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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可憐又可恨的粱寒

2024-05-31 21:34:43 作者: 瘋丟子

  那雅爾大會之盛況,比起中原的過年,還有過之。

  人們似乎都忘記了風雪的寒冷,甚至當風雪大作時會一起歡呼起來。袒胸露乳的漢子數不勝數,在圈好的賽場邊大搖大擺的走著,成群結隊,歡聲笑語。

  他們都是來自各部族的勇士,有單槍匹馬來,也有拖家帶口的,還有的拿了自己部族事先準備的肉乾皮子等貨物來這兒做交易,於是在賽場邊也逐漸成型了一個小集市,供王庭的和各處趕來觀戰或參賽的人閒逛採買。

  正是這個時候,才能讓分散在各處的姬家軍從容混進來。他們都是常年和北蠻打交道的士兵,知己知彼這一科目可謂修到了滿分,穿了當地人的衣服進來,有的還操一口熟練的百泉語,之前墨鏨和姬俊君借住的破氈帳,就是姬家軍提前進來個租好的。

  徐紹均回到氈帳中,看到裡面滿滿當當十幾個姬家軍的大漢,長長的嘆了口氣。

  在場的人表情都不大好。

  出去打探情況的人不止徐紹均一個,甚至不通百泉語長得也不北蠻的徐紹均是最沒用的一個,等他回去時,這些人該得到的消息也都得到了,看起來已經商量了一輪。

  「現在只能想辦法把岱欽引開,之後不管粱寒幫不幫忙,都必須把察托爾抓在手裡,這個時機一錯過,以後就更難了。」墨鏨似乎是把剛才未竟的話說完,又轉頭對徐紹均道,「紹均,他們聽說今日開賽之際,王族要把將軍帶出來示眾。」

  

  「什麼?!」徐紹均皺眉,「會當眾傷害將軍嗎?」

  「幸而將軍的名聲在北蠻也大,雖然兩邊打了那麼多年,但這邊卻也敬將軍是個英雄,應該不會當眾做什麼侮辱英雄的事。」一個姬家的老兵道,他鬍子拉碴的,神色倒還平靜,「而且,雖然不惜的講,但岱欽這個人,還是可以信一信。」

  「信他什麼?信他不會污衊我哥?還是信他不會跟朝廷串通?」姬俊君沒好氣,「要不是他埋伏!我哥怎麼可能落進他手裡!你們特娘的還替他們說上話了?!」

  「上兵伐謀,戰場本就不單單是敵我雙方的事,將軍腹背受敵,岱欽沒有趁機要他的命,已是仁至義盡,我們也沒什麼可不平的。」墨鏨倒是很看得開,「這次若是能救出將軍,回頭除掉朝中的奸賊,有岱欽在,說不定還能促使兩國和平一段時間,雖是後話,但並非沒有可能。」

  「我們之前就覺得岱欽這次冬天出兵著實詭異,也是因為岱欽本就是心疼兵卒之人,冬天若是他們備糧充足,他是輕易不會動武的,畢竟冬天用兵對北蠻來說也不是易事,勞民傷財,並不可取。」那個大鬍子老兵道,「當時我們就覺得,定是那兩個女人又在整么蛾子,岱欽做人家王后的弟弟,不得不聽令罷了。」

  「我們……是不是把他們想太好了?」他們這番對話把徐紹均一陽光少年的陰暗面都激出來了,他試探著問,「他們到底是北蠻,活捉將軍大功一件,對他們來說,將軍活著比死了更有用,你們看現在那雅爾,不就可以把將軍弄出來示眾,好漲漲王族的威風?」

  「你不懂,」大鬍子道,「誒不對,你們江湖人應該最懂這事兒吧,就說高手比武,翻來覆去打了幾十回都不分勝負,打得對對頭比對自己娘還熟悉,那個叫什麼來著……星星什麼?」

  「惺惺相惜。」墨鏨笑著補充。

  「哎對!就這!將軍說的就是這個!」

  徐紹均又覺得自己是不是被徐心烈「污染」了,還是忍不住反駁道:「將軍這麼覺得,岱欽不一定呀。」

  「嘿,他們都說你少年英雄,怎的如此陰暗,嘖嘖嘖!」大鬍子不屑的轉過頭去。

  徐紹均都有點委屈了,陰暗?這群人是不是忘了他們被北蠻逼得數九寒天跨越幾百里荒漠深入敵方大本營苦苦等待營救機會的事?現在事兒還沒成呢就開始給敵人說好話了?!他陰不陰暗不知道,他們是十成十的天真啊!

  徐紹均不說話了,他甚至開始隔空心疼自家妹妹,他算是明白當初徐心烈明明什麼大惡都沒有,頂著「徐不義」名號被全江湖唾棄的感受了,那可真是憋屈到委屈,委屈到想哭。

  (遠方徐心烈打了個噴嚏,破口大罵:又是誰在編排我!都給我死!)

  「那我去吧,」姬俊君突然站起來,「我去找粱寒!大不了先綁他!拿刀架著也要逼他把察托爾從岱欽身邊騙開!」

  她的自告奮勇收穫一片沉默,所有人都緊皺著眉,似乎根本沒聽到她的話。

  姬俊君脾氣上來了:「喂!聽到我說的話沒?!」

  墨鏨望向徐紹均:「如何?」

  徐紹均皺著眉,點點頭:「我去。」

  「娘的,你這都搶?」姬俊君瞪大眼。

  「不是,」徐紹均苦笑,「只能我去。」

  姬俊君一愣,立刻也明白了過來。她與粱寒不認識,如今能在精神上壓制到他的,在場只有一個徐紹均。

  畢竟,他也親眼看到了馬瑩的死。

  想到馬瑩,她神色一黯,兩人相處不過三天,其實並不熟,但是那個日夜為兒子擔心的女人卻讓她印象深刻。馬瑩出門前兩人什麼都沒說,誰料卻一去不歸,這種突然的離開,讓姬俊君如鯁在喉,越想越難受。

  她沒堅持,一屁股坐下,嘟著嘴:「那你去吧。」

  徐紹均站了起來,披上外套。

  「徐紹均,」姬俊君忽然抬頭看著他,認真道,「你可得回來啊。」

  徐紹均一愣,笑了笑,點點頭:「總不至於被那三腳貓往胸口插把刀吧。」

  說罷,說了句「等我信號」,轉身出了營帳。

  他一走,帳中便只剩下姬家軍一行,眾人面面相覷,許久,墨鏨嘆道:「誰能料到,如今朝野,居然是在靠一群江湖人力挽狂瀾。」

  「那個徐心烈,當真那麼聰明?」大鬍子問。他們已經從徐紹均口中知道了徐心烈的行程,大概也能猜到若是一切順利,邊關的混亂,還得靠她在朝廷釜底抽薪才能解決。

  「要說多聰明,在下也說不上來。」墨鏨中肯道,「但若要說能耐,那確實是在下生平少見之人。有主見但不專橫,有才華卻不專美,心懷天下又富市井之氣,八面玲瓏又不卑不亢,妙人,若真要說,只能說,是個妙人了。」

  一旁姬俊君連連點頭。

  「墨先生你這麼夸,豈不是個天仙樣的人物?」大鬍子身邊一個年輕士兵一臉神往。

  墨鏨立刻道:「啊,那真不是。」

  眾:「……」

  徐紹均一路往粱寒的營帳走去。

  那雅爾盛會在即,王族便有了臨時的營帳扎在賽場附近,守衛還是往日的粗中有細,但作為察托爾親王的庶子,還是不受王妃待見的庶子,粱寒的營帳又小,又偏,孤零零的扎在角落裡。

  但即便如此,白天也有一個親衛守著,還有更加密集的巡邏隊來來去去。

  徐紹均還是那身奴僕的裝束,百泉還有奴隸制,絕大多數奴僕差不多是半個奴隸,被選去服侍王族的都是長得還可以,手腳還靈巧的人。是以他把臉弄髒,羊皮外套上搭個髒兮兮的坎肩,雖然一眼看去比其他人瘦長了一點,但頂多就像個營養不良的僕人,並不惹眼。

  繞過幾個營帳,他順手牽羊了一盤肉乾,一臉鎮定的走到粱寒營帳附近,卻發現營帳外突兀的站了一群人。

  其中竟然有兩個眼熟的人!

  無須太多回想,徐紹均就記起他們便是馬瑩死那天,跟在那個調戲自己的貴婦身後的僕從。後來他落荒而逃了,並沒有看到之後的事情,可事後與墨鏨幾人分析,猜測那貴婦就是察托爾的「正室」,親王妃塔娜。

  這個曾經被譽為百泉珍珠的女人是百泉第二大部族族長之女,她的部族掌握著百泉最為豐潤的草場,一度有著取代王族的實力,後來在數次戰爭中落敗,主動歸順了王庭,本來是大閼氏最有力的人選,奈何為了壓制他們部族,王太后通拉嘎做主將她嫁給了單于的弟弟察托爾,是以塔娜一直將自己的婚姻視作恥辱。

  誰料察托爾也不是什麼省心貨,一開始有點野心想挑戰王位的時候沒成功,之後流亡在中原時,留在王庭硬撐的塔娜還心疼了他一波,卻不料這丈夫好不容易回來了,居然還帶來了中原的姘頭加一個「野種」。要「百泉珍珠」平靜的接受,自然是不可能,自此夫妻徹底鬧掰,即使兩人依然暗藏著一個「奪取王位」的共同目標,可在馬瑩和粱寒的插足之下,實在是難以修復裂痕。

  時至今日,塔娜顯然是已經死了心,開始專心享受「貴婦的快樂」,馬瑩死那天還有心調戲路邊的徐紹均,就可見一斑。

  如今她出現在粱寒的營帳,就算是家庭關係一向和睦的徐紹均,也能猜出她是來找茬的。

  徐紹均心裡暗爽,在門口衛兵和一眾僕從的瞪視下假裝害怕,瑟縮在一邊,光明正大的等著。

  即使是臨時扎的氈包,有大風和周圍的人聲在,也足夠隔絕裡面的聲音,徐紹均豎直了耳朵,忐忑的等了許久,卻只聽到響亮的「啪」一聲後,簾帳被一把掀開,塔娜一臉高傲的走了出來,一抬手,旁邊的僕婦非常有眼力見的遞上一塊錦帕給她擦手,擦完了,塔娜一把奪過錦帕,轉手扔進營帳,還啐了一口,這才趾高氣揚的帶著一行人離開。

  人群一走,又只剩下孤零零的營帳和孤零零的衛兵,看得徐紹均都有點不忍起來。

  他嘆口氣,在衛兵警惕的眼神中,小步走上前,指了指自己手裡的肉乾零嘴。

  衛兵看了一眼,又疑惑的看了看他,張口說了一句百泉話。徐紹均已經有了應對經驗,半張著嘴「額額」了兩聲,指了指自己,擺擺手,一臉憨笑。

  衛兵明白了,不耐煩的又看了他一眼,順手拿了根肉乾塞進嘴裡,朝裡面擺擺手。

  徐紹均點頭哈腰,進了營帳。

  營帳中一片昏暗,他眯了下眼才適應裡面的光線,才看到裡面的粱寒,只一眼,他心底就嘆了口氣。

  所謂可恨之人也有可憐之處,莫不如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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