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七章 重溫

  爸媽不在家，小弟不在家，廚房的灶膛邊上放著土籃子，裡面塞著一根根劈開的木柴，上面還放著大把的豆秸，灶台是水泥的，一塊瓷磚都沒有，即便被老媽每天擦拭也油光錚亮，和她身上的袖口有一拼。

  鍋蓋是鋁合金的，用手指敲打一下，發出鐺鐺的聲響，旁邊木頭碗具柜上，擺著鹽罐子，味精罐子，用洗潔精空桶盛放的醬油，花椒麵辣椒麵，還有自己最愛吃的胡椒粉……

  除此外，再無其他，甚至一隻礦泉水瓶都看不到。

  田麗麗驚了，又一聲尖叫，轉身沖向東屋，進門之際還被絆了一下，回身看向已經很久沒見過的門檻子，異常親切。

  她回身看向鏡子裡，裡面，稚嫩的她，正摸著自己的臉，從下巴到眉梢鬢角，還有甩過來的一根馬尾辮。

  「蠟筆小新？」摸摸捆著頭髮的蠟筆小新發卡，田麗麗激動之際鼻子發酸，這是怎麼了？穿越了？

  她真的激動無比，好喜歡這裡，那些久違的記憶，可不是一下湧上來的，而是真真切切就在周圍，可以觸摸可以嗅到可以看得到，真實無比。

  似乎想到了什麼，田麗麗跑到隔壁貼著很多明信片的小屋，窗簾半遮，室內光線柔和，花露水的味道縈繞不散，炕上，自己的炕被捲起來立在牆邊，就和站崗的衛兵一樣，除了男明星的明信片，牆上還有許多畫報，一個個看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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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這麼丑啊，沒有小松帥……」小松？這個突然蹦出來的字眼，把她嚇一跳。

  這裡好，這裡沒有小松，那邊好，可她剛過來，好想看看這裡。

  甩甩頭，田麗麗趕走劉小松，伸手把牆上亂七八糟的明信片海報都撕了，審美是時候提高一下了。

  把家裡轉了一圈，田麗麗在廚房裡面掏出老媽醃製的辣白菜，撕了一片用嘴嚼著，出了門。

  大街小巷，積雪成堆，在陽光下融化流淌，四處都是雞鴨鵝的糞，可她穿著球鞋完全不在乎，一通蹦跳撿著跑，終於，在小學的院子裡見識到了另一幅田地。

  冬菇隆冬強……冬菇隆冬強……冬菇隆冬強強冬菇隆冬強！

  節奏熟悉鮮明的鑼鼓聲，在紅紅綠綠的秧歌隊扭擺下，鑿的正歡。

  田麗麗看到了，身穿綠色絲綢秧歌服在頭前扭的，正是郭二叔，比飯桌還大的鼓旁，老爸正揮舞鼓槌，興高采烈的錘著。

  他那時候真年輕，嘴裡叼著香菸，雖然瘦了點但眼睛有神，臉上也沒有那麼多皺紋，就連頭髮也都根根如真，黑亮黑亮。

  「爸——爸——」田麗麗蹦跳大叫。

  「麗呀，麗麗，在這呢，媽在這呢。」田媽在牆角邊圍觀的女人堆里，正在沖她招手。

  田麗麗歡快跑了過去，揉身扎進老媽懷裡，在她身前被摟著，嘻嘻哈哈看著熱鬧。

  「慧芳啊，麗麗成大姑娘了，快上初中了吧？」

  「還有半學期就考了，鎮上太遠，這幾天正學自行車呢。」

  「麗麗呀，練會了嗎？掏腿兒還是跨著騎？」

  「我腿夠長，我爸說開學之前給我買個新的，二六自行車。」

  「你爸真疼你，人家郭老二也不差，給他閨女買了個三槍牌的，那孩子才九歲，都沒自行車高呢，老郭肯定是惦記哪個小媳婦，給對方買的。」

  田麗麗興奮，「我爸也肯定給我買，就能騎三年，長大了我就買跑車了。」

  她想起來到自己的大牛……

  「跑車是什麼玩意？」這回，就連老媽都感覺新鮮。

  田麗麗倆手比劃：「就是跑的特別快的車，踩油門就嗚嗚躥。」

  「比你榮毅叔家四輪子還快？你在哪看到的？」

  「額……學校的課外書里。」

  「竟整那些沒用的，你二叔惦記四輪子多少年了，都沒買上，快看快看，外屯的秧歌隊也來了。」

  「哎呀真好看，還放炮呢，今天這是幹嘛呀？這麼熱鬧。」

  「選支書唄。」

  「我說，你們誰知道支書的官兒大？還是村長官大？慧芳，那個褚曉麗真選上，不會和你家老壞對著幹吧？」

  「不能，一年才給開80塊錢，還得交兩塊五黨費，誰愛干誰干，我家老壞……」

  一群女人嘰嘰喳喳，在鞭炮落下尾聲鑼鼓再響之際，不遠處一群孩子跳下學校院牆，有個穿著牛仔褲的，還朝著田麗麗這邊看了眼。

  是田洪強和韓德郭恆幾個。

  田麗麗：「媽，小弟的褲子又弄埋汰了。」

  此情此景，「埋汰」倆字脫口擠出，田麗麗都感覺土掉渣了。

  「勞動布的這麼結實都給刮破了，這小犢子就該削，你等回家的，那啥，嫂子你們先看著，家裡沒有黑線了，我得去小賣店買一卷，熊玩意褲子刮壞了，明天不能讓他就這麼上學，我先走了。」

  「那行，你娘倆慢點。」

  「麗麗呀，有空上我家玩啊，我家韓德可喜歡跟你玩了。」

  走了兩步，田麗麗撇嘴：「小屁孩，誰稀罕跟他玩。」

  學校門口，人來人往，趁著周日競選，明天學生開課就要騰出來操場。

  田媽牽著女兒田麗麗，總感覺她今天特別高興。

  「麗呀，今天怎麼了這是？你爸是不是又偷著給你買好吃的了？」

  「那當然了，我是我爸的小情人。」

  田媽瞬間羞紅臉，「別不要臉，挺大的姑娘了，別動不動就情人對象的，丟不丟人，讓人家聽了多招笑，以為你和你爸不正經呢。」

  田麗麗啞火，無語了，這年代似乎不太歡迎自己的談吐風格。

  她吐了吐舌頭，牽著高自己一頭的老媽胳膊，蹦蹦躂躂歡快走向學校對面的商店。

  高官村挺大個地方，這年月可養活著兩家小賣店，看到國，軍商店的牌子，田麗麗瞄了一眼在黑板上面用粉筆寫的冰磚糖葫蘆格瓦斯字樣，頓時滿嘴泛濫。

  「媽，我想喝格瓦斯，冰磚冰棒都給我來一根唄。」

  「扯呢，明天就開學了，還要給你和強強交學費，哪有錢吃那個。」

  「那小賣店進貨幹嘛，肯定有人吃，咱們家為什麼不能吃？」

  「那……給你買一瓶，你別都喝了，給你小弟留一半……一少半，到時候就說我也喝了幾口，他就不鬧你了。」

  「嗯，媽你真好，等我長大了，一定給你找個有錢的姑爺，給你蓋大房子，買汽車，每天每頓都吃十個菜，鮑魚龍蝦隨便吃。」

  「鮑魚是什麼魚？行了你在這等我，讓你進去了，又是大大泡泡糖又是牛蹄筋的，掉眼睛裡拔不出來了，你小弟也是，上次帶他進了小賣店屋裡，逮住一掛大地紅就不鬆開了，二百響的，一塊多錢呢。」

  老媽嘀嘀咕咕進去了，出來時，還是提著冰磚冰棒和兩塊大大泡泡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