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九尺之下錦緞虎骨

  車子接近導航目的地，前面出現了一支車隊，除了皮卡車、越野車，另外還有兩輛半掛運輸車，上面載著一台挖掘機和一台鏟車。

  車隊頭目跑過來，自稱叫張鵬，接到馬三爺電話後，帶著這些人過來。不過，荒郊野外，三更半夜，他不知道我想幹什麼，滿臉都是疑惑。

  「有沒有發現車輛和帳篷？我有個朋友打電話求援，衛星定位就在這裡。」

  張鵬撓頭：「葉先生，這裡什麼都沒有，路上沒有拋錨車輛，荒野里也沒有求援的篝火……你打電話問問，究竟是不是這裡啊？」

  崔衛東開門下車，立刻叫起來：「如果電話好使，我還用得著衛星定位？就是電話不通，我們才靠著衛星定位半夜跑過來。張鵬是吧？讓你的人散開，拉網搜查，如果能找到我朋友唐晶小姐，每人一萬塊！」

  他一向信奉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所以幹什麼事，先把賞金數目亮出來。

  

  張鵬的手下歡呼一聲，立刻全體下車，打開手電筒，快步沖向荒野。

  我站上了半掛車的車頭，環顧四周。

  魔鬼城內的風聲如同鬼叫，呼嘯著傳來，掩蓋了一切人聲。

  如果唐晶不在這裡，又會在哪裡？

  不等我吩咐，崔衛東已經打開筆記本電腦，委託線上的朋友，進行第三輪衛星定位。

  我心裡有了不祥預感，之前以為唐晶遭到人為綁架，大概還是過於樂觀了。

  她不在這裡，至少不在視線範圍之內，就證明，一定是遭遇了非常事件。

  「葉開，衛星定位沒錯，五分鐘前的通話，她的手機信號就是從這裡傳出的。怎麼辦？她是不是……埋在下面？」崔衛東的聲音瞬間變了，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大跳。

  我有這種預感，才會委託馬三爺，派人帶著挖掘機、鏟車過來。

  這裡是沙土地，除了公路路基之外，都很鬆軟。兩種機械聯動，很快就能掘地三尺甚至是三米。

  只是，我得確定方向，弄清楚「埋在下面」是一個什麼概念？

  「沒有，什麼都沒有。」

  「這邊也沒有，看不見人，也看不見腳印和車轍——」

  「沒有，找不到……」

  重賞之下，張鵬的人行動很快，半小時內就搜索了方圓一公里之內。

  「葉先生，這裡沒人，你讓我們帶挖掘機、鏟車過來，難不成是要下挖……下挖找人？」張鵬跑過來，話說到一半，臉色大變。

  所有人都看著我，一旦牽扯到「挖人」，那麼，大家第一時間聯想到的，就是「挖屍」。

  「都想什麼呢？我們是來找人，剛剛還在通電話，不過就是信號不好，只能聽到對方的聲音……我們懷疑，朋友遭到挾持，必須找到她，好了，現在聽我命令，就以此為圓心，開挖，開挖……」

  崔衛東理解我的心思，此刻，時間就是生命，假如唐晶被埋在下面，火速開挖，才是上策。

  張鵬的人立即發動挖掘機和鏟車，按照崔衛東劃定的區域開挖。

  崔衛東也爬上了車頂，向四周望著。

  「葉開，有點邪門啊？衛星定位不會錯，剛剛唐晶打電話也不會錯，可是，被埋在這地方——我一下車就觀察過，地面的確有動土痕跡，歹徒把人抓來，埋在地下，算是什麼意思呢？」

  我無法回答，心頭極度壓抑。

  唐晶是個好女孩，上級機關非常看好她，調到殘卷研究所工作，是一個過度，以後肯定會進入更高層的文化單位，為發揚敦煌文化、促進敦煌學建設貢獻更大力量。

  今天，從看見半天空中的白虎雲頭起，我就覺得額頭隱隱作痛，一切都變得不那麼順心。

  包括見到神仙會的藍鳳凰，都是一連串的麻煩事。

  崔衛東再次撥打唐晶的電話，又關機了。

  下挖三米之後，挖掘機操作員突然停住：「下面有東西，可能是個鐵箱子，趕緊下去看看……」

  張鵬身先士卒，拎著一把鐵鍬，跳進了深坑。

  其實，挖到這麼深卻什麼都沒見到，我和崔衛東都已經決定放棄了。沒想到，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竟然又出現了轉機。

  我站在大坑邊，向下俯瞰。

  張鵬雙手攥著鐵杴，小心地向下面鏟了十幾下，抬頭向我報告：「是個大鐵皮箱子，差不多有三米長、一米寬，深度也在一米左右。我猜這是個鐵皮棺材……葉先生，你們找的是人，挖出的其它東西都歸我們，對不對？」

  我還沒有回答，崔衛東已經冷笑一聲：「想得美，如果箱子裡是幾百根金條，也得歸你嗎？兄弟，老老實實當個工人就算了，別想那麼多。我們出錢，你們挖坑，就這麼簡單。」

  張鵬點點頭，沒再辯解，又叫了兩個人下去，把箱子的四角先挖出來，扯上鋼絲繩，繩子另一頭纏在挖掘機上。挖掘機發力，這個鐵箱子就被拖上來，放在公路右邊的空地上。

  我跳下車，把箱子上的泥土擦乾淨。

  箱子側面掛著兩個銅鎖，張鵬手起鍬落，咔咔兩聲，就鏟斷了鎖扣。

  他剛想掀開箱蓋，一陣電話振鈴聲，就從箱子裡傳出來。

  張鵬大吃一驚，連退了三步。

  崔衛東也愣住：「葉開，我剛剛設置了連續撥打，所以，每隔三分鐘，我就自動撥打一次電話。現在，我先關上——」

  他掛了電話，鐵箱裡的振鈴聲就結束了。

  所有人都愣住，情況很明顯，唐晶的手機就在鐵箱子裡。

  過去很多案例說明，殺人犯窮凶極惡，會把死者的私人物品一起埋在地下，不管值錢與否，都跟屍體纏在一起。

  「打，打開……打開箱子，小心一點，裡面可能有人……」崔衛東聲音發顫，無法控制。

  張鵬掀開了箱蓋，崔衛東下意識地轉身，不想看第一眼。

  越美麗的東西，毀滅之時，越讓人無法接受。

  很難想像，如果唐晶就這樣永遠離去，給我和崔衛東帶來的打擊有多大？

  「手機在這裡，還有一些骨骼，不是新鮮骨骼，應該有些年代了。我覺得，像是動物骨骼……」張鵬大聲匯報箱內情況。

  我走過去，首先拿起了放在白骨頭頂上的那部蘋果手機。

  從外殼看，我就能判斷出七八分，這就是唐晶的手機。我使用唐晶的生日作為秘密，立刻解鎖，屏幕上出現了唐晶的倩影。

  「是唐晶的手機，衛東，趕緊過來看看，她的手機怎麼會在這裡？」

  我招呼崔衛東，他三步並作兩步跑過來。

  「箱子裡不是人骨，是虎骨。」張鵬喜出望外，吹了聲口哨。

  虎骨值錢，張鵬幫我這麼大忙，自然不應該虧待他和手下。

  挖到了鐵箱，唐晶打來電話之謎就破解了。只有手機被埋，她現在人在何處，無從查找。

  張鵬命人搭起帳篷，又從卡車上扔下兩個空的鐵皮油桶，在桶里點起篝火。

  我一直守在箱子邊，藉助放大鏡和手電筒，對包裹著虎骨的那幅錦緞進行了仔細的研究。

  錦緞為灰白色，其底色應該是純白或者原白色，被虎骨的骨殖沾染，又覆蓋了一層沙塵，才最終變成這樣。

  它的尺寸為五米長、三米寬，虎骨的骨架裹在其中，非常舒展，連尾部都沒有折斷的痕跡。

  「老虎是活的，活著裹在裡面，最終變成虎骨。這是一種祭祀方法，就好像是某些教派祭祀時，要敬獻全牛、全豬、全羊一樣。近代的敦煌，能夠使用活老虎祭祀的，沒有幾個。再看看錦緞上的禁制符籙，更加印證了我的說法。我判斷，箱子和手機沒有直接關聯，我們還是不要分心，繼續從手機上找線索就好了。」

  錦緞上的文字的確複雜，應該是北宋年間敦煌境域西夏與沙州回鶻之戰平息後，暫時的「大一統」和平時期的手工產物。

  我大致分析，裡面夾雜著漢字、西夏文字、回鶻文字，另外還有吐蕃文字和梵文。在如此混亂的文字交融狀態下，還出現了大量的佛家符號與通假字，要想把錦緞文字翻譯成為現代漢語，的確地費一番工夫。

  「休整之後，我們先回敦煌再說。至於唐晶的手機為什麼在這裡，恐怕三言兩語說不清楚。葉開，我們都是無神論者，當然不會妄言是鬼神之力，將唐晶擄掠到這裡來吧？」

  看得出，崔衛東心裡非常矛盾，因為誰都無法解釋，一部現代化的通訊手機怎麼可能好端端地跟古代虎骨葬在一起？

  我們都親眼看到，鐵箱上的銅鎖已經鏽蝕，不可能用鑰匙打開。

  在張鵬之前，又是誰打開了箱子，把手機放進去，再把箱子鎖起來呢？

  我把箱子、錦緞、虎骨都拍了照片，發送給蕭月，讓她進行網絡搜圖，看看有什麼值得關注之處。

  剛才，張鵬用小刀和刷子將鐵箱上的泥土清理乾淨，竟然露出了精緻的猛虎斑紋。

  越是奇怪的東西，越是隱藏著複雜的歷史謎題。

  我吩咐張鵬，無論採取什麼辦法，馬上去搞幾個配備高清攝像頭的無人機，對魔鬼城區域進行空中搜索，看能不能有點其它收穫。

  張鵬打電話叫來了四個無人機飛手，無人機從魔鬼城的四角出發，逆時針旋轉飛行，同時把四路影像傳到我面前的筆記本電腦上。

  到了凌晨，沙漠溫度下降得厲害，所有人圍著燃燒的鐵桶，苦苦支撐。

  事實表明，魔鬼城內一切正常，沒有綁架者的車隊，也沒有暗藏的帳篷之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