的戰損,就達到了一成。

  狼牙軍能夠扛下來,沒顯露出崩盤的跡象,就已經比普通的地方軍好一大截了。

  但他畢竟只帶著他們練了個把月,軍紀和能力增強得有限,比不得真正的無當軍,想來一旦戰損超過兩成就有極大的風險會崩,而戰損超過三成,則必然潰散,神仙難救。

  東方平會看不到這一點嗎?

  會給他喘息的機會嗎?

  答案同樣是顯而易見的。

  夏雲飛沉默片刻,深吸一口氣,沉聲道:「先好生收斂屍體,救治傷員,然後安撫好士卒,記錄好軍功。明日之戰,我親率無當軍出擊,以攻代守!儘量殺傷敵人,減少我們守衛的損失。」

  主將拼死,三軍用命,怎麼也能多扛過一戰吧!

  「將軍!使不得啊!」

  眾將不約而同地齊聲開口,有人是真心實意擔心夏雲飛安危,也有人是在想著萬一夏雲飛有什麼事,建寧侯夏景昀能放過他們嘛!

  夏雲飛卻堅定地搖了搖頭,「我意已決,諸位,此戰我們輸不起!可願與我一道以命相搏?」

  眾將見狀,心頭也不禁有些感動,當即點頭,「請將軍放心!」

  待眾人離去,夏雲飛走出大帳,望著天邊,目光凝重。

  公子,你在何處啊?

  一籌莫展之際,他忍不住又想著,若是二郎在我這樣的情形之下,他會如何做呢?

  夏雲飛默默琢磨,忽然心頭一動,叫來親衛,沉聲吩咐道:「如果屆時戰事稍有不利,你便帶一隊人,在營中高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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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白晝緩緩過半,當下午的時光緩緩到來,眾人在飯菜的香氣中醒來,一場大戰就又要準備展開了。

  東方平緩緩走上城樓,他雖然很想親冒矢石,親手打贏這一戰,但是,他害怕自己成了夏雲飛的目標,步了慕容虎的後塵,最終成了扭轉戰局的關鍵,所以,還是選擇了在城牆上旁觀。

  不過,即使沒有他,下方的戰場上,己方一萬騎兵,兩萬步兵,三面合圍,夏雲飛僅僅只有兩萬多人,裡面還夾雜著許多民夫和僕從軍,優勢盡在我手,昨夜試探清楚了對方戰力,勝利已是板上釘釘。

  他隔著兩三里,望著那一片肅穆的軍營,想像著自己以勝利者的姿態,巡視其中,進而策馬南下,入主狼牙州的場景。

  但人間事往往就是這般,自古多情空餘恨,好夢由來最易醒。

  就在大戰一觸即發,就在他已經仿佛聽到了勝利的凱歌時,一個慌亂的聲音匆匆來到城頭,來到他的身旁,如當頭一棒,將一切敲得粉碎。

  「將軍!廣陽郡急報,大股無當軍騎兵路過廣陽郡直奔州城而去!意圖奇襲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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