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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秦祖龍四肢畫五圖

2024-05-31 23:06:03 作者: 作家夕夕

  我也上了車頂,女子呼救聲時而在西北,時而在正西,飄飄忽忽,遠近不定。

  那些人進入魔鬼城之前,戴喜曾經叮囑,只救唐晶,遇到其他人求救,一概不理。由此可知,他預料到進入魔鬼城後,會遭遇幻聽。

  「不是唐晶?」崔衛東有點泄氣。

  「當然不是,唐晶是個好女孩,說話一向正經本分,不可能發出這種聲音。」

  崔衛東呸了一聲,搓了搓雙手:「掃興,掃興……荒郊野外的,女鬼、女妖、女狐仙……我你媽……玩我呢嗎?」

  我跳下車,走向前面的酸棗樹。

  那棵樹的主幹在風吹、沙磨、雷擊之下,已經發出了幾次彎曲變形,在昏暗的光線下看去,果真像一個五十歲左右的老婆子,正批垂著滿頭的灰發,佝僂前行。

  玄學和物理隔著萬里之遙,已經不純粹是時間和空間的相隔,而是意念、精神、悟性、慧根上的差距。

  此刻,就算調集一百輛挖掘機過來,把酸棗樹連根刨起,也解決不了麻煩。

  

  這棵樹被當地人命名為「毛大娘」,表面看沒什麼,但在我的潛意識中,卻覺得它的存在意義非凡。

  當下是七月,樹枝上掛著青紅不等的酸棗,最大的如同鵪鶉蛋,最小的剛剛比得上花生米。

  「葉開,走吧,開始找人,這棵樹沒什麼用!」崔衛東在車頂大呼小叫。

  我繞著酸棗樹轉了一圈,它矗立在這裡,作用相當於一個轉盤,車子從魔鬼城兩頭進來,繞著它調頭,然後再進入其它支線。

  戴喜走過來,左手拎著一個鋁盆,右手握著一把黃紙。

  他把盆放下,點燃黃紙,放在盆里,然後跪在一邊,恭恭敬敬地磕頭。

  經過了這個小小的波折,我們一起上車,沿著支線搜尋。在左面一百步的位置,我們找到了前鋒人員丟棄的六個背包。

  背包里的物品一件不少,看樣子,六個人為了加快搜索進度,把背包卸下來,只掛著安全繩騎著電動車前進。

  這些人還是太大意了,因為背包里有射釘槍,一旦遇到流沙,用射釘槍射出鋼釘,纏在附近的砂岩上,藉助釘尾掛著的安全繩,就能脫困。

  如今,他們丟棄背包,輕裝上陣,看似聰明,卻埋下了巨大的隱患。

  我們加速前進,最終在一條支線盡頭,看到了纏繞在一塊如意造型砂岩上安全繩。

  繩子的另一頭埋在路邊八步外的沙土中,繃得死死的。

  戴喜衝過去,拽住繩子,拼命向外拔。

  我和崔衛東也過去幫忙,但已經預感到,被埋的人早就完了。這些人攜帶的安全繩是兩條,分別是五十米和兩百米,目測露在外面的安全繩只有十五米左右,粗略估算,此人已經陷入了二十米深度的流沙井。

  正常人在沙土中無法呼吸,身體被擠住後,胸口沒有任何擴張餘地,五分鐘左右就回天乏術了。

  我們三個人集中全力拉那根安全繩,猛然間,繩子斷了,將我們晃倒在地。

  戴喜查看繩子斷裂處,用力攥住,渾身顫慄。

  我抓著他的胳膊,把他帶回車上。

  「全完了,面對現實吧。」我低聲安慰他。

  我們搜尋了所有之路,除了這半截安全繩,沒有任何發現。

  崔衛東撓頭:「他們騎著電單車,車子也被流沙井吞噬了?真是可怕,我你媽……六個大活人竟然全都陷進去了,怎麼會如此不小心——」

  戴喜發出一聲顫抖的怒吼,一把揪住了崔衛東的衣領。

  崔衛東反應極快,雙手交叉,從兩邊袖子裡一抽,兩把小刀出鞘,壓在戴喜脖頸兩側的要害。

  「我你媽……我啥都沒說,說的都是事實。你的人沒本事,大白天就讓流沙井給吞了……我說說怎麼了?我你媽……大家都是江湖人,玩的就是刀頭舔血的勾當,沒必要這麼脆弱,裝什麼兄弟情深……我你媽忍你好久了,能不能別裝了……對不對啊葉開?」

  我冷靜地掰開了戴喜的手指,又從崔衛東手裡拿走小刀,扔在座位上。

  「都別衝動,我叫的援兵馬上到,今晚大家繼續找,夜宿魔鬼城,必須得有個結果,不然,這事就大了。」

  我沒有偏袒崔衛東,始終不慍不火,只是陳述事實。

  戴喜冷靜下來,長嘆一聲,撒了氣的皮球一樣,癱倒在座位上。

  「老戴,別生氣啊,我跟葉開走南闖北好幾年,流沙井吃人的事見得多了。在撒哈拉、埃及……幾乎天天出這事。人在江湖飄,誰能不挨刀?端的就是這碗飯,有什麼辦法呢?大不了,米利唐給的錢全給你,算是你手下兄弟們的撫恤費,行了吧?我剛剛拔刀也是條件反射,沒有惡意,多擔待,多擔待……」

  在我的眼神逼視下,崔衛東主動道歉。

  「失蹤者裡面,有一個是我侄子,親侄子。」戴喜聲音嘶啞,從牙縫裡迸出這句話。

  「我你媽……」崔衛東在自己後腦勺上猛拍了一掌,徹底閉嘴。

  在別克車司機的帶領下,馬三爺的人趕上來,帶隊的還是張鵬。

  我安排這些人安營紮寨,位置就在六個人丟棄背包的地方。

  至少,我們這樣做,能夠心存僥倖,期待其他無影無蹤的五人突然回來。

  張鵬從崔衛東那裡了解了全部情況,然後悄悄來找我:「葉先生,流沙吃人是戈壁常事,聽老輩人講,鳴沙山的沙子一開始唱歌,滿敦煌的流沙井就張開了大嘴。沙子唱歌,唱的就是招魂歌。這是敦煌的規矩,外地人不懂,本地人門清。馬三爺說,如果再出怪事,就找個行家來毛大娘前頭好好拜拜,魔鬼城每年都出這種事,聽說是毛大娘跟前缺服侍的丫頭僕人……」

  看著張鵬一本正經的表情,我不好意思打斷他,只是連連點頭。

  「葉先生,我認識那位失蹤的唐小姐,前一陣有東洋朋友弄了些敦煌殘卷——其實不算是殘卷,就是些碎紙,都封在真空塑膠袋裡,最大的還沒有我一巴掌大,最小的,比我小拇指大不了多少,上面只有半個字。我把這些東西給唐小姐送去,請她給估個價,當時有個姓秦的年輕人,正在唐小姐辦公室里。他們說的話題好像就跟魔鬼城有關。現在,唐小姐失蹤,是不是應該找姓秦的問問?」

  「秦祖龍?」我說出了那個名字。

  張鵬搖頭:「咱不知道他叫什麼,不過那小子給我的感覺挺怪,陰森森的一張小白臉,眼圈、人中、牙齦都是青灰色,像是剛從棺材裡爬出來的死屍。呵呵呵,我是打個比方,唐小姐見多識廣,研究所那邊南來北往的,都是江湖上的能人異士,我鼠目寸光,見笑了,見笑了!」

  唐晶的工作日誌里有秦祖龍聯繫方式,當時我和崔衛東用打火機烘烤了最後一頁,得到了那個電話號碼,一直沒來得及聯繫。

  「你的殘卷最後賣掉了嗎?什麼價錢?」

  我沒有急於打電話,現在大家心情浮動,沒做足準備前,不能打草驚蛇。

  「還沒有,朋友還在東洋京都,半年後才回來。我給唐小姐的只是百分之一,還有一大箱資料,都在京都。唐小姐說,這些東西不值錢,甚至不太像是王圓籙道士從藏經洞裡找到的同一批東西——哎呀扯遠了,葉先生,找找那個姓秦的,看看他跟唐小姐失蹤有沒有關係,畢竟也是一條路子吧?」

  我取出手機,撥打了那個號碼。

  唐晶把秦祖龍的聯繫方式秘密隱藏起來,必定另有想法。

  電話接通後,竟然是一個非常低沉的老女人聲音:「是誰?這麼晚了,是唐小姐嗎?」

  我愣了愣,清了清喉嚨,恭恭敬敬地回應:「老人家,我是唐小姐朋友,姓葉。我想找秦祖龍先生說幾句話,煩請通報。」

  老女人咳嗽了一陣,緩緩地回答:「他剛出去,三小時後回來。如果是唐小姐讓你打電話,就回復她,生意可以談,價格也好說。祖龍知道天子寶庫在哪裡,那些上古龍鳳篆字,只有他能破解。他不要錢,我們只想弄清楚那一天發生了什麼?我丈夫的好朋友怎麼會背叛……」

  我皺了皺眉,發現秦祖龍和唐晶之間的關係似乎沒有那麼簡單。

  對方提到「上古龍鳳篆字」,我也涉獵過這方面的知識。

  那其實是一種集合了古代人超級指揮的密碼編纂方式,由兩個字合起來,算作是一個字,書寫時採用陽凸、陰凹的筆法,陽面是謎面,陰面是謎底。

  聽張鵬的說法,秦祖龍非常年輕。

  年輕人能夠繼承並精通這種密碼操作,其身世一定不簡單。

  「好,前輩,我稍後再打過去,多謝了。」我禮貌地道謝,然後掛斷電話。

  張鵬眼巴巴看著我:「葉先生,這件事透著邪門,還是找個道上的高人給看看吧?我聽崔先生說,大家跑來跑去,連點邊都摸不著,這根本就不是花力氣能搞定的事。馬三爺身邊的貴大師是我好朋友,如果葉先生同意,我打個電話,派車把她接來,也許能管用呢?」

  「收費多少?」我不想駁了馬三爺面子,張鵬是他的人,一片熱心要幫忙,我不能讓人家的臉撂在地上。

  「一萬。」張鵬回答。

  我打開手機支付,直接向張鵬的帳戶轉了一萬塊。

  張鵬有些吃驚:「葉先生,這種事都是後付款,你太仗義了,整個敦煌,還沒有人像你一樣,出手這麼大方……」

  我淡定地告訴他:「就按你說的,請那位貴大師想想辦法。成與不成,都不強求。」

  張鵬收了錢,並未馬上離去,而是期期艾艾,欲言又止。

  「還有什麼,直說無妨。」我能看透他的心思,既然直接找上我,就是有很多話要當面交談。剛剛請貴大師作法只是其中之一,更重要的還在後面。

  「葉先生,聽崔衛東說,你和唐小姐之間是很好的朋友關係。所以,當時我看到姓秦的跟唐小姐在一起,他們正在做一些非常隱私的事——不,不是隱私,是……是非常詭異的事,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我不動聲色地點頭:「當然,開誠布公地聊,說什麼都可以。」

  「當時,姓秦的在寫字,他脫掉了鞋子和襪子,把兩隻毛筆夾在左右腳的大腳趾和二腳趾之間,坐在一隻方凳上。方凳下面,是一張三米見方的巨幅宣紙。他的雙手也各握著一支筆,嘴裡還咬著一支筆,總共是五支筆。」

  我有些吃驚,民間書法高手經過半生苦練,能夠達到「左右互搏、一心兩用、雙手能寫梅花篆字」的境界,已經極為罕見。

  如果這位秦祖龍能夠同時用五支筆寫字,那就太強了。

  「葉先生,當時唐小姐雙手舉著一張宣紙,站在姓秦的面前。大約在五分鐘內,姓秦的用四肢加上一張嘴,同時動用五支筆寫字,簡直把我看呆了。他寫的篆字相當奇怪,每個字都分成陰陽兩半,左右相反,我一個字都認不出,只能呆愣愣地站在一邊干看著。等姓秦的的寫完,唐小姐又做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

  張鵬停下來,用力撓頭。

  「說,只要是實際發生的事,但說無妨。」我溫和地微笑著,鼓勵他說下去。

  「唐小姐把寫完的那張宣紙放在一邊,整理衣衫,向著姓秦的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還說了一長串梵語。我的梵語水平太差,只知道幾句佛經咒語,聽不懂唐小姐說的是什麼。接著,姓秦扭頭吐出了毛筆,說了一句令人發笑的話——『五筆祛魅,見心見性。天上地下,唯我獨尊。』」

  我愣了愣,這句話其實並不好笑。

  秦祖龍四肢畫五圖,又說出這十六個字,證明他的確是來歷不凡。

  唐晶向他叩拜,就是因為他的心中藏著包羅萬象之法。

  過去,唐晶從未提過秦祖龍的名字,不論出於任何原因,都證明,我和她之間,還沒到無話不談的地步。

  「寫完的那些字呢?」

  「燒了,唐小姐當著我的面,點燃宣紙,燒成灰燼。我看不懂他們做的事,但想想也對,我不過是出身草莽的江湖人,而人家唐小姐是學識淵博、見多識廣、出身名門、敦煌知名的美人才女。人家做的事情我就應該看不懂,不然,我跟唐小姐不就一樣了嗎?」

  我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當下,找到秦祖龍,看看他到底怎樣蠱惑了唐晶,才造成唐晶的神秘失蹤——這就是我必須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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