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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問策

2024-06-01 07:12:53 作者: 彥夢溪

  彭仲爽推門進了屋。

  「你們退下。」

  趙升與斗丹互視一眼,將房門拉上。

  彭仲爽撮了撮手,站在一旁,「貴人,飯菜好了,可要呈上?」

  熊貲端坐在案後,只將他看住,似乎在著摸著什麼,並沒有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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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彭仲爽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貴人?」

  片刻,熊貲垂了垂眸,含笑道,「你說得對,我的確遇上了難事。」

  「嗯?」

  「若你能替我解答,定有重賞。」

  彭仲爽聽言乾笑兩聲,「貴人說笑了,我只是一個農人怎能給貴人出主意?」

  「是嗎?」熊貲並不相信他的話,目光落在几上的書簡上,隨意翻開一卷,看了片刻,即念道,「齊侯向管仲問策,曰:『寡人獲主社稷,人心未定,國勢不張,今欲修理國政,立綱陳紀,其道何先?』管仲回答:『禮義廉恥,國之四維。」

  言畢,熊貲抬頭看他一眼,又念道,「齊侯又問,『如何而能使民?』管仲答,『欲使民者,必先愛民,而後有以處之。』」

  「齊侯再問:『民既安矣,甲兵不足,奈何?』管仲答,『欲足甲兵,當制贖刑……」

  熊貲連續念了數段書中所言,完畢,將書卷覆上,「齊國的治國之道,你認為在楚國可行嗎?」

  彭仲爽其實聽得津津有味,聞熊貲問來,忍不住開口回答,「可行,也不可行。」

  「哦?願聞其詳。」

  「齊之國情與楚並不相同,爽以為……」

  彭仲爽剛說了兩句,似想到什麼,突然噤聲,驚訝的看著熊貲,熊貲嘴角勾笑,微微傾身,「你繼續。」

  「我……」彭仲爽才知上了『當』,尷尬的不知如何是好。

  熊貲卻起身,來到他面前,收斂笑容,雙手一揖,正色道,「先生有才,何以埋沒?」

  彭仲爽更是驚鄂不己,半晌才回過神來,立即還禮道,「我……爽何得何能,得太子如此大禮。」

  這番輪到熊貲驚訝,「先生知我是誰?」

  彭仲爽嘆了聲氣,罷了,他知自己的身份己然瞞不住了,這幾日他在觀察他,他何嘗不是,「我曾見過太子……」

  五年前熊貲帶兵伐申國,那場戰役彭仲爽也在,原來,他是申國人,他的父親是申國大夫,後來在申國的政鬥中敗下陣來,至全家遭受迫害,他獨自逃了出來,一年前到陳國,被一老農所救。

  老農無妻無子,對他甚好,他便拜老農為義父,從此隱居於此,直到前些日老農病逝,他於山中伐木做棺,巧遇熊貲眾人。

  原本以為餘生便在此耗費,他認出了熊貲,又不敢輕易說出實情,一番猶豫矛盾,還是被識破了身份。

  熊貲得知了原由,立即請彭仲爽入座,為其斟酒,「原來是申國貴人。」

  彭仲爽嘆息著搖了搖頭,「非也,我早己是喪家之犬。」

  「先生何出此言,先生是責怪貲當年伐申?」

  彭仲爽道,「申國國力衰敗,朝中眾臣只知爭權奪利,可惜了申乃周天子親封之國,數百年的基業,恐不保也。」

  他早己看清當今形式。

  熊貲一驚,「先生的意思?」

  彭仲爽抬頭看著熊貲,目光炯炯有神,「太子胸有大志,日後必有大成。」

  己是深夜,圓月掛在天空,灑下清輝一片,小屋一盞殘燈如豆,一切安靜祥和,然而熊貲的心久久不能平靜。

  他與彭仲爽秉燭夜談,向他請教治國之道,及楚今後的方向,彭仲爽提出幾步:遷都,修路,建城。

  楚志在中原,首先要遷都。

  「遷都?遷往何處?」熊貲驚問,這可不是一件小事。

  彭仲爽道,「郢,地處江漢平原腹地,兼有水陸之便,東接雲夢,西扼巫巴,北連中原通衢,南臨長江天險,不僅自然條件優越,而且戰略地位十分重要,定都郢,楚可牢固的控制江漢地區,承繼楚「欲觀中國之政」的意願,隨之再全力北進,楚的主攻方向是在漢北,以直接叩開北通中原的大門。」

  彭仲爽越說越雙眼發光,神彩奕奕,「修路,打通各地水陸要道,便於車馬行進,用於作戰。」

  「建大城,將滅國之民向大城遷移,促使發展生產,可解決兵源和就地糧秣供應,使防線更為鞏固。戰時,既可以免除師旅長途跋涉之苦,又減少了輜重前後轉運之勞。且能對邊境作快速反應,從而成為懸於國門之外的重要之地……這些都是為統一南方,挺進中原做好準備,除此之外,便是修內政。」

  「修內政?」

  彭仲爽道,「選賢,不以身份論之,新政,規範縣、郡的權力,國之軍政要集中君王之手……」

  熊貲聽得一陣熱血沸騰,「如此,當今形式,楚對中原諸國如何?」

  彭仲爽說得有些口甘舌燥,喝了兩口酒水,熊貲又立即為他添滿酒盅。

  彭仲爽道,「不用理會。」

  「不理會?」熊貲驚異。

  彭仲爽笑道,「太子這幾日出門,想必也是在打聽陳,蔡,息幾國的風聲吧?」

  熊貲頜首。

  彭仲爽道,「楚國不被周天子承認,又被中原諸國排斥,他們熱忠於他們自己的爭鬥,不將楚放在眼裡,這豈不是楚發展自己的一大機會。」此言頗有自嘲之意。

  熊貲也笑了笑,「話雖如此,可蔡,息兩國多次挑唆南方諸國與楚對抗,還欲與陳聯合抗楚……」

  彭仲爽道,「不用蔡,息挑唆,楚也必征伐南方諸國,蔡,息於楚不足掛齒,至於陳……」彭仲爽輕鬆笑道,「陳侯自有先見之明,不與楚作對,恐那公子杵臼好大喜功,陳國國事由他把持,若太子有所擔心,何不與陳結成婚姻之國,安撫陳國,不與蔡,息為伍,陳乃舜之後裔,身份高貴,如此也可以提高楚之地位。」

  聯姻?

  熊貲聽言,心中「叮咚」一跳。

  彭仲爽笑道,「太子或許不屑以聯姻來提高楚之地位,他日楚國強大,能與中原諸國一爭高下之時,又何必在意這一時半刻的『委屈。』再者,陳女之美,不輸齊女。」

  彭仲爽的話多了幾分調侃,他還在說著什麼,熊貲只覺恍惚,滿腦子皆是聯姻一事,「太子?」直到彭仲爽喚他,他才回過神來,「正如先生所說,中原不屑我大楚,又豈能答應聯婚?」

  彭仲爽卻也查覺到熊貲表情有些怪異,誤以為他不情願,「一切事在人為嘛……當然,太子不願意也無所謂,楚若要得到中原諸國承認,以後稱霸中原,靠的還是武力,就算陳,蔡,息三國聯合抗楚,又能對楚如何?蔡,息想讓陳出兵,陳會嗎?敢嗎?他們只是叫囂得厲害而己。」

  熊貲恢復了神色,深吸一口氣,握緊的雙手又鬆開,他笑了笑,「聽先生一番分析,令貲受益非淺,不知先生可否隨貲左右,為楚國客卿?」

  嗯?

  彭仲爽聽言瞪大著雙眼,有些不敢相信。

  「先生可願為楚國客卿?」熊貲再問,彭仲爽瞬間眼眶紅潤。

  「先生?」

  彭仲爽立即起身,朝熊貲行一大禮。

  「先生快起。」熊貲扶起他。

  彭仲爽泣道,「爽流浪在外四年,數次生死邊緣,能保一命,己是萬幸,卻未想,有朝一日還能蒙太子看中,爽只是一落迫之人,爽何得何能,何得何能呀……」

  熊貲也頗為感概,「先生也說,修內政,當選賢士,不論身份,又豈有落迫之說,先生對當今形式分析透切,對楚國的情況如此了解,先生提出遷都,修路,建城,是為大善,貲佩服不己,先生當能助貲一臂之力。」

  熊貲重重握住他的手臂,是以最誠懇的邀請。

  彭仲爽愣了愣抬起頭,「太子不怪爽隱瞞之罪?」

  熊貲笑道,「若貲是先生,也當如此,先生這些日對貲的觀察,是否有了結果,貲可配先生輔助?」

  彭仲爽慚愧,「太子睿智,早己對爽有所查覺。」

  熊貲道,「先生將這些書簡放於貲的屋內,難道不是對貲的試探?」

  言畢,二人皆笑了起來。

  燭火燃了一夜,不僅如此,第二日,第三日,二人一直在屋內暢談,幾乎廢寢忘食,二人許多觀念相通,猶如多年的摯友,齊侯與管仲造就一番君臣神話,那麼他二人是否也會如此?

  熊貲拜彭仲爽為客卿,趙升與斗丹得知,頗為詫異,斗丹嗤之以鼻,趙升笑著拍拍他的肩,「主子看人,何時有誤?」

  「就怕他是虛如其表,誤了主子,你瞧他,那有貴人,賢士的模樣?」

  趙升嘿嘿一笑,「隱士皆如此,是與不是,看結果便是,以後不可再對彭仲爽無禮了。」

  斗丹聞言只得點點頭,心裡卻不怎麼服氣。

  這幾日皆是他二人照顧飲食,二人將食物端進屋子,熊貲正提筆寫了一封信,交給彭仲爽過目,彭仲爽笑道,「還以為太子不願意,看來太子真要向陳國求娶?」

  趙升與斗丹聽言吃了一驚,片刻又似乎明白了什麼,互視一眼。

  熊貲道,「於國於私皆該如此。」

  彭仲爽倒有些不解了,「於國自然有利,於私……」

  他朝趙升二人眨眨眼,似詢問,趙升只笑不語,斗丹直接偏過頭去。

  彭仲爽仍不改他八卦的秉性,見二人不說,又看向熊貲,「莫非太子也好美人?」

  彭仲爽雖得熊貲看中,但他並不刻意獻媚,不做作,平日什麼性情也不掩示。

  熊貲聽言難得神色有些不自在,只道一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彭仲爽哈哈大笑。

  熊貲將信交給斗丹,「即刻派人報之楚王,孤等著答覆。」

  「喏。」斗丹領命。

  接著,趙升與彭仲爽也相繼離開,熊貲這才緩緩坐下,看著几上的食物久久未動,腦子裡出現了桃夭的模樣。

  林中偶然相遇,大街上生死一線。

  原來,她就是桃夭。

  兩次相見,都那麼突然,那麼不可思議,是冥冥之中,早有註定嗎?

  與陳國聯婚,他原本沒有這樣的想法,彭仲爽無意一提,卻讓他頓起漣漪,聯婚對楚可有可無,可他見到了她,他沒有看錯,然而她忘記了一切,忘記了他,在他知道那一刻,竟心痛得難以接受。

  她怎麼可以不記得他了。

  她看他的眼神那麼陌生,甚至帶著防備,此刻想起,猶如一把刀子插在他的心口。

  「貲哥哥,你不可以忘了我。」

  她的話時刻縈繞在耳邊,然而,忘記的卻是她。

  突然他便有了個強烈的願望,一定要帶她走,帶她回楚國。

  不為國,只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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