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徐二娘的(完)
2024-05-31 21:35:18
作者: 瘋丟子
北關危機解除後,以雙方主將的口頭協定為契機,這一次冬季北關之戰,暫且告一段落。
來援的江湖人傷亡慘重,由姬無患派兵一路護送到了京城。
奚澤、肖敏等當初殿後的人早已趕到了京城,小周天的奚真人被充分榨取了剩餘價值,這邊為皇帝排除餘毒,那邊給江湖人治傷。而少林、峨眉和武當三大門派,則完全接手了徐心烈的工作,他們不需要踢館,也不打禁武的旗幟,只需要單純的告知其他門派。
我們已經交出秘籍了,你們呢?
不交,入不了天下武館的武庫,想要流芳百世,只能靠自己了哦。
明明與禁武令肖似,然而三大名宿的「會武盟約」一出,江湖從未如此平靜過。
當然,作為讓三大名宿出頭的交換條件,他們可以保存一定數量的認為並不適合公開的功法秘籍,並且擁有判定其他門派的一些功法是否可以獨家保存的權利。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江湖、武林的生存,不外如是。
獻王和羽林衛統領陳濟時的屍骨從秘閣被拖出來後,獻王黨樹倒猢猻散,李顓以前所未有的狠厲處決了一大批人,朝堂上下一時間人心惶惶。
而獻王世子李再安終於享受了一下他身為皇族的特權,留下了一條性命,只是從此後不得娶妻生子,終生看守皇陵,不得離京。
有小道消息說亓舒音在皇陵附近置了宅子,不知道真假。
亓天方依然是武林盟主,只不過他也知道自己如今不過是個光杆司令,「三大」一出基本就沒他什麼事了,現在很是努力的帶著一群中小幫派鞍前馬後,看來是已經接受了「天下武館」即將成為新武林盟的事實,現在一門心思想在其中分得一杯羹。
徐家在這次的動亂中居功至偉,但徐浚泉拒絕了官爵的賞賜,只想回家繼續經商,於是被皇上御賜「天下第一茶」的牌匾,成為正兒八經的皇商。
這時候徐心烈作為穿越人的缺點就出來了,她是真的很不喜歡這個牌匾,總感覺被罵了。
至於她,雖然功勞最大,但是她一個江湖女子,既不要入宮為妃,又不能入朝為官,皇帝除了給錢都想不出給什麼,於是轉手徐心烈就成了京城有宅,手頭有錢的大宣第一單身富婆。
但徐心烈本身就不愁吃喝,突然不用她禁武了,她只覺得寂寞。
然而一切終於得塵埃落定。
「要我說啊,肯定叫隱龍之變!」
「不可取,隱龍衛會一直存在,若叫隱龍之變,皇上支使起來豈不是很膈應?」
「你說的也有道理,但是反過來想,這樣也可以讓隱龍衛心裡有點數,小子們,你們可是有前科的,不該有的想法別有!」
「哈哈哈!這倒也對。」
「各位,到了。」
前面看守打開一扇門,恭敬的讓到一邊,徐心烈一眼就看到裡面天窗下坐著的屠青蓮。
人在天牢中,坐在稻草上,他居然還打理得挺像樣。雖然衣服上沾著發黑的血跡,黑長直中還夾了一兩根稻草,但至少臉蛋還乾乾淨淨的,根據徐心烈對天牢待遇的了解,他估計是把喝的水都拿來洗臉了。
門一開,屠青蓮便看了過來,一眼看到她,雙眼一眯,露出一抹近乎純真的笑,燦爛道:「心烈,你終於來啦。」
徐心烈於是露出比他更燦爛的笑:「是呀,來看看你呢。」
「來,坐!」屠青蓮拍拍身邊,手上的鐵鏈叮鈴作響。
徐心烈一蹦一跳的坐過去,一屁股坐在他身邊,後頭跟著奚澤和十三,奚澤是來得多了,進來也直接走到屠青蓮另一邊,掏出了身上的針灸等傢伙什,十三則顯得有些侷促的站在天牢另一邊,若不是進來得卸武器,他估計還要摸著劍柄才舒服,此時神色如臨大敵。
屠青蓮眼裡根本沒別人,溫柔的看著徐心烈,還摸她的頭髮:「長大了,是大姑娘了。」
「你上回見我才幾天啊,這就大姑娘了。」徐心烈用眼神攔住企圖上前的十三,笑眯眯道,「天牢住得習慣嗎?」
這時奚澤已經開始把針往屠青蓮頭上扎,屠青蓮仿佛沒感覺到,繼續看著她:「挺好的,與往常無二。」
「吃喝也習慣?」
「簡陋了點,倒也能果腹。」
「那能做個飽死鬼了啊。」
場面靜了一下。
確切說只有別人靜了,屠青蓮絲毫沒受影響,笑著點點頭:「但死前還是想再來一杯你做的果子露。」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啦。」徐心烈打哈哈。
「是你十二歲那年,」屠青蓮道,「果子放多了,喝了一口汁兒,接著就用勺子吃了,但味道確實不錯。」
「原來你真喜歡啊,我記得爹還說我暴殄天物,就你在夸。」
「真的喜歡,」屠青蓮輕笑道,「回去著御廚做了一樣的,沒你那味道,很是難受呢。」
「准了,安排!」徐心烈豪爽道。
「還有你做的木簪子,有個小狐狸的頭,很是討喜,都給我戴鈍了呢。」
「安排!」
「你著人調的那個香,帶冰片的,涼颼颼的……」
「大冬天的就算了吧。」
「灑屍體上也不錯吧。」
兩人笑吟吟的對視兩秒,徐心烈點頭:「好好好,安排。」
「就知道心烈最貼心了,」屠青蓮拾起她一綹頭髮,摩挲著,「來世若能生個女兒,就要養你這個樣的。」
「是呀,開心的時候七分熟,不開心的時候八分脆。」
「哎,心烈,你以為我心裡就好受嗎?」
「聽說你挺開心的呀。」徐心烈看了看十三。
「我若真痛哭流涕,你也不信我的真心呀。」
「嘖嘖嘖!」這男人幸好不帶把兒,帶了還不綠了全天下。
徐心烈搖著頭,看著屠青蓮頭上逐漸插滿銀針,眼神有些恍惚。
皇帝下旨,先給他治好了傷,然後再廢掉他的所有功夫,不殺,但貶為賤民,此生只能以行乞為生——要的就是他生不如死。
奚澤很積極的接了這個活,拍胸脯保證讓他這輩子走十步必喘。
屠青蓮對此反應淡然,聽起來似乎在廢了武功後,就沒打算活著。在場的人心裡清楚,奚澤也清楚,但他就是樂得做這個。
畢竟屠青蓮也是屠小周天滿門的幕後黑手,沒有他勾結的霧谷,獻王根本沒這個實力和膽識。
「心烈,武館,怎麼樣了?」屠青蓮身上的青筋開始若隱若現,可見這「治療」其實很痛苦,然而他面色卻如常,笑容保持得很完美,真像長輩照顧晚輩。
「沒那麼快呢,」徐心烈有些嘆息,她再次確認了一下周圍沒有其他人,吐槽,「亓伯伯啊,是真的撐不起,我爹也不願意干,其他人吧,我也不熟,放眼一望,居然沒人能擔這個事兒……屠伯伯,你說你,要是你在,我還用得著這麼費勁麼?」
「你自己不就是最好的人選嗎?」屠青蓮笑意盈盈。
「不要不要,」徐心烈頭搖成撥浪鼓,「我才不要站出去當冤大頭,我要當也當幕後黑手,」她頓了頓,賊笑了一下,「像你一樣。」
「是個聰明孩子,」屠青蓮誇讚,「以前你就會躲在你哥身後使壞,以後肯定更加如魚得水。」
「什麼呀,你別冤枉我,明明是你揪著我哥不放,我想表現都沒地兒去。」
「是我走了眼。」屠青蓮嘆氣,「不過,早知今日,我也不悔當初。」他笑起來,「跟我們小心烈玩,明明更有意思呀。」
「嘻嘻,對了,你覺得武館歸兵部可以嗎?皇上問我意見呢,我腦子一片空白。」
屠青蓮一挑眉,眼中閃過一絲興味,問:「心烈都被問政了,看來江湖居然能出個女官了啊。」
「哎,都是虛的,官位都沒,俸祿也沒,反正就變著法占我便宜,快,說說,歸兵部嗎?」
「你自己如何想呢?」
「我覺得吧,這應該是個民生事業,不該歸兵部管,可又涉及武學,不是兵部也不一定管得住,刑部的話,大家又有些芥蒂,好像出來都要做捕快了……」
「你是怎麼想的呢?」
「我是想說一起管的,但是這些地方吧,他們相互又誰也不想挨著誰,沒個夠份兒的人鎮著,聯合管轄,管不住。」
果然是偷師來了,哦,不算偷師,是光明正大問計來了。
屠青蓮心情大暢,他想了想,道:「天下武館,並不是只有一個館,也不僅僅是一個武館吧。」
「對。」
「所以,一個館的建立、選址、招人、運行……該誰管誰管,哪一環節出了錯,就怪誰,不就可以了?」
「這麼簡單?」徐心烈狐疑。
「心烈,你還是太仁厚了,」屠青蓮嘆口氣,「你別想著讓他們聯合,而是讓他們相互掣肘。聯合起來不好邀功,相互掣肘才好互找短處,這般取長補短,去劣存優之後,最後獲利的,不還是武館麼?」
「你的意思是,競爭制?」徐心烈驚訝,「不同部門也能競爭?」
「看的不是他們做什麼,而是做得好不好;若是做得不好,他們自己想辦法,遲早會有最合適的人上來,否則什麼都要你操心,你忙得過來?」
徐心烈恍然大悟,心裡暗喜,果然找屠青蓮問是最好的,她又忙不迭道:「那還有一個,那些江湖人……」
「誒,」屠青蓮忽然豎起一根手指,擋在她嘴前,輕笑,「今日,便到這吧。」
「啊?」
「若還想問,明日再來,」屠青蓮長長的嘆了口氣,作勢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那兒剛被拔掉了銀針,「屠伯伯有些累了,明日可別忘了果子露。」
徐心烈目瞪口呆,這是跟她整一千零一夜呢:「這,這是天牢,你以為你家茅廁,想進就進,想出就出啊?」
「我不管,就算你在這,奚真人下手,可一點沒含糊。」屠青蓮歪頭,一臉疲憊。
旁邊褪了針正在整理的奚澤冷哼一聲。
徐心烈知道屠青蓮在給自己挖坑,或者他只是想找理由讓自己來找他聊天,亦或者他也看出來自己只是想找他聊聊。
這世界聰明人多了去了,她的問題,可能華貽樞都能回答,更遑論那些經驗更豐富的大臣或者她爹。
她只是覺得有些可惜罷了。
徐心烈見奚澤收拾完了,起身道:「好吧,下次見。」
她走到門口,卻還是站住了,問:「獻王我還好理解,但是,你到底是圖什麼呢?」
屠青蓮神色不變,他的神色因為「治療」,肉眼可見的憔悴起來,卻也更顯得我見猶憐,他看看她,又看看天窗的那一絲天光,笑道:「你問十三吧。」
「嗯?」
十三腳步一頓,怔愣的望過去。
「你問十三吧,一個閹人,在宮中,除了肖想自己得不到的,還能做什麼呢?」
「所以你……也圖我? ?」徐心烈一臉誇張的指向自己。
屠青蓮一愣,忽然仰天大笑起來。
然而徐心烈當然不是真的這麼以為,她問完,便也笑著轉身了,在屠青蓮誇張的笑聲中,離開了天牢。
「你打算放過他?」奚澤沉聲道。
「真這樣還敢帶你過來?」徐心烈道,「皇上要他生不如死,所以怎樣能讓他生不如死,咱不得好好合計合計?」
「聽你們敘舊,我差點以為你要劫獄了。」
「哎,要過來罵罵咧咧的,也沒意思嘛。」
奚澤看了她一眼:「你倒真和屠青蓮更像父女。」
徐心烈一怔,忽然覺得這話似曾相識,這才想起在寧坤宮前,屠青蓮也說過這樣的話。
他不會真的把自己當女兒吧?
那炸女兒這波操作也是夠絕的。
她笑了一聲,搖搖頭:「我要面聖去了,你呢?」
「你爹那。」
「有勞。」
「對了,你爹似乎很想讓你入主小周天。」奚澤看了一眼十三,居然笑了一下。
「入主是什麼……哦,嗨!」徐心烈笑起來,「等你再長大點吧,小屁孩。」
奚澤看了她一眼:「我與你同歲。」
「不是吧!你真對我感興趣?」徐心烈嚇了一跳。
奚澤嘴角抽搐了一下,回頭看了看:「你果真一點都不矜持,難怪十三跟得這麼緊。」
「你怕他幹嘛,又不是打不過。」
「不敢打。」奚澤老實道,「他是官。」
「哈哈哈哈!」徐心烈笑起來,十三一回京就卸了隱龍衛衛主的職務,被調去武衙門做統領,因為這次救駕武衙門功勳卓著,他身為統領,官至五品不說,武衙門的職能也擴大成了監察武林大小事,差不多成了「江湖警察」一般的存在。
換句話講,打他就是襲警,按造反論處。
徐心烈佯裝嬌羞,小拳拳捶了一下他的胸口,恨鐵不成鋼道:「你也不爭取爭取!」
「爭取你?」奚澤看了她一眼,想了想,搖搖頭,「待我再歷練幾年,等十三受不了你了,我再來試試吧。」
「哇!十三,聽到沒,他等著我呢!」
「沒那一天的。」十三斬釘截鐵。
「奚澤,你怎麼說?」
「十三,這兩日藥用了嗎?」
「……用了,多謝。」
「可有用處?」
「……有。」
「給我看看。」
「好。」
「誒?看什麼?為什麼不讓我去?我也要看!」
「別跟過來了,有你看的時候!」
徐心烈停下腳步,看著十三和奚澤略顯慌張的背影,大笑了起來。
數百年後,某國立博物館中,一群人圍在一個被嚴密保護的展櫃邊,仔細看著裡面一個書帖。
它表面的錦緞已經氧化掉落,被悉心復原後能夠看到隱約的綠底黃邊,上面正中央寫的字也已經模糊不清,旁邊的宣紙也早已只剩一些殘片,被勉強拼出一個帖子的樣子。
博物館講解員激動的聲音響起。
「各位朋友,這就是本次考古中最重要的發現之一,禁武函!經考證,這源自宣朝業正三年,宣和帝李顓主持下的歷史上最大規模,也是最後一次禁武令。禁武函曾在業正年間廣泛流傳於古代武林,一度引發當時武學界的震盪,卻也成功一統江湖,建立最初的天下武館,將當時散亂的武學集合起來,廣泛傳播,成功讓各大武林世家擺脫了閉門造車、井底觀天的處境,成為了保家衛國的中堅力量。在之後的朝代變遷中,天下武館也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而對於今天,它更是成為了保存我們武學財富的最大功臣!在場絕大多數朋友應該自小就接觸過武術,那便是前人為我們留下來的財富。這張禁武函的歷史價值想必已經不用多說,至於它的主人,各位請隨我來……」
「……我們小時候應該都聽父母講過『徐二娘獨闖武林盟』的故事,而這個徐二娘,就是當初禁武令的發起人之一,也是最為有力的推動者,在本次考古挖掘中,我們發掘了大量徐家相關的文物,所以專家認為,這可能是迄今為止發掘的最古老,也是最有價值的公道劍徐家家族墓葬群,其中出土了大量精美、完整的武器,數量最多的,當屬長劍,更加證明了公道劍的身份,各位請看這柄,相比其他劍,它更為輕便,卻也更加精緻,經過復原,我們可以清晰的看到這柄劍的主人的名字,至於是什麼字,請各位自己看一看。」
「……烈,徐心烈?!」
「對!正是徐家二娘,徐心烈!」解說激動到聲音高亢,「所以,沒錯,展示在各位面前的,就是推動禁武令,建立天下武館,保存武學財富的徐二娘的劍——不義劍!」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