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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受害者的信任

2024-05-31 21:32:16 作者: 瘋丟子

  奚澤看著薛琅手中的禁武函,良久無言。

  他的神色異常平靜,不知道回想起了什麼,他眯了眯眼。

  「恕我直言,這禁武函,是否就是這陣子風波不斷的禁武令?」薛琅將禁武函遞過去,謹慎的問道,「那會不會……」

  奚澤接過看了一眼,竟然甩手扔在几子上,篤定道:「徐家沒這個本事。」

  

  居然直接否定了!

  這可大出薛琅的意料,他看了看案几上的帖子,點了點頭:「這屋中與江湖仇怨有關的東西只有這個,若是奚兄覺得不足為道,可否容我拿回去看一看?」

  「不行,」奚澤斷然拒絕,「我請你來不過是走個過場,等安葬了我的門人,你們愛怎麼查怎麼查,不要妨礙我,也不要從我這拿任何東西。」

  薛琅一時無言,他好歹是一個縣的父母官,五年高考三年模擬拼殺下來,這地盤誰見他不得躬身稱一句「大人」,可偏偏面對的是奚澤,小周天最不好惹的人,

  雖然他才十六歲,但卻是小周天掌門的關門弟子,別說在小周天裡誰見了都要叫一聲「師叔師祖」,就是到了江湖上,聽到這輩分,怕是那些個什麼武林盟主也不敢對他不敬。

  最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紀,有了個最不需要知道天高地厚的出身,這份傲然,真是老天給的,他再怎麼也只能忍了。

  「奚兄雖然這麼說,但這是發生在我轄區的案子,不管結果如何,怎麼查的,還請奚兄多多照會,有需要儘管提,我自當竭力襄助,還望到時候能讓我給上頭一個交代,畢竟……」薛琅遲疑了一下,還是道,「畢竟這小周天還有偌大的家業,需要奚兄好生打理,這其中諸多環節,總還有我們縣衙使得上力的地方。」

  他這話已經說得很委婉了,可還是讓奚澤怔忡了一下。

  雖然人小輩分大,江湖也走的不少,但他於世俗生活上確實少了經驗,要他治病救人或者比武論文都可以,唯獨打理門派,管人管錢,他從未接觸過,真的是一點概念都沒有。

  之前還一腔悲憤要找到兇手報仇雪恨,可如今被薛琅一提點,他也反應過來了,對啊,現在小周天還有他,還有更多的事情需要他去做。

  他不能讓小周天斷在他手上。

  反應過來後,他當即聽出了薛琅話中的威脅。

  你們門派還在我們地界上,要想繼續生存下去,至少要有點眼力見。

  看薛琅還笑意盈盈的,很是知禮有節的樣子,可奚澤莫名的就產生了一種虎落平陽的感覺,他仔細看了一會兒薛琅的臉,看得薛琅笑容都快架不住了:「我臉上有東西麼?奚兄。」

  「沒,」奚澤道,「只是覺得,我要重新開始學習怎麼識人了。」

  「咳,」薛琅有些尷尬,「這人吧,總要成長的。」

  奚澤拒絕插手,薛琅也就沒了硬賴下去的理由,他最後問了奚澤打算把人埋在哪,便藉口去安排人手,出了屋子。

  薛琅一走,屋子就空了,奚澤負手站在門口,背對著屋子,感到背後時冷時熱,仿佛師父的屍身還坐在那兒。他不敢回頭,努力抑住洶湧的淚意,睜大眼睛望向院外的竹林遠山。

  想點別的,奚澤,你還有很多要想的。

  他努力轉移思緒,腦中立刻晃過方才看到的禁武函,眼前便又出現了那個被禁武函帶出來的少女的身影。

  徐家大小姐徐心烈,江湖人稱徐不義。

  如果按照薛琅的意思,她就是最大嫌疑人。畢竟小周天這些年接觸的人中,還從未有被江湖公認「不義」的「惡人」。

  可她真的是嗎?

  奚澤忍不住回想起她的樣子,那晚月色並不亮,他幾乎已經快忘了她的樣子,只記得那時一看到她,便覺得她像是活脫脫從畫像上走下來的米劍主,可她一笑,一說話,又不像了。

  沒一點仙氣,滿臉病色卻精神抖擻,嘴上也不肯饒人,仿佛就算瘸了腿一個不高興也會抄拐打人的村口老太太。

  挺有意思的,但不是惡人,僅此而已。

  雖然方才見識了薛琅的另一面,讓他意識到自己看人可能並不准,但是現在仔細回想與徐心烈的初見,他還是覺得自己沒看錯。

  不是她,她不會,也不需要。

  奚澤定了定神,果斷排除掉徐心烈的嫌疑,轉而又沉下臉,邁步往停屍房走去。

  徐心烈當然不知道自己差點就成了把小周天滅門的罪魁禍首。

  但她還是感覺到了緊張的氣氛。沿途各種風言風語盛傳,大家都對有實力滅小周天的神秘勢力極為警惕,奈何至今沒有什麼可靠消息傳來,有說是當今最神秘的殺手集團霧谷的,還有說是幾個門派聯合的,可更多的人在推斷中,話語裡也不乏「徐家」和「隱龍衛」這些字眼。

  但在小周天的消息暗潮湧動之時,更多的卻是北蠻大肆進攻北境的消息,墨鏨心急如焚,實在等不及陪兩兄妹尋找武衙門,率先在驛站租了官馬,先行進京去了。

  徐心烈是吃不起騎著馬跑長途的苦的,與徐紹均兜兜轉轉,終於在滄州的縣衙尋到了一整套武衙門的班子。

  ——但也只是刑名師爺房有一張桌子而已,作辦公值守用。

  考慮到有六個武衙吏在這輪班,竟然已經是徐心烈上京途中見過的算是規模比較大的武衙吏團隊了。

  今天負責值守的,恰好是滄州武衙吏中的最年長的班頭,毛文武。

  這是個飽經滄桑的中年人,濃眉厚唇,法令紋刻入臉頰,看起來很是愁苦,如果不是一身藏青的武服區別於外頭的紅衣捕快,看著就像尋常的衙役。

  徐心烈坐在他面前,被他一雙憂愁又很有壓迫感的眼睛看著,覺得自己像個做錯了事的小學生。

  「所以說,小周天的事,確實不是徐姑娘做的?」毛文武又沉聲問了一遍。

  即使第二次聽到,徐心烈還是覺得哭笑不得:「我要有這本事,我至於這麼累麼?我還來找你們?」

  「可現在江湖上盛傳……」

  「屁!他們也忒瞧得起我,他們知道我在哪麼就說我去屠了小周天,放心,這把火燒不到我,我有不在場證明。」

  她這段時間一直在北方,就算沒人看見,大不了到時候自曝是假裝墨家人混進了英豪會,她哥可是奪了頭籌的,到時候當場化妝給他們看,他們還能裝瞎不成?

  毛文武點點頭,還是愁眉緊鎖:「那徐姑娘當真認為我們能去接手小周天?」

  「也不是接手,每個門派都有在外行走的人,哪有那麼容易就死得一乾二淨的。我的意思是,此事那些江湖人肯定會抵制衙門的人插手,覺得他們外行指揮內行,但是你們不是啊,你們肯定比朝廷的人懂,現在小周天那麼大個門派人都沒了,剩下的小貓兩三隻肯定忙不過來,與其外頭擺攤招人,或者找些其它門派的不知道什麼阿貓阿狗來幫,不如咱們武衙門上,就說代為打理,咱可代表朝廷,咱沒有私心!」

  就算和徐心烈不熟,毛文武毛班頭卻憑藉豐富的江湖經驗表示了懷疑:「沒私心?這話徐姑娘自己信嗎?」

  「那反正我不出手,我什麼好處都撈不著,你說我有沒有私心吧。」徐心烈攤開手。

  毛文武似乎被他說服了,點點頭:「那我須得上報一下。」

  這才是關鍵問題:「你們現在誰管?」徐心烈小心道:「還是宮裡那位?」

  氣氛頓時詭異了一點,毛文武神色一滯,看看外頭,也壓低了聲音,就好像屠青蓮就在外頭聽似的:「現在朝廷里似乎對屠公公同時掌握隱龍衛和武衙門頗有微詞,又因我們多在宮外,主要還是刑部的瞿其涵瞿大人在代為打理,但他似乎……並不是很想趟這個渾水,應該還是會事事上報,讓宮裡定奪。」

  「哎,小周天要是落屠青蓮手上,可不得蒼蠅落了糞坑,給他開心完了。」徐心烈很是惆悵。

  毛文武說時還有所保留,徐心烈卻直接表達對屠青蓮的不滿了,毛文武神色反而鬆動了不少,道:「無妨,瞿大人於江湖之事不大上心,就算是小周天,若上報時說法得當,說不定可以跳過宮裡,不讓宮裡那位知道。」

  徐心烈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就跟瞿大人說,一個小門派被滅門了,你們配合當地衙門去查查案?」

  毛文武點點頭。

  「喲!毛爺膽兒挺肥啊,」徐心烈對他刮目相看,到底是江湖出身,果然敢上天入地。

  「徐姑娘莫非不是這個意思?」毛文武憨厚的臉上竟然藏了些許奸詐,「在下不過是說說而已,具體怎麼辦,不還是得聯繫洞庭縣那邊的武衙吏來做,到後來上頭問起,又和我有什麼干係?」

  「得,」徐心烈服了,「您已經把自己摘乾淨了。」

  「哎,進這武衙門,其他沒學到,朝廷的苟且倒是沾染了不少,讓姑娘笑話了。」毛文武真心實意的慚愧了起來。

  徐心烈看著他,思忖了一下,忽然嘿嘿一笑。

  「姑娘還有何事?」

  「沒什麼,」徐心烈站了起來,「既如此,勞煩毛大哥起草個書信,用你們武衙門的渠道報告給刑部那位瞿大人,讓他心裡先有個數。我現在就要進京,若是有幸面聖,就推動一下這件事,最好能越過隱龍衛,讓武衙門全權操辦。」

  毛文武聞言思索了一下,眼睛一亮:「若此事當真辦妥了……那可是小周天啊。」

  「是,若你們武衙門真的妥善處置了小周天的事,」徐心烈意味深長,「那擺脫屠青蓮,重振往日輝煌的那一天,也快了。」

  毛文武沒有輕易喜形於色,但神情還是大為期待,起身抱拳道:「若真有那一天,也不枉在下枯守武衙門那麼多年的苦了,在下等徐姑娘好消息!」

  徐心烈也起身抱抱拳,轉身走了出去,雖然這事只開了個頭,但如果能順便把武衙門扶植起來對抗屠青蓮,那可真是一舉兩得的好事。

  徐紹均正好此時去徐家在滄州的鋪子支取了盤纏過來,手裡大包小包的提著行李,老遠招呼她:「烈烈,馬車停在後頭!」

  「好。」徐心烈應了一聲,遠遠跟著徐紹均往縣衙後門去,沒走兩步,忽然聞到另一邊的小巷中,有股若隱若現的血腥味。

  她心裡一凜,腳步一頓,手握住劍柄,眯著眼往那幽暗的箱子中看去。

  縣衙旁自然不是什麼雜亂的市井巷子,應該也是某個大戶人家的院子,一前一後兩家,中間一道幽深狹小的窄巷,約莫是歷史悠久了,兩旁院子中的樹都探出了頭,擋住了巷子中的天光,顯得很是陰暗。

  越是這樣,血腥味的出處就越顯得詭譎。

  徐心烈倒是希望那是某些雞鴨魚獸的味道,可行走江湖至今,她已經能憑直覺判斷這到底是不是人血,她朝徐紹均的方向噓了一聲,等他回頭,朝巷子努努下巴,一臉凝重。

  徐紹均立刻放下行李跑了過來,不用她說,僅抽了抽鼻子,神色也不對了,乾脆抽出了劍,沉聲道:「什麼人,出來!」

  話音落下沒一會兒,裡頭傳來了淅淅索索的聲音,像是有人拖著什麼沉重的東西走出來,兄妹倆嚴陣以待,卻在看清眼前逐漸清晰的場景時,都瞪大了眼。

  十三,他一手握著還在滴血的蛇形劍,一手拖著一具屍體,慢慢的走了出來,一直到他們面前,才鬆開手,屍體嘭的落在地上。

  看那屍體的打扮,分明就是個隱龍衛!

  對上兄妹倆驚詫的眼神,他又垂下眸,擦了把臉上的血跡,平靜道:「不是我,也會是別人。」

  兄妹:「……」

  十三有些不安,退後兩步,半個人在陰影中,又道:「別擔心,我不會,也不會讓他們,妨礙你們的。」

  兄妹:「……」

  「還有,」十三忽然又走出來,到徐心烈面前,從後腰掏出一個皮質的箭袋,裡面鼓鼓囊囊裝滿了箭,那長度比一般箭短,正適合那把複合弓用,「這個,忘了給你。」

  徐心烈伸手,卻一把抓住了十三的手腕,十三嚇到了似的縮了一縮,抬眸對上了她的白眼。

  「十三啊十三……」徐心烈簡直無語了,只能嘆氣:「你讓我說你什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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