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不出葉崇光所料，隔日他上班，葉端亭已經候在公司附近，他焦急得站在樹下踱來踱去，眼觀八方，一直在留意身前經過的車子。

  距離母親和孫嘉喜失聯已經一天一夜，他不敢報警，因為心知肚明此事因何而起。

  葉崇光何許人也，他既然給過葉端亭一次機會，他失信於自己，別說是不計前嫌給第二次機會，就連葉端亭想見他一面都難。

  對方懷著不純的目的，毅然而然決定鋌而走險，葉崇光只能使出比對方更陰險的手段，這樣才能一招制敵而不牽制於人。

  他手段不狠，馮曉棠在明，他們在暗，實在令他整日牽腸掛肚。

  三天後，葉端亭終於認清現實，葉崇光不是他想見就能隨隨便便輕易見到的人，只要他存心不見他，他連跪地求饒的機會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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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天，葉端亭多帶了兩個人到公司，他束手無策，只能供出背後出謀劃策的大BOSS，那兩個人葉崇光或許從未見過，但他們身體裡，流著的一部分血液，與他相同。

  葉崇光始終知曉他們的存在，只是沒想到，還得是他出面與之對簿公堂。

  不知是葉端亭或是躲在背後的人，琢磨了四天，總算琢磨出了葉崇光的真實目的，著實有點蠢。

  葉崇光單獨在辦公室見了他們。

  「哥，我錯了！」葉端亭滿臉枯容，鬍渣邋遢，渾身上下不見一點年輕男子的朝氣，他本就是躲在母親的蔭庇下成長起來的媽寶男，幾日不見媽媽，等同於群龍無首，留下他一個人繼續過起東躲西藏的日子，比生生扒掉他一層皮還可怕。

  葉端亭早就活得沒了人樣，他的膝下也沒有黃金，說跪就跪，另外兩個人比他淡定得多，這會兒正用眼神環視了一圈辦公室的豪華內景，同時藏了幾分打量葉崇光的眼神。

  對於葉崇光這個人，他們可太瞭然於心了，雖沒有正面交鋒過，但大小的傳聞打聽過不少，人前一副謙謙君子的模樣，網上遍地是他在各大論壇峰會上作報告的視頻，俗稱，是個知識分子。

  哪像他們，混得一身江湖氣，隨便找誰說，他們是同父異母的兄弟，都會被當成這世界上最大的笑話來聽。

  這一番打量，更堅定了他們內心的認知，說他們與葉崇光隔著星球也不為過。

  地痞流氓的哥哥是出入高級寫字樓的高精尖，擁有全世界最頂級大學的博士學位，在進入葉氏集團之前，他在研發一種至今無人研發成功的藥物。

  葉崇光完完全全是他們的背面，他有多耀眼，他們便有多頹敗。

  葉崇光脫下外套，不理會葉端成，逕自從容地走向會客沙發，剛要坐下，又覺不妥，該有的待客之道不能少，於是他走到門邊，拉開門便吩咐讓助理送一些茶水進來。

  門重新被關上，葉崇光絲毫不受應酬到凌晨的影響，也或許與他們對比，自己顯得精神奕奕，他主動四平八穩地開口：「這算引蛇出洞了。」

  葉端亭帶著哭腔立馬接話：「哥，真的只有我們三個人在背後搗亂，我發誓！」

  「搗亂？」葉崇光聽了這二字，覺得荒謬且好笑，多大年紀的人了，還會去動搗亂別人生活的腦筋。

  葉端亭已經見識到，葉崇光是比他們三人加起來都更狠戾的角色，他的風度翩然下，藏著一顆狼子野心。

  他的話不重，卻擲地有聲。

  他真的相信，葉崇光想捏死自己，絕對不比捏死一隻螞蟻費勁。

  葉端亭差點要給葉崇光磕響頭，長跪不起：「哥！求求你放了我媽媽和我老婆吧，我老婆她剛流產不到一個月！」

  「你在說什麼。」葉崇光無動於衷，口吻輕飄得好像真的一點都不知道他在說什麼鬼話。

  助理敲了門，得到應允，將茶水送來。

  見到裡頭這一幕，她端著托盤的手一怔，差點將茶水撒了一地，簡直膽都嚇破了。

  下跪磕頭，哭著求饒……

  這是在拍打戲？

  助理仿佛走錯了片場，身臨其境，進退兩難。

  葉崇光上任後，從未刁難過底下的員工，每天與她接觸算是相對頻繁的，這位新老闆雖不熱情，可對她說話不帶重音的。

  這場面，她見了是真猜不出究竟發生了什麼。

  唯一的猜測是，新老闆平時還放高利貸？

  不至於吧，葉家最不缺的就是錢。

  她私下不是沒聽過新老闆的傳聞，說是在藥物研發領域可是響噹噹的人物，他的名字相當於一塊金字招牌。

  總之，再怎麼著，這形象顛覆有些劇烈，以至於她雙腿發軟，送了茶進去二話不說立馬退出，生怕晚一秒就要大禍臨頭。

  電視裡常常這樣演，知道的越多越危險。

  為了保命，她收起一顆燃燃升起的八卦熊心。

  助理退出後，葉崇光招呼他們坐著說話，又替他們分別倒上熱茶，主人姿態盡顯。

  葉崇光見依舊無人出聲，他便說：「有事當面找我說就好，背後搞小動作別怪我不客氣。」他的語氣仍是溫和，仿佛他們是他邀請來的客戶，而不是找他麻煩的人。

  葉端亭起身，早忘了要拍乾淨褲子上的灰，唯唯諾諾坐到葉崇光的身邊，「哥，原諒我這一次吧，都是我的錯！」

  另外一人稍顯沉著，既然葉崇光發話了，他也不繞彎子：「你也看見了，我們都是活在陰暗角落的蛆，只要一點錢。一點錢就能打發我們，葉承德卻一點人性也沒有，拿我們當落水狗。」

  葉崇光問：「一點是多少。」

  「一人兩千萬。」

  葉崇光不答反問：「前幾天誰在跟蹤我女朋友的車？」

  話音剛落，與葉崇光談判的那人利落起身，走到另一個人面前，二話不說，伸手就是震天響的兩巴掌。

  被打的人沒有怨言，學著葉端亭的樣子，撲通一聲跪倒在葉崇光跟前，開始面無表情自扇耳光。

  葉崇光眉心輕蹙，當他這是什麼地方了？

  「夠了。」葉崇光輕聲喝住。

  一人兩千萬，買斷的不是無休無止的騷擾，而是一段無效血緣關係，亦是葉承德口中所謂的「一次性解決的事情」。

  用六千萬打發三個親生骨肉，這種事也就被葉崇光百年難遇碰得上。

  六千萬，於葉承德而言算是九牛一毛，用不著大動干戈一場，他卻連這麼點小錢都不肯為他們付出，遑論更深層次的責任，或是怕他們用無數次的六千萬以此作為要挾的籌碼。

  但錯先在葉承德啊，他只是不願意為自己犯下的錯誤買單罷了。

  葉崇光沒有跟他們討價還價，同意給他們一人兩千萬，但葉端成只能拿到六百萬。

  兩千萬不會及時到帳，而是按照每個月定時打款的方式存到他們帳戶上，為的就是防他們一手，誰都不願去填一個無底洞。

  條件談妥後，葉崇光總算露出一點善意：「除了這兩千萬，葉承德什麼都給不了你們。這次過後，我不負責售後。」

  葉崇光心說，今後的人生，好自為之。

  「哥，我們會拿著這兩千萬重新做人的。」負責這次主要談判的人說出了肺腑之言：「說實話，我們來之前，想要得更多。但大多數人一輩子都沒見過兩千萬，看得出來，你是個君子，一言九鼎，我心服口服。」

  葉崇光聽後，默不作聲。

  「來之前，我們對你想像出來的敵意很深，深入骨髓。在他所有兒子中，只有你享受到了全部的屬於一個兒子該有的待遇。很奇怪，在見到你之後，至少我對你的恨意突然消失了。你跟葉承德不一樣，你跟我們也不一樣。我們的生活確實不應該再有任何交集。」

  葉崇光只說：「走吧。」

  他的性格並不會對初次相見的人推心置腹，說實話，那人說的話也並不會對他產生任何觸動，他能做的，依然是與之橋歸橋，路歸路，界線分明。

  他們只是葉承德漂泊在外的兒子們，僅此而已。

  他和他的那些兒子們，內心深處其實一樣可悲。

  他們走後，助理進來收拾茶具，她對葉崇光更加捉摸不透，這個新老闆絕對不簡單，乃至於她進了辦公室後大氣不敢出，心臟還跳得怦怦作響呢，生怕自己一個不留心犯了錯，下意識里也會慣性給他下跪磕一個。

  這麼想著，心理壓力越來越大，滿腦子都是——

  我！想！辭！職！

  助理思維發散後，自動腦補了三十萬字黑幫劇情小說，補著補著，端著托盤的手不自覺顫抖起來，抖得杯子晃晃蕩盪，在這間辦公室發出來不和諧的響動。

  葉崇光開始著手處理公事，壓根沒理會她那邊的動靜。

  倒是這當口接到了一通馮曉棠的報喜電話，她的例假來了，讓他放寬心工作，該吃吃該喝喝別有心理負擔。

  聽語氣，馮曉棠那端是高興壞了。

  葉崇光倒與她形成鮮明的對比，心下莫名有些失落，對於他們的孩子，他是抱有期待的，他甚至希望這個孩子會比自己預想中更早到來。

  一直到中午，馮曉棠又來了電話，她有什麼事一般藏不住，尤其兩人分開住以後，她的電話更頻繁了。

  「崇光哥哥，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們的劇已經確定了女主角！這妹子特別鯊我，聲音長相全部都戳在了我的審美點上！」馮曉棠的喜悅溢出屏幕。

  葉崇光恭喜她，和各位老總吃著午餐呢，他不便說太多，倒是難得臉上添了點兒笑容，像是在他沉靜的氣質上潑了點兒彩色的墨，生動立顯。

  「對了對了！這位妹子是個新人，你看你那兒有沒有什麼拋頭露面的機會，帶帶這位妹子出席出席活動啊宴會啊之類的。相信我，真的美若天仙，帶出去絕對給你掙面兒！」

  說的什麼胡話。

  葉崇光訕笑，馮曉棠真變聰明了，這就給他安排上活兒了。

  「有這資源我不會用來捧你？」葉崇光好氣又好笑。

  「我是幕後工作人員嘛，不用捧不用捧！那這事就這麼說定了！一切靠你啦！金主爸爸，請收下小北的膝蓋。」

  「誰跟你說定了。」葉崇光堅決不松這個口，虧馮曉棠想得出這種餿主意，他一個名草有主的男人，帶個小演員在外招搖過市算什麼事兒。

  馮曉棠答應，他岳父岳母還不答應呢。

  不是金鋼鑽他攬什麼瓷器活，免得沒事找事。

  馮曉棠使出殺手鐧，對著他軟磨硬泡，肉麻夾子音都不惜用上了：「老公幫幫忙啦好不好！今晚我給你做好吃的先犒勞一下你好不好？」

  「好。」葉崇光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