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挫骨揚灰
2024-04-30 18:51:41
作者: 金笑
2018年,萬良在療養院中去世。
萬良其實年紀不算太大,可早年脾氣變得急躁,後來開始忘東忘西,生意上更是顛三倒四,漸漸地萬誠戈才發現父親不對勁,確診阿爾茲海默症後,萬誠戈一度無法接受現實。
那些年他和父親的關係,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到底是僅有的親人,不算相依為命,也是無法割捨的血緣。
黃有為失蹤後不久,萬良被商場夥伴孤立,高利貸的窟窿堵上了但還差利息,那時汽水廠已被之前的兩條酸奶生產線拖垮,入不敷出。一時之間找不到投資借不到款,硬挺了一年多才破產。
萬良破產的不夠光明,員工遣散費都沒發,連夜帶著萬誠戈灰溜溜的上了去南方的火車。
和兒子一路無話,是兩個失敗者的沉默。
可那時萬良還沒放棄,覺得自己還有東山再起的時候。所以到了南方,一刻都沒停歇,找到曾經在安城合作過的老總們,使出渾身解數拉投資,辦廠,做金融,參與造船,海運,只要能插上一腳的他都不放過。
只是,被打倒的人哪那麼容易站起來。
萬良習慣用歪門邪道,但不曉得那些東西在落後的北方好用,在南方則被人一眼看穿。
據萬誠戈回憶,萬良到南方賊心不死,又找了一幫女的,只他找不得趁手的,南方人生地不熟,更抓不住合適的小姑娘,自然在競爭者中落了下風。
「那時候我和我爸總吵架。」萬良勸兒子和他一起干,肯定能掙大錢。
不過有一段時間還真的不錯,萬良找了個年輕女人,長得漂亮,也是安城人,以前和萬良算認識,沒想到混到南方來了,兩人一拍即合。
那女的會看人眼色,哄得老闆們高興,確實拉來了生意。
可人的欲望只會越來越大,萬良不滿足現狀,在那個女人的哄騙下,開始走起歪門邪道,偷拍那些老闆的視頻威脅,可踢到了鐵板上。
為這事,萬良差點被人整死。而那女的卷了錢就此消失,萬良一夜白髮,才明白是被那個女人給騙了,一切不過是那女人給自己營造的假象,為的就是整死他騙錢。
真狠啊,萬良第一次見到比自己狠的人。
「女人?」
警方問道,「還是安城的?知道叫什麼名字嗎?」
萬誠戈搖頭,「出來混的誰說自己真名啊,我只記得叫什麼欣欣還是珍珍的。我就見過兩次,是挺漂亮的。年紀不大和我差不多吧,我爸說以前在安城娛樂城混過,算是熟人。」
在陌生城市,遇到個東北老鄉就多了幾分信任。只那女的雖年輕,人脈和腦子是真厲害,一步一個坑,到最後萬良才明白那女的接近他就是為了坑他。
但萬良也不是吃素的,找了白的黑的門道尋這女的,最後真打聽到了。只不過這女的出國了,那個年代出國,就等同於失蹤,萬良只能死心。
父親已經瘋了,萬誠戈於心不忍,畢業後和父親一起干,生意好好壞壞,總還過得去。
那時萬誠戈還不明白,他們怎麼就從以前的輝煌到了這地步?
直到一次,萬誠戈無意中看到包房裡,巴結的幾個老闆讓萬良跪下舔鞋上灑了的洋酒,一群人看狗一樣起鬨,還告訴萬良這酒可幾千塊一瓶的時候。
萬誠戈突然就明白了,這都是報應。
人不信命不行,因果循環報應不爽,許是這些年受了太多侮辱和刺激,哪怕後來萬誠戈接手後做了點正經的辛苦生意,能維持住生活了,萬良依然沒從他輝煌的夢中醒來,不到四十五歲就查出了阿爾茲海默症,並且越來越重,最後都認不出兒子了。
彼時萬誠戈和父親最後一點親情,也被那幾年的病磨得一點不剩。
萬誠戈總麻痹自己說忙啊,是真忙,忙忙碌碌的維持生計,他也和父親一樣,成了個內里中空也要保持表面繁華的虛偽的人。
後來在南方待不下去了,帶著父親回安城,也營造出衣錦還鄉的假象,哪怕生意已經一天不如一天,哪怕背後要給人當孫子,可他一直維持虛榮的體面,可誰又有在乎呢?
安城十幾年變化,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紡織廠員工不少早就搬離這座老工業區,只剩下一些搬不走的,也忙於自己家的事,無暇顧及其他。
連當年欠了遣散費的員工都找不到了,萬誠戈那一刻明白,人世間的孤獨不過如此。
你的繁華也好落魄也罷,根本無人問津。這世上只有你在乎自己的面子,所有人在你身邊匆匆走過,甚至都不會給你一個眼神的停留,你又算什麼東西。
久病床前無孝子,所剩無幾的情感被歲月消磨殆盡。
所以,當萬誠戈被告知父親在療養院病逝的時候,沒有太多表情和內心的波動。
警隊出於人道主義,允許他在警方的陪同下料理父親後事,他竟然都拒絕了,直說療養院當時花了錢的,老人病逝都有處理程序,可他說完這句話還是沉默了一會,最後提出,讓他看父親最後一眼就行。
萬良這一生風風雨雨,走的時候卻異常蕭索。
萬誠戈帶著手銬在警方陪同下去了殯儀館,療養院的人出面操辦,遺體告別,火化,因沒處理過這麼尷尬的局面,療養院的人還問要不要舉行葬禮,有沒有賓客。
萬誠戈覺得可笑,可就在這時有個小警員過來和陳立耳語。
陳立挑眉,看向萬誠戈,「有人來,還是你認識的人。」
「誰啊?」他想不到誰還能關注他爸去世的事。
其實陳立也很意外,竟然是廖塵宇。
廖塵宇穿著一身做工很好看不出牌子的黑色西裝,帶著一副斯文眼鏡,走到只有警察和萬誠戈的小廳里,先到遺像面前鞠了一躬,才過來。
萬誠戈驚訝,瞪著眼看廖塵宇,之前他一直請求見面,但廖塵宇始終拒絕和他見面對峙。
沒想到在得知萬良去世,廖塵宇竟然直接來了。
而彼時,萬誠戈手上戴著手銬,雖用外套擋著,可他一臉頹廢,被警員一左一右的夾著,由於害怕和卑微而自然佝僂起來的脊背,和西裝筆挺留學回來的廖塵宇,形成鮮明的對比。
萬誠戈這一刻是種說不上來的壓抑。
廖塵宇也只是和他一瞬的眼神交流,就對陳立點頭,「聽說萬良死了,想著我還是過來一趟的好。」
陳立皺眉上下打量,不知廖塵宇此行目的。
索性直接指著萬誠戈,「你們也算是老朋友,不敘敘舊?」
廖塵宇卻冷哼出來,沒說話,但表情耐人尋味。
萬誠戈卻像被陳立提醒到一樣,反應過來抓緊機會,「老廖,我真的沒殺葉顏,你信我啊,我真沒。有人陷害我,我真只是推了葉顏一下,我不是故意的,我怎麼可能殺葉顏,我也沒刨錛兒。你知道的,兇手另有其人,真的不是我。」
陳立在一邊沒出聲,眼神緊緊盯著廖塵宇的臉,觀察著他的表情。
可廖塵掩護卻拉起嘴角,沒接話,反問道,「萬誠戈,你覺得我今天來這,是為了什麼?為看舊友的父親,還是我爸以前工友?」
萬誠戈不知廖塵宇說這話什麼意思,他僅有一個希望,只要廖塵宇信他,案子就一定還有轉機,自小廖塵宇就是他們中最聰明的,肯定有辦法破解。
但前提是廖塵宇要相信他。萬誠戈不信廖塵宇真的認為他就是兇手,因為自己雖然證據上很不利,但案子明明疑點重重。
可此聽廖塵宇這麼說,萬誠戈覺得眼前之人很陌生,和他印象中那個沉默寡言總跟著自己的小男孩判若兩人,這種變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還是分開太久,人都會變得。不,其實這個表情很熟悉,十幾年前他們分開的時候他就看到過。
萬誠戈本能的攥緊了拳頭。
廖塵宇眼神極冷,「萬誠戈,你殺了葉顏,我這輩子不可能原諒你。至於你爸,當初他對葉顏做的事,你心裡清楚,逼迫葉顏陪那些老闆喝酒,所以我就是來看看這種人是怎麼死的,唯一的兒子帶著手銬,葬禮多淒涼。
你想讓我相信你,想和我談案子是嗎?可以,我配合警方,可以和你對峙。但前提是,你得大義滅親,把你爸骯髒的骨灰都給他揚了。
挫骨揚灰,你爸不最迷信嗎,我就讓這種人死後都得不到安寧,這是你們家欠葉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