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簡單的葬禮
2024-04-30 18:51:16
作者: 金笑
兩人在菜窖邊坐了半晌,葉顏打了個噴嚏,鍾明才收回視線,「走吧,咱們要去哪呢?」
「回萬誠戈家,和他說好了,咱們在那邊躲一下。」
「可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難道要一直躲下去嗎?」
鍾明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是無盡的絕望。親生父親要殺他,他能躲到哪裡,難道真的永不相見?還是斷絕父子關係?
自己回到學校里去,只要在人多的地方,父親就沒法下手,可是真的要這麼做嗎?可即便不想結束這段親情,似乎也無法繼續了。
葉顏抱住他,「你還有我,我們還有彼此,我們說好的,一起考大學出去,所以其實沒多久了,對吧?也就還有半年,我們就可以離開了,把這裡的一切都忘記。所以只要挺過這半年。」
葉顏目光帶著祈求,好怕鍾明這時候放棄,就像她此時好後怕,如果不是刨錛者放了鍾明,他也許現在就死了,無法想像鍾明死了對她來說是什麼樣的結局,她壓根就不敢想。
所以葉顏其實心裡是感激那個刨錛者的,縱使他給他們帶來了無盡恐懼,但很多事葉顏是感激他的,雖然這份感激帶著無數人的鮮血。
然而他們還沒等離開鍾明家後院,前面大門就吱嘎一聲,似乎有人進來了,兩人頓時一驚。此時正是午後,斜陽照在身上一層金色,在煞白滿雪的院子裡,顯得格格不入。
是誰,這個時間會是誰?
葉顏第一個想到的是刨錛者。
可鍾明卻太熟悉那腳步聲。「是我爸。」
「那,那怎麼辦?」
他倆現在瘸的瘸傷的傷,葉顏本能的擋在鍾明身前,與此同時鐘懷隱的身影也出現了。
他二人顫抖著,只見鍾懷隱陰鬱的盯著葉顏背後的鐘明,那份疏離冷漠怨恨厭惡,幾乎刺痛著葉顏的心,她不明白明明是親生父親為什麼要這般對他。
這世間父母於子女,子女於父母,到底是誰的責任。
鍾懷隱沉默的沒有說一句話,一步一步走的極慢,朝他們過來,鍾明將葉顏拉到身後,「爸,你要幹什麼就沖我來,不要動葉顏行嗎,我知道無論怎麼解釋你都不會相信我,但我確實沒有殺人,如果你想讓我死,就沖我來,放了葉顏。」
鍾懷隱嘴角露出諷刺,「你演戲給誰看呢?昨晚你回了醫院,醫院就出了命案,那個護士,你殺她是因為她看見過你盯人吧。」
鍾明心一沉,原來想不通的一點在這呢,難道放他出來就因要在醫院殺人,可他,明明沒在醫院。
「叔叔,我可以作證,鍾明昨夜沒在醫院。」
鍾懷隱卻不想聽任何人辯解,指著兒子,「我今天不會對你動手,鍾明,你要是還有一點良心,別在你媽面前亂說話。」
說著走進臥室,拿出一個收拾好的包裹。
鍾明心揪起來,他知道裡面是什麼,上次下病危通知後父親去給母親定做的新衣服,那是要當做壽衣的。
「爸,媽她?」鍾明不可思議,明明已經穩定下來了。但母親是要走的,他一直都知道,可沒想是這個時候。「
「去見見你媽媽,也省得我滿世界找你了,我之前沒殺你就是因為。」
鍾懷隱沒說下去,聲音有些抖。
看了二人一眼就匆匆的回醫院去,鍾懷隱腳步很快,生怕耽擱一分鐘就錯過了,他不想錯過妻子倒計時生命的任何一秒,所以其實他好幾天都沒怎麼睡,就算妻子睡著了他都捨不得閉一下眼。看著妻子,想要把妻子的每一幀都記在心裡。
他也慶幸那天沒對鍾明下死手,因為妻子和他說了一段話,她說,老鍾啊,我這輩子對不起你,但咱們最對不起的是鍾明,你答應我,好好對兒子,把他供出去讀大學。看著他娶妻生子,一定要讓他幸福啊,老鍾。咱們這輩子沒有為他做過什麼,是我,這一輩子的遺憾。讓我死不瞑目啊,老鍾。
妻子的話讓鍾懷隱痛不欲生,無法告訴妻子,她眼中孝順的好兒子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他沒法說出口,同時也越加的恨鍾明,恨自己為什麼有這樣的兒子。
但他永遠不會去破壞妻子的夢。
葉顏和鍾明站在門外,在幾分鐘前,李桃再次被急救,醫生出來惋惜的搖頭,鍾懷隱即便早就知道結果平靜的接受,可還是捂著臉哭了。
他進去和妻子說話,問她想吃什麼,就像往常一樣,詢問她哪裡不舒服,幫她按摩手臂和腿,問她要不要吃小餛飩,他一會就去買。
可這一次李桃沒有笑著點頭,而是抓住他的手腕,她知道自己馬上就要走了,她這一輩子有很多憾事,可命運如此,她也算是享過福,即便病痛纏綿了她大半生。但有愛她的丈夫,聽話懂事的兒子,還有什麼不知足呢?
李桃摸著鍾懷隱的臉,終究沒忍住哽咽,「老鍾,對不起了啊。」
對不起了,我要先走一步,留你一個人在這世上受苦,下輩子,換我照顧你。
千言萬語不必多說,一個眼神鍾懷隱就明了點頭,他已泣不成聲,卻拼命擦著眼睛害怕模糊了視線,沒有記住妻子最後的樣子。
此時的鐘懷隱並不像一個被生活重擔壓垮的中年人,反倒像一個孩子,急迫的無助的死死抓著妻子的手。
李桃沖門外招手,鍾明進去跪在母親面前,眼淚滴在她的衣服上,她笑著想摸兒子的臉,可終究沒夠到,就那樣在他面前垂落,像一片輕飄飄的花瓣。
鍾明想喊一句媽,最後也沒有喊出來,就梗在嗓子那,時間仿佛停住,畫面像定格的電影。
父親還抓著母親的手說著未來和明天的事,就好像只要他說個不停,母親就沒有走一樣,哪怕最後父親已經發不出任何聲音。
原來生命的消逝就在一瞬間,輕飄飄,沒有任何厚重的儀式或者訣別,就那樣走了,哪怕這個人的一生波瀾壯闊,可死亡卻是公平的。
那幾天鍾明幾乎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過的,一切都是木然的,父親更是,父親乾脆病倒了,從母親過世那天就開始昏迷,直昏了三天,才爬起來操辦喪事。
複雜又熟悉的流程,鍾明回憶起好像不久前剛剛參加過廖塵宇母親的葬禮,現在就輪到他了。
他披著重孝抱著母親的遺像,沒有多少人來,依然是簡單的遺體告別,殯儀館有專門負責的主持,嘴裡念念有詞,紙錢在告別儀式上,撒了一路,鍾明抱著遺像跟著一直到火化那邊,看著青煙飄上天,才真正意識到何為一個人的離去。
來的人很少,只有原來紡織廠的幾個員工,還有禿頂周,葉顏,萬誠戈竟然也來了。兩天前萬良醒了,算是將汽水廠的大局暫時定住,後續如何不知道,但萬誠戈卻還是鬆了口氣。
到儀式結束的時候,葉顏看到了風塵僕僕行李都沒放下的廖塵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