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霏去世

2024-05-30 21:00:23 作者: 南溪不喜

  這一夜顧鳶沒睡好。

  她一直做著一個光怪陸離的夢,這個夢讓她心悸,好像是一種分離……半夢半醒一直持續到凌晨六點過幾分的時候,她睜開眼,感覺胸口好悶好難受。

  面前的被子堆砌著,有一定重量的什麼東西壓在她心口上。

  她伸手去摸,摸到粗硬的頭髮,好久沒經歷過這樣情況的顧鳶嚇得縮回了手。

  下一秒,遲聿的臉放大在她眼前:「鳶鳶,你醒了!」

  顧鳶:「……」

  她終於知道為什麼一醒來就那麼難受了,這貨的腦袋一直壓在她胸口上,一頭墨黑的粗硬頭髮因為睡相炸開,當他察覺到她醒了抬頭看她的時候,像極了某個表情包。

  

  「你壓我多久了!」她難受推搡他。

  「就一會兒,我想試試更軟的枕頭。」他自覺起來,然後揭開了顧鳶身上的被子,顧鳶的裙子已經被推到了腰腹位置,冷不丁某個地方被他看個正著。

  顧鳶淡定的坐起身來,把裙子往下拉,遮住腹部一下到大腿的位置。

  而遲聿的目光停留在她大腿內側的紅痕上,被顧鳶拉下裙子擋住了之後,他立馬湊過來顧鳶跟前問:「疼不疼?」

  顧鳶:「哪裡?」

  「這裡。」他說著就要伸手去撓她裙子。

  『啪-』

  顧鳶拍開她的手:「昨晚的時候你怎麼不問我疼不疼。」

  遲聿舉手發誓:「絕對沒有下次。」

  顧鳶懶得理他的花言巧語。

  不說還好,一說起昨晚今早起來還是紅紅的。

  起床洗漱之後,遲聿訂的早餐送上來了。

  他已經擺好餐盤等她出來,顧鳶化了個妝,換了身乾淨利索的衣服,沒穿高跟鞋,選了一雙遲聿帶來的平底鞋。

  他早預料到她在雪梨東奔西走,所以帶來的不管衣服還是鞋子都是讓顧鳶穿著最舒服的。

  早餐極其豐盛。

  她坐下來,遲聿就遞過來一盒藥膏,顧鳶沒看盒子上的字,擦了手問:「這是什麼?」

  遲聿咬著一把不鏽鋼的勺子,說話時聲音不太清晰很小聲:「外擦的藥。」

  顧鳶沒聽清,她伸手拿勺子時問:「什麼?」

  遲聿越來越小聲:「擦……昨晚弄傷的藥。」

  顧鳶拿起勺子的動作一頓,而後望向遲聿,改為拿了面前那杯牛奶。

  四目相對。

  他的視線也沒躲閃,對於昨晚不小心擦破皮這件事,他也很內疚

  顧鳶本來還覺得他這麼有心,一大早訂了早餐上來還不忘拿藥,昨晚那點不愉快已經散的快差不多了。

  哪知道他突然來了句:

  「咳……」剛喝進嘴裡的牛奶,就這麼毫無徵兆的嗆到了喉嚨。

  顧鳶咳嗽了好幾聲,被嗆的嗓子癢。

  權燼趕緊在第一時間遞給一杯溫水,顧鳶需要溫水,接過來喝了一小口,緊接著遲聿挪過來位置輕輕拍著顧鳶的後背上方:「慢點喝,你看你,跟個孩子一樣。」

  「咳……咳咳咳……」

  他真的不能再說話了。

  再說下去,顧鳶這一頓早餐恐怕也吃不下去。

  她喝溫水也嗆著,連著咳嗽了好幾聲。

  後背上遲聿的手還在輕輕拍著,顧鳶臉色不怎麼好看,推開他:「回你自己的座位。」

  遲聿湊下來問:「鳶鳶你好些了嗎?」

  顧鳶:「你不在我眼前,我就會好很多。」

  他臉皮厚到無法想像的程度:「我沒在你面前啊,我在你旁邊。」

  「……」

  顧鳶幽幽的眸光落在他臉上,他露出一個人畜無害的笑,一排整齊潔白的牙齒,明明是賤兮兮的表情,因為那張過於絕色的臉硬生生成了賣乖。

  用完早餐,遲聿問她:「你等會要去伯母那邊?」

  顧鳶嗯了聲。

  遲聿話不停的問:「你過去有什麼打算?需要我幫忙嗎?」

  「不需要,你待在酒店等我就好,如果等得實在無聊了,可以買機票回去。」

  「回去?不可能!」對他來說,一個人來已經夠悲催了,必須得兩個人回去才行。

  「那你就在酒店等我。」

  本來遲聿突然來雪梨找她就是意外,她沒打算讓遲聿去見文霏。

  「為什麼不讓我去?我都沒見過丈母娘。」他端著義正言辭的口吻,好似顧鳶因為這樣就沒法拒絕了。

  顧鳶神情冷了些許:「你們見過的,而且……」她凝視遲聿的雙眸,「而且,你們也有恩怨。」

  恩怨……

  遲聿錯愕。

  他和顧鳶的母親有恩怨?

  正當他疑惑不解時,顧鳶說了一句話,她說:「曾經發生了一些事,你被牽連在其中,而我也把我舅舅送進了監獄。」

  遲聿怔住。

  顧鳶把她的親舅舅送進了監獄?

  什麼時候的事?

  懵逼的這一刻,遲聿都忘了自己失憶了,忘記了跟顧鳶有關的一切事情。

  可失憶不是他意願,是天意,遲聿也不怪誰,只能怪自己。

  他問她:「當時發生了什麼?」

  顧鳶唇角洇開笑:「你不妨自己想一下。」

  顧鳶走到遲聿面前來,拉了拉他的手,他反手去握著她的手,不算很用力,但握得很緊。

  顧鳶以這個姿勢靠在他懷裡靠了一會兒,趁著現在還有時間,就與他多說了些話:「我以顧雪梨的身份靠近你,是因為我想以另一種方式維持我們的感情,不管你怎麼怪我埋怨我,我都應該受著,我騙了你這是事實,我承認。」

  「即使你從不問我關於我們曾經的那些往事,但只要你想知道,開口問我,我一定會告訴你。」

  從他懷裡退出來,顧鳶仰頭看遲聿:「我得出門了。」

  遲聿說:「我等你回來。」

  顧鳶安撫了遲聿,三次不放心的握住了他的手,在他依依不捨的目光下,背著包包踏著凌晨的霧靄出了門。

  再次來到那座森冷的大城堡,她看了腕錶,剛好八點。

  昨晚沒有接到任何電話和信息,說明昨晚文霏是安然無恙度過的。因為擔心文霏會自殺,顧鳶走後沒多久,她安排的人來到城堡里時刻注意著文霏的情況。

  過了一晚上。

  顧鳶臉上的疲憊消減了許多,而文霏臉上的頹敗一日勝過一日。

  她把早餐擺好,對抱膝坐在牆角一夜的女人說:「該吃飯了。」

  室內的窗緊閉,帘子密不透風,除了開了一盞微弱的壁燈以外,沒有其他的光線。見坐在牆角里的女人一動不動,好似沒有聽到她的話,顧鳶走到窗邊,拉開了窗簾。

  已經天明。

  晨曦破曉的日光照射進來,文霏下意識抬手擋眼。

  可那日光過於刺目,她無法忍受,將臉埋進了膝蓋之間。

  顧鳶走到她身邊,腳下發出細微的聲音,文霏察覺到她靠近,但沒有抬頭。

  「需要養老院麼?我已經看好了幾家……」她的聲音很輕,「你放心,不在國內,在雪梨,畢竟你這麼喜歡這個地方。」

  文霏這才緩緩抬頭。

  只不過她沒看顧鳶,而是慢騰騰起身朝窗戶那邊走過去,把窗簾重新合上,她回到了床邊躺下。

  她行動緩慢,遲鈍,每走一步看起來都搖搖晃晃似乎下一秒就要摔倒,她面色蠟黃形如枯槁,肉眼可見一日比一日蒼老……接近油盡燈枯。

  以前的文霏,把自己保養得很好,有著她這個年齡不該有的年輕麗質。

  現在的文霏,跟著時間苟延殘存,有著她這個年齡不該有的艾發衰容。

  時間真是個奇妙的東西。

  轉眼間就把人變成了這幅樣子。

  見文霏不搭理自己,顧鳶走到床邊將她拉起來:「要現在去養老院麼?」

  「不了。」文霏另一隻空著的手,抬起來捋了捋耳髻的髮絲,竟做出了一副曾經優雅的模樣:「我一輩子都在追逐優雅和美麗,怎會去養老院那樣的地方摧殘自己僅剩的時光。」

  「都這樣了,還在乎你那已經枯萎的容顏,有什麼意義。」顧鳶冷嘲熱諷。

  文霏現在並不在顧鳶用什麼樣的語氣對她說話。

  以前她會在意,只要顧鳶頂撞她一句,她會生氣的動手,告訴她什麼是作為女兒該有的態度。後來顧鳶越來越強勢,文霏再大的脾氣在顧鳶面前也掀不起半點風浪,漸漸地,她也沒了那麼強勢。

  「你說得對,似乎已經沒什麼意義了。」文霏輕輕笑著道。

  顧鳶不懂文霏的心境,也不想去深究。

  而這時,文霏掰開了顧鳶的手,又重新躺下:「你走吧,我昨夜一夜沒睡,現在我該休息了。」

  她好像並不打算理會顧鳶。

  這樣的舉動和態度讓顧鳶很容易動怒,可是一看到文霏這幅樣子,怒意還是硬生生壓了下去:「你迫切的打電話讓我來雪梨給你收屍,現在你告訴我,故意把我騙來又是安的什麼心?」

  她不懂文霏到底要做什麼。

  都這樣了,還玩得一手好把戲。

  「你覺得,我能安什麼心呢?」文霏睜開眼,望著顧鳶。

  顧鳶清冷道:「既然這樣,那我也沒有必要待在雪梨,我今天回國,你在這好自為之。」

  她轉身欲走。

  其實來的時候就知道了,文霏這樣無非就是跟她耗著,文霏自己不好過,也讓她不好過。

  這兩天緊繃著神經的奔波讓顧鳶疲勞不已,她認為自己已經仁至義盡,她對文霏盡的是義務,除了一層義務,什麼都沒有。

  準備走時,她背對著文霏,身後傳來文霏的一句——

  「對不起,鳶鳶。」

  顧鳶渾然一怔。

  等,等等——!

  她剛才聽到了什麼?

  聽到了文霏對她說對不起三個字。

  顧鳶嘴角掛起了諷刺的笑意,她轉過身看著已經坐起身來的文霏,她正看著她,神情悲苦。

  「你在跟我說對不起?」顧鳶總覺得自己聽錯了,她這一生都不會去想像文霏會跟她說對不起的那一天。

  事實上這一天也真的發生了。

  「對不起,鳶鳶。」她又說了一遍。

  顧鳶嗆笑:「你有什麼資格喊我的小名?」

  文霏神情悲苦,但不是故意要表現出來給她看的一面,而是真的苦極了。但都是她自己嘗過的苦,寢室了五臟六腑,已經腐爛不堪。

  「從小到大對你的苛刻,冷漠,虐待,我對此很抱歉。」她一字一句認真說道,只是嗓音沙得不成樣子,「我不奢求你能原諒我。」

  她說道。

  顧鳶臉色歸為一片平靜:「你想多了,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所以你大可以放心。」

  文霏說:「那就好。」

  顧鳶指了指桌上:「早餐都帶來了,有力氣就起來吃,吃不完丟了就是。」

  文霏看向顧鳶指著的方向,早餐熱氣騰騰的,聞著很香,不過不是她愛吃的。

  她懇求顧鳶:「可以去給我下碗面嗎?」

  「你是在要求我?」

  「我在懇請你。」

  顧鳶拒絕:「不去。」並且拒絕得果斷乾脆,理由是:「我不會。」

  她會不會,文霏又怎麼可能不知道。

  她苦笑:「就一碗麵,吃了這碗面,我就不折騰你了,你回國吧。」

  顧鳶:「你愛吃不吃。」

  顧鳶準備走,身後是文霏的哀求:「顧鳶,我求你。」

  在顧鳶自己看來,她是鐵石心腸沒錯,但鐵石心腸大多數時候只是表面。

  如果文霏用那硬氣的態度對她頤指氣使,她甚至不會在這逗留這麼久,早已經走掉連影子都看不見。

  但是此刻,文霏用那樣的語氣求她,給她下一碗麵。

  顧鳶最終還是妥協了。

  只是她沒吭聲,直接找廚房的方向。

  城堡太大了,顧鳶來的次數少,找廚房都找了許久。

  偌大的廚房裡很多東西都發霉了,一股子霉味充斥在顧鳶鼻尖很難聞,她抬手擋著鼻子,打開一個冰箱之後,在裡面看到幾袋子烏龍麵。

  她洗了鍋燒水,有雞蛋就煎了一個雞蛋,醬醋各放一點,再放一點鹽,簡單到不能再簡單,如果對於一個餓了的人來說,必定有胃口。

  但對於一個不怎麼餓的人來說,會倒盡胃口。

  她將煮好的烏龍麵盛進碗裡,去了文霏的房間。

  熱氣騰騰的面沒什麼香味,文霏跟她說了聲:「謝謝。」

  顧鳶:「不客氣。」

  文霏沒著急動筷子,指了指另一個方向:「能不能幫我再倒杯水。」

  顧鳶睨著文霏:「我給你的錢,還請不起傭人嗎?別說一兩個,十個八個都沒問題吧。」

  文霏:「我喜歡安靜。」

  顧鳶:「安靜?城堡這麼大,卻只有你一個人住,晚上想到自己曾經做過的那些惡事不害怕嗎?」

  「會,」文霏點頭:「會害怕。」

  顧鳶還是去給文霏倒了杯水過來,放在她面前。

  文霏說:「謝謝……」

  除了謝謝,後面還有兩個字顧鳶沒仔細去聽,因為她已經轉身出去了。

  她從城堡出來,叫了一輛車準備回酒店,然後訂今天晚上的機票回國,她不喜歡雪梨這個地方,承載了太多不美好的事情和回憶。

  車來了。

  顧鳶上車。

  坐在車上,顧鳶回想著剛才和文霏相處時的一幕幕。

  從把早餐帶去,拉開的窗簾又被她關上,煮一碗麵,說了謝謝,還讓她倒了一杯水。

  依然說了聲謝謝,後面那句好像是……再見!

  手機響了,是安排再城堡盯著文霏情況的人打來的。

  那一刻,顧鳶心口狠狠抽痛了一下,像是什麼漸漸被被剝離開,她大概意識到了會是什麼……

  「掉頭。」

  車剛開出不遠,司機聽顧鳶的話掉頭。

  回到城堡,顧鳶再回到文霏待的那個起居室內。

  走進來,當顧鳶看到雙手平放在小腹,安安靜靜躺在床上的人之後,她邁上前的那一步,如同灌了鉛一樣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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