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棄嬰

2024-06-01 07:48:22 作者: 元瑛貝貝

  「撿的。」白木板說。

  和白老太太猜的八九不離十。

  她一搭眼就發現孩子未滿月,甄氏也不像月子中的人,再說甄氏這年紀能老蚌含珠除非白家祖墳冒出的青煙有大腿粗。

  白老太太仔細瞧著嬰兒的裹被,上頭繡著栩栩如生的石榴百子圖,她越看那繡法越眼熟。

  是了,和甄氏的繡活很相似。

  白老太太雖然是一介村婦,可她見識不淺。

  

  從嬰孩的裹被上她就能推斷出這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誰家孩子能用那樣上好水滑的絲綢,既然是大戶人家,怎麼會無緣無故扔孩子?又不是養不起。

  哪怕是大戶人家後宅傾軋,也很少對一個小丫頭下手。養個丫頭費什麼事,長大了還能聯姻給娘家帶來助力。

  除非——

  「這孩子會不會給家裡帶來啥災?」白老太太腦子一轉,一句話問住了白木板。

  「那能帶來啥災?」白木板被親娘問住了,心裡也有點沒底。

  「我沒問你,問你媳婦。」白老太太剜了一眼白木板。

  「你原原本本的告訴我,你知道其中的厲害。老白家已經被拖累一次,可不想再冒什麼風險,你可是有五個兒子的人。」白老太太銳利的目光盯著甄氏,她想到了大戶人家棄女的可能因由,一個讓她一想起就提心弔膽的因由。

  「娘,不是你想的那樣的。」甄氏穩了穩情緒,她知道婆母怕什麼,她和婆母同樣怕。

  「這孩子不是官宦家的孩子,家裡頭也沒有犯殺頭的事。」甄氏挑明了說。

  女娃娃確實是白木板和甄氏在雪地里撿的。

  這事情還得從頭說起。

  白木板年輕時給淮城富商沈家送過新鮮菜蔬結識了一個管家。

  一年前,家裡生計實在艱難,白木板便帶著甄氏去淮城做活。通過管家的關係進到沈府做幫工,他伺候院子裡的花草,甄氏一手好繡活進了針線處。

  沈家大夫人非常賞識甄氏的手藝,自打甄氏進了針線處,大夫人屋裡一應衣帕都交由甄氏來繡。

  大夫人性情溫和善良,對待家裡下人寬厚大方。每次甄氏接了大夫人屋裡的活計,大夫人都會給她厚厚封賞,不僅如此還給甄氏夫妻倆撥了一間空房子住。

  甄氏十分感激大夫人的厚道,就繡了一幅石榴百子圖的被面送給大夫人。

  沈俊山幾房妻妾都沒孩子,大夫人日日拜佛求子。甄氏送給她石榴百子圖被面倆月後,她竟診出身孕。喜的大夫人同甄氏說,孩子出生後和她結個乾親當成一家人走,甄氏以自己是一介農婦不敢攀附婉拒了。

  大夫人前幾胎都沒保住,故此這胎一直瞞著,打算生下來再公布,家裡一應瑣事都交給如夫人處理。

  懷孕五個月時,沈俊山前去蜀地收絲,在嘉陵江遇到暴雨翻了船,屍骨都沒找到。

  沈俊山遇難的消息傳來,沈氏族長帶著族中子弟上門,以沈俊山沒有子嗣為由要瓜分萬貫家產。

  沈家族人圍著沈府鬧了幾天,大夫人挺著肚子被如夫人扶出來證實沈俊山有子嗣。但族人不干,說肚子裡孩子萬一是姑娘,也沒資格繼承沈俊山的家產。

  最後官府介入,協商出一個章程出來。若生的是男孩,族人散去;若生的是女兒,則一多半財產分給族人。

  白木板和甄氏不想被沈家這些烏七八糟的事牽連,去年秋天便辭了工。

  他們夫妻倆沒和沈府簽契,屬於自由身,搬離沈府後,在外頭賃了間房子繼續打零工,甄氏給繡坊繡花,白木板在碼頭抗沙包。

  入冬後夫妻倆攢了一點銀子,打算辭工返鄉。

  就在返鄉不久前下著大雪的夜裡,夫妻倆被門外動靜驚醒,還以為遭了賊。白木板大著膽子開門,赫然發現雪地里躺著一個大紅包被,借著雪光一看是個嬰兒。

  他怕嬰兒凍死,趕緊抱回屋。

  甄氏一眼就發現那包被上的石榴百子圖出自自己的手筆。

  第二天全城都在傳,沈俊山的髮妻沈大夫人生下兒子後,大出血而亡。

  ……

  「造孽啊,那族人就那樣硬逼。我看那如夫人也不是啥好東西,指不定那兒子早都在外頭提前買好了,這孩子娘到底咋死的很難說。」白老太太聽完甄氏的講述,呸了一聲,很快想明白裡頭的關竅。

  「娘,這孩子沒了親娘。」甄氏輕輕拍了拍包被,一臉黯然神傷,「我和孩子有緣。」

  「有緣就養著吧,這全家上下都知道你生了個閨女,八成全村人也知道了,難不成再把她扔到雪地里去?你婆母我還沒那般歹毒。再說,你倆在沈府做活時人家親娘待你們不薄,咱不能做那白眼狼,咱好好養人家閨女就當報答了。」

  「知道了娘,我會當親閨女養。」甄氏淚盈盈。

  「娘,那孩子以後就是我白木板的閨女了,嘿嘿,您看這臉兒長的隨我。」白木板見老娘答應養,嘿嘿直樂。

  白老太太嘴角抽了抽,她都不好意戳穿親兒子,就他那一副莊稼人的樣子,能生出這樣水靈靈年畫娃娃一樣的丫頭?

  隨甄氏差不多,甄氏通身透白,這娃也白。

  「不過,你倆給我咬死了,這孩子是咱老白家的,誰問都不能鬆口。」白老太太囑咐道。

  白木板和甄氏對視一眼,他倆早都這樣商量好了。

  忽然,包被裡的嬰兒動了一下。

  甄氏抱起孩子,奶娃娃扭了扭,朝甄氏懷裡貼的更緊了。毛絨絨的小腦袋瓜子,粉嫩嫩的小圓臉,白白的小手唆在嘴裡……甄氏看著懷裡的孩子,心裡柔軟的像要化開,將她摟的更緊了。

  白老太太在一邊看著,不自覺臉上旋出一朵菊花。

  這小丫頭長得確實俊吶,是個有福氣的樣子。

  「孩子那樣小,怎麼養活呢?」白老太太皺眉,家裡的米麵吃了上頓沒下頓的,孩子只吃米麵湯能行?

  「包袱里還有瓶在淮城買的羊奶。」甄氏說。

  「那也不夠啊。」白老太太發愁。

  「那個,娘,有個事忘了給你說,我和大壯娘賺的銀子花完了。孩子在雪地里凍的半死,花一大半銀子請大夫;這幾天給她買羊奶牛乳花了不老少銀子,這次回家僱車因為大雪多花了三倍錢……」白木板小心翼翼給親娘一筆筆算。

  自己外出一年打零工,親娘在家裡操持這個家,沒有給老娘帶點銀子回家,心裡怪愧疚。

  「行了你,白得個這樣俊的閨女,錢花出去就花出去了。」白老太太站起身。

  「我去村里看看向誰家討只下崽的羊,一個個都不省心,我老天拔地的還得親自舍了一張老臉。你倆還沒吃飯吧,木板你自己去廚房給你媳婦端飯,早上大壯媳婦熬的米湯還在鍋里呢。」

  白老太太嘴裡抱怨著,腳下踩了風火輪一樣往外走。

  從此以後她也有孫女了,盼來盼去的,總算家裡有個女娃娃了,雖然不是親的吧,但都說養恩大於生恩,既然和他們老白家有緣,那她就是老白家的孫女。

  屋裡只剩夫妻倆,他倆一點都不餓。

  爐子裡的火越燒越旺,屋子裡暖和了些。

  包被裡的小嬰兒閉著眼睡的很美。睡著睡著,嘴角翹起,旋出一抹甜甜的笑。

  「哎呦,媳婦兒,閨女笑了。」白木板心都要化了,一口一個閨女喊的溜。

  他從那天見到這孩子第一眼起,就帶入了老父親的角色。

  每天都看不夠啊。

  你別說,小姑娘就是比那些臭小子們好看,就連閨女身邊的空氣都是香香的。

  「閨女肯定做了美夢,看把她美的。」

  甄氏眼珠子粘在孩子身上,一顆心柔的能擰出水來。

  夫妻倆一起盯著小閨女瞧,越瞧心裡越樂。

  吃啥飯啊,看一眼小閨女,那比吃了一碗飯還頂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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