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聽語氣判斷，說這話的人心情並不愉快，尚早早腦迴路轉了一圈，終於確認這聲音的主人，出自林睿。

  但她還是小心翼翼問：「是林先生？」

  「哦。」林睿又喝了口酒，可有可無懶懶應一聲。

  氣氛相對無言，虧得馮曉棠急中生智，打破僵局：「對了早早，這位林先生本周要遷新居了，讓我們一起去他新家玩，你有空沒？」

  「恭喜啊！那你替我謝謝他的邀請，我可能不太走得開呢。」

  替你謝什麼啊，人就坐在邊上一字不差聽著呢，而你分明也知道他就在邊上一字不差聽著你說呢。

  還需要我轉達什麼？！

  馮曉棠變成了他們之間無形勝有形的傳話筒，轉念一想，這可能就是愛情快要到來之前的試探與較勁吧，你來我往，迂迴曲折，火花迸濺。

  情緒在層層遞進，也在極速發酵。

  

  後來馮曉棠和林睿各懷鬼胎看著一部各自都看過一遍的老片子，默不作聲，期間唯一的聲響便是窸窸窣窣吃吃喝喝的動靜。

  片子還挺長的，不知何時，林睿歪頭斜倚著假寐了起來，而馮曉棠覺得那段派和老虎在海上漂著鬥智鬥勇的場景過於漫長，她便放下手中的零食包裝，躡手躡腳借著屏幕的光，走向了外間的書房。

  方才她路過這裡，注意到書房並不算嚴格意義的書房，留有一半的空間可以當成畫室來使用。

  幾塊畫板擱在畫架上，正對著開闊的落地窗，其中一塊畫板上夾著一張未完成的鉛筆素描，馮曉棠沒有打探林睿隱私的意思，便沒有深入研究。

  她只是臨時起了興致，決定簡單畫上幾筆。

  林睿是到晚上才看見桌上擺著的幾張畫稿，是普通質地的油畫，馮曉棠替他粗略設計構思了幾張別墅庭院花牆。

  乍一看，繁花盛放，清新|靚麗。

  她用鉛筆勾勒的別墅外觀，用丙烯顏料鋪色，繼而藉助了畫筆、油畫棒和刮刀，一點一點描繪出來各類爬藤植物的類別。

  每一張畫唯一的區別只在爬藤植物的選擇上，她細心做了標註——例如風車茉莉，它的花期、喜好的生長環境、後期養植養護等。

  馮曉棠，你可的確有一套！

  林睿反反覆覆將9章畫稿切換著看了許多遍，又將它們平鋪在地，拼成一張完美的九宮格。

  撓是他素日裡不愛在朋友圈分享生活的人，也架不住馮曉棠帶來的魔力，如是編輯了條文案，配上新鮮出爐的九宮格配圖。

  ——所以，選哪個？

  林睿生活和工作號是同一個，狀態一更新，底下評論頓時炸開了鍋。

  懂他的，懷疑他洗心革面要準備為了一個姑娘而從良了，調侃的評論接龍似的，一條接一條。

  當馮曉棠洗完澡看到這條狀態時，她發現自己和林睿竟有不少共同好友，轉念一想，大約也是以前的同事居多。

  這些共同好友里，她看見呼聲最高的是凌霄花、薔薇和龍沙寶石月季。

  其實她最愛的要屬純白的風車茉莉。

  奈何共同好友之中竟沒有人選風車茉莉，又美又好養活，可大家居然自動將它屏蔽。

  馮曉棠沮喪地想，這情形就好比將一個普通的鄰家女孩丟進網紅扎推的池裡，確實不起眼到無人問津。

  她急了她急了她急了！

  馮曉棠趕緊連線遠在北京的尚早早。

  「怎麼了，曉棠小姐？」

  馮曉棠開門見山：「你刷朋友圈了嗎？」

  「我有飯局，怎麼說，朋友圈有大瓜？」

  「啊哈哈不是啦，我老闆發了個朋友圈，你快去留個言。」

  「我跟他又不熟，我去留什麼言。」尚早早一頭霧水，加之白天的那通電話還莫名留著一絲不歡而散的氣息呢。

  「哎呀，看在泡都泡過他的份上了，快去留言啦！」

  「好好好，你別掛斷，我先去瞅一眼。」

  「你打四個字——風車茉莉，就行了。相信我，不久後咱倆就能在他家門口的花牆拍美美的小清新寫真照了！」馮曉棠靠坐在床頭邊，悠然地晃了晃腿。

  「評論了。」尚早早疑惑，「但這也不是正式投票啊，你確定我的一票有用？」

  「當然，人家親口對我說的，他對你有想法了！」這個事兒，馮曉棠準備和等尚早早回來後當面和她聊的。

  機智如馮曉棠，也虧得她想出這招來道德綁架一下林睿！

  「……」母胎solo尚早早不想在喝過酒後思考這麼高難度的哲學問題，於是轉移話題：「話說，那九張圖都是你畫的咩？」

  「嗯啊！我隨便塗鴉的。」

  尚早早深吸一口氣，驚嘆於她的執著，在深夜發出如下感慨：「那我可以想像得出，當初為什麼唯有你能在一片腥風血雨中殺出一條生路最終斬獲下葉董的。」

  「因為我never give up的精神麼？」馮曉棠自嘲。

  「哈哈哈哈哈……」

  瘋了！

  這串笑聲如魔音穿耳，直抵馮曉棠的靈魂深處。

  她開始自我反思，女追男，是不是落在世俗眼中，算是挺羞恥的行為？

  算也不算吧？

  馮曉棠在自我矛盾中結束了這場反思，太難了，她不想把自己逼進死胡同。

  接緊著，馮曉棠重新點開林睿的朋友圈，連在加班的葉崇光也神不知鬼不覺給他這條點了贊，緊挨著他頭像的，是馮曉棠新加的好友——談茂丘。

  談茂丘是在他們新建了高中群後加的她好友，可能因為早前有過幾次交集，他便主動添加的她。

  至今他們的私聊框裡只一來一回躺著兩條聊天記錄。

  談茂丘：【嗨.gif】

  馮曉棠：【哈嘍.gif】

  再無其他多餘內容。

  馮曉棠滑去指尖，瀏覽了一遍底下的評論，至少在他倆的共同好友裡頭，留言風車茉莉的只有尚早早一人。

  出乎她意料之外，慣於談天說地的林睿，在朋友圈竟是這樣的高冷，所有的留言中，他只挑了一條回復，便是尚早早的。

  ——林睿回復尚早早：嗯，如我所想。

  馮曉棠冷不丁被發了糖。

  林睿把握機會的能力倒是一等一的好，難不成她弄巧成拙做了回月老？

  正當馮曉棠沉吟著，沒回味咂摸出更甜的味道時，葉崇光的來電雖遲但到。

  他第一句話就是：「很喜歡風車茉莉麼，為什麼？」

  「很美啊，盛開時像星河。」

  「你喜歡的話，我們家的露台改造一下。」葉崇光沉聲，微頓：「你以後在家裡，想的話，白天就能見到星河了。」

  馮曉棠懊惱捶床：「你不早說!我都沒往這層想！」

  「……」

  「都怪你！你都不曉得，我畫完那九張畫稿筋疲力盡直接想葛優癱了！」

  「……」真好，他這是本澤馬附身，妥妥做了回背鍋俠。

  葉崇光問：「你畫了一下午？」

  「嗯，本來是看電影，看了會兒林睿睡著了，我就悄咪咪跑到他書房去畫。當時我腦海里就被這些景致給填滿了，才試著畫下來，沒想到最後害他動心了。我其實真沒有逼他上梁山的意思。」

  葉崇光見她絮絮叨叨解釋了許多，他卻偏生指出：「用詞不準確。」

  「哪個詞？」

  「動心。」

  馮曉棠受不了他這麼愛咬文嚼字，卻又恰恰戳中了她某個點，她會心一笑，心裡大滿足。

  「哪裡不準確？」馮曉棠不依不饒，心撲通撲通跳得擲地有聲。

  她深有體會了，葉崇光指出的沒錯，這才是動心的感覺啊！

  林睿那樣的，最多算被她忽悠罷了。

  葉崇光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她的話，馮曉棠壓低聲音，急急催促：「你說話啊。」

  她恐怕無法感受得到，在對葉崇光的拿捏上，她真的自成一派，很有一套。

  「動心是指，我和你之間才會產生的動詞。」葉崇光大言不慚。

  馮曉棠噗嗤一聲氣笑了，葉崇光是被她傳染了還是怎麼的，這又土又浪漫的說辭本不該從他的嘴裡溜出來。

  「哦，你翻的新華字典查閱的嗎？」馮曉棠揶揄。

  葉崇光出聲提醒：「你吃藥了嗎？」

  好你個葉崇光，一語雙關用不膩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