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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6 從不曾離開

2024-05-31 05:11:17 作者: 子初關

  小船領著林晚婧乘坐的郵輪一路北上,緩緩漂過鷺洲海岸線,一夜無話。

  當海平線上亮起第一摸曙光,南十字星郵輪已經抵達了西江出海口,黎明時分,海面上忽然落下霧來,只是這霧氣比預想的要濃重,片刻間的,濃霧像是是厚重的天鵝絨幕布一般垂到了海面上,在這霧色中,別說是礁石,就是領航的小船此刻也難以辨認。

  好在此時天色已近大亮,南十字星號也已離開幽靈艦隊的包圍圈很遠,此處海域更是處於三門巨炮之一的守衛範圍內,相對安全,經驗豐富的老船長在與李凌瑞商議之後,決定停船,等待太陽出來霧氣消退。

  伴隨著輪機的轟鳴聲沉寂下來,天海之間也恢復了寂靜,海浪沖刷著船身,間或有鷗鳥飛過,悠長的鳴叫聲迴蕩之後,只留下一片肅殺。

  

  便是在這近乎死寂的靜默中,本該熟睡到中午的林晚婧卻沒有緣由的醒了過來,此刻躺在床上,她只覺得腦袋昏昏沉沉,像是宿醉未褪頭腦發脹,又像是風寒之中眩暈無力。如果可以,她是想再閉上眼睛重新睡過去的,可她抵抗不過喉嚨里的乾渴,又在床上輾轉反側了一會兒,終於掙扎著坐起身來。

  床邊不大的床頭柜上放著一杯清水,還是溫熱的,一看便知道是有人定時會來照顧她。

  想到這裡,林晚婧心頭湧起暖意,原本的種種忐忑不安,此刻便也安心了許多。

  要說有人照顧她,她腦海中想到的第一個名字便是劉瑾,畢竟,那是她睡著前見到的最後一個人。

  他們的重逢,來的如此突然,卻又如此自然,水到渠成的沒有經歷一點風波,順利的以至於她都不確定是真實發生過的還是一場夢。

  事情還要從三天前說起。

  那一天,她就如往常一樣在店裡幫忙,李凌瑞突然找到她,帶著劉瑾的親筆書信,約她跨年夜沈府相見,而後趁亂送一同遠走高飛。她本是不願意赴約的,因為她覺得這種行為太過冒險,無論是李凌瑞,還是沈珺懿,又或者是剛剛從這個漩渦里爬出來的劉瑾,無論是誰,她都不不想他陷入危險之中。可是奈何李凌瑞卻說一切都已經安排好了,無論她去與不去,宴會都會如期舉行,而倘若她決議不去,誰都不知道今後還會發生什麼,也許日本人會把她當作要挾所有人的籌碼,到時反而沒有人可以脫身,因為大家都不可能見她陷入險境而袖手旁觀。

  李凌瑞義正言辭,又拿著劉瑾情真意切的親筆信,軟硬兼施,不得不說,林晚婧動搖了,甚至對之後的出逃更有了幾分期待。於是在晚宴當日,便按照計劃,混在歌舞伎的隊伍里進了沈府,安排在別院的房間裡,又按照沈珺懿的交代,儘量不走動,不開燈,也不要靠近窗口,直到拿著鑰匙的人來。

  於是她就這樣靜靜的坐在床上等待著,期待著,忐忑中,夜幕降臨,隨著夜色漸深,別院也慢慢熱鬧起來,各種聲音,各種語言,笑著,鬧著,狂歡著,凌亂的腳步聲在門外來來往往,卻沒有一個長久停留。

  外面越是熱鬧,這種等待便越是難熬,如坐針氈,百爪撓心,卻沒有任何一個詞能淋漓盡致的描繪她此刻的心情。

  計劃之中卻又意料之外的,開門聲響起,林晚婧猛地站起身看向來人,適應了黑暗的雙瞳被門外的走廊燈刺痛,微睱間,她已被來人一把擁進懷裡,鼻腔里充斥著她早已熟悉的檀木香氣,混合著淡淡的菸草香,跟他書房與辦公室里的香氣一模一樣。

  久違的安全感霎時間將她包圍起來,這麼多日子以來的惶惶不安,提心弔膽,心中為了保護自己而佇立起的城牆,在被他擁入懷中的一瞬轟然崩塌,緊繃著的神經鬆懈下來,淚水也失去了控制,翻湧而出。而他只是緊緊抱著她,摩挲她的長髮,他分明有千言萬語想說,那麼多思念,那麼多歉意,可此刻他的大腦一片空白,除了反覆喃喃她的名字,一句別的話都說不出來。

  這一晚,他聽她說了很多,從她在日本商會的官邸里醒來,到她逃離禁錮躲進修道院藏身,再後輾轉琴行寄宿,然後終於被他找到。

  在琴行里的那段時光,是他們分開之後她最快樂的日子,仿佛一切又回到了他們最初相識的時候,她每天就這樣喜悅的期待著,收一束漂亮的鮮花,再遙遙的望他一眼,如果沒有那些甩不掉的擔憂惶恐,這段時光該是怎樣的美好浪漫。

  劉瑾就這麼安安靜靜的聽著,握著她的手,打量著,心疼著——

  她瘦了,也許是因為小產之後沒能得到很好的調理,也許是終日心驚膽戰的吃不好也睡不安穩,又或者是兩者皆有。

  而這種種苦難,歸根結底都是因為他。

  這樣想著,自責越發強烈的占據了他的心,目光里透出愧疚,被她悉數讀出。

  「對不起…晚婧…怪我沒能保護好你…」

  這已經是林晚婧這個晚上聽到的不知道第多少次道歉,也放棄了安撫他,於是嫣然一笑,探上前輕吻上他冰涼的唇峰。

  她太了解他了,如果不做點什麼轉移他的注意力,他便會陷入那近乎偏執的自責里去,這種自責已經鬱結在他心裡太久,已經死死地繞成了一個心結,解不開,那便索性只能整段剪掉。

  她確實是太了解他了,所以無論是分寸還是進度,都拿捏的不輕不重,他原本是想阻止她的,刻意的克制,強制的隱忍,但終究還是在她的循循善誘下,盡數崩潰,當她看見他嘴角略帶無奈又滿滿寵溺的笑容,知道那些困擾著他的思緒終於暫時的被他遺忘了,而她也並不打算停止,索性跨坐到他腿上,雙臂環上他的脖頸,以一種前所未有的主動和嬌媚,去挑釁他的底線,迎合他的索取。

  今天是跨年夜,而他剛剛承諾要與她一起遠走高飛,既然已經決定拋開這裡的種種束縛,那麼就連過去也一起告別吧。

  待熱情消退,窗外已是月上中天,摟著她又溫存了一會兒,劉瑾突然像想起什麼,拿過一旁的外衣,從口袋裡掏出一隻小小的鐵盒,可是拿出來打開了,他卻又遲疑了,這種遲疑看在林晚婧眼中卻像是羞澀,於是笑著問道:

  「這是什麼?給我的?」

  聽見她笑盈盈的問,劉瑾卻才醒過神來,尷尬笑了笑,將盒子遞給她:

  「嗯…差點兒忘了,這會兒…可能都化了…你若是嫌棄,就…算了吧。」

  盒子裡是幾顆圓圓的巧克力,因為一直貼身放著,巧克力的外表多少融了些,黏在糖果紙上,看起來有些污濁。

  劉瑾見狀,卻仿佛鬆了口氣,伸手要拿回來:

  「都化了,別吃了。」

  可還沒碰到盒子,林晚婧卻已拿了一顆放進嘴裡,而後又拿了一顆,臉上的笑容越發甜美,眼睛眯起來,像在享受一份絕美的甜品。

  似是被她的笑容感染,劉瑾的臉上也染上了如釋重負的笑意,可是笑著笑著,他的笑容里莫名的又多出幾分愁緒,越來越重的,令他無法忽視,於是在被她察覺之前,他趕緊站起身,去到桌邊為自己倒了杯酒,再回到床邊的時候,那一小盒巧克力已被她盡數吃完了。

  「好吃嗎?」他問。

  「嗯。」林晚婧連連點頭,開心的像個孩子。

  他看著她笑,抬手抹去她嘴角的巧克力漬,而後情不自禁的再吻上她,而他口中的酒便順著這個吻絲絲滲進她口中,然後緩緩的流進喉嚨里。

  毫無預兆的,困意襲來,她有些茫然不安,晃了晃腦袋,嘟囔道:

  「雲柔…我怎麼…困了…」

  「困了就睡吧,」劉瑾說著,將她攬進懷裡,讓她靠在他肩膀,溫暖的掌心輕撫她的腦後,像在安撫一個即將入睡的嬰孩。

  「我不睡…」雖然是這麼說,但她的意識卻開始模糊,口齒也不清晰了,喃喃著,「我總覺得…等我醒來,就找不到你了…」

  劉瑾聞言,手中一滯,胸口猛然一陣抽痛,令他呼吸急促,擁抱著她的雙手也不禁顫抖。

  「雲柔…」

  「嗯?」

  「你不會離開我的,對不對?」

  「……嗯。」

  「你會一直在我身邊的,對不對……」

  「嗯。」他柔聲在她耳邊道,「我發誓,我會一直在你身邊,陪著你,保護你,哪怕我死了,我的靈魂也會找到你,也許你看不見,聽不見,但不要怕,我從不曾離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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