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七章

  容顏盯著桌子上的牛皮卷，半晌，沒有動。

  

  「那一場戰事，我們都沒有贏的把握。對方三十萬精兵，糧草充足。而我們只有十五萬將士，糧草供應不足，已經挖了兩日樹根吃。全都餓的沒有力氣，大冷的冬日裡，飢餓更加難熬，就在這個時候，西嶽國攻城。」

  「將士們應戰，紛紛體力不敵，被西嶽國殺的片甲不留。」

  在這樣一場碾壓性的戰爭，他們不能等死，也不能丟棄滿城的百姓而逃。城在，人在，城破，人亡。

  硬生生的用血肉堆疊，殺出一條血路。

  衛將軍為他擋一刀，墜落下馬，被踩踏而死。

  那一場戰爭，他們險勝。

  當天夜裡，榮王世子帶領一支精兵，偷襲敵營，搶奪糧草。

  將士們再吃不上一口飽飯，沒有戰死在沙場，也要餓死。

  不忍心。

  謝振北一同去了。

  誰知西嶽國早有準備，布下天羅地網等待他們。

  榮王世子咬緊牙根，對謝振北說：「謝兄，你帶一支精兵去突襲糧倉，定要將糧倉拉回去，我們的將士才得救。固然有一死，也得死有所值！」

  餓死，太憋屈。

  謝振北不同意，他去引開西嶽國士兵，榮王世子去突襲糧倉。

  榮王世子卻以軍令如山，不得違抗為由，帶著一支精銳殺出去。

  謝振北若是出去，今夜折損在這裡的將士便白死了。

  軍營里，不知還有多少人，再等著一口糧救命。

  謝振北按照榮王世子的安排，去突襲糧倉，將糧食給拉走，並且放一把火燒了糧倉。他護送糧草到安全的境地，便折身回去找榮王世子。

  眼睜睜看著他的頭顱被一刀給砍下。

  糧倉失火的憤怒，全都泄在榮王世子身上，一刀一刀的劈下去。

  他的眼睛被鮮血給染紅，衝出去廝殺，將榮王世子的遺骸，全都撿回去。

  幾十人的精銳，全都葬身在那兒。

  太慘烈。

  若是朝廷及時將糧草供應上，便不會死這麼多人。

  容顏拿起牛皮卷，重若千鈞，她慢慢的打開，看見裡面的內容，流不出一滴眼淚。

  大抵淚水已經流干，所以滿心悲憤與酸澀，她都哭不出來。

  她沒有犧牲小我，成全大局的氣概，不能理解父親，甚至生出怨恨。

  他在那一刻，心中裝著的是大周、百姓、將士，獨獨沒有她和娘，如果有的話，但凡有想過，便不會明知有去無回，依舊義無反顧，甚至寫下這一封遺書。

  大周除了他，還有無數個將軍。

  她和母親，卻只有他。

  容顏很自私，榮王府犧牲那麼多人的，已經足夠了！

  偏要死絕了嗎？

  「這不是我父親寫的信，你休想騙我！」

  容顏無法接受事實，將牛皮卷扔在謝振北身上，橫衝直撞的跑出去。

  謝振北將牛皮卷撿起來，望著容顏消失在樓梯口的身影，心中只餘一片嘆息。

  「侯爺，容小姐她會收手嗎？」

  謝振北將牛皮卷遞給護衛，「你送到榮王府馬車上去。」

  「是。」護衛離開。

  謝振北拄著拐杖，站在窗戶前，往樓下看。

  容顏鑽進馬車。

  不一會兒，護衛將牛皮卷放進去。

  容顏扔出來。

  護衛撿起遞迴去。

  這一回，容顏沒有再丟。

  謝振北望著灰濛濛的天空，只希望早些撥雲見日。

  ——

  容顏回到榮王府，將自己關在房間裡幾日。

  管家拍門，容顏沒有回應。

  婢女送來的飯食，沒有動過一口。

  管家急了，派人去請太夫人。

  太夫人心中有氣，可早就消了，容顏犯渾，她一大把年紀，還能跟小輩兒置氣？

  「顏兒？」太夫人敲響門：「你快點開門，外祖母有話與你說。」

  容顏睜著眼睛躺在床上，眼睛空洞而呆滯的盯著帳頂。

  不敢閉上眼睛，一旦閉上眼睛，便是母親撞死在父親棺槨的場景。

  祖父將她的眼睛給捂住，可為時已晚，她早已看見了。

  父親為大周國犧牲，母親為父親殉情，只留下她一個人。

  容顏一直恨錯人，犯下錯事，有違背祖父的教導。

  想起她對外祖母說的話，容顏便沒臉見她。

  「顏兒，你再不出來吃飯。你餓一頓，外祖母便餓三頓。」太夫人話說到這裡，轉頭問身邊的雲香，「我的身子骨虛，我能熬過三頓飯不吃嗎？」

  「太夫人，太醫說您每頓都得吃，一頓不吃，便餓的慌，對您身體不好。」雲香順著太夫人的話說。

  「行吧。」

  太夫人想著餓的滋味難受，她吩咐護衛將門給拆掉，再將飯食擺到內室的桌子上。

  容顏依舊躺著沒動，不過這會兒卻是閉上眼睛裝睡。

  太夫人看了容顏一會兒，忽然坐在凳子上，開始拿著筷子吃肉。

  「這肉燉的酥爛，我吸溜一口，全都進我肚子裡，都不用咀嚼，味兒都還沒有嘗出來呢。」太夫人咬一口魚肉，吃的特別香，還讓雲香將食物擺在枕頭邊，「顏兒，你不吃嗎？」

  容顏簡直要瘋了，紅燒肉的香味被雲香用扇子扇著往她鼻孔里鑽。

  太夫人吃的香甜，這也就罷了，還在那兒講解口感，無限在耳邊循環。

  容顏猛地坐起來，伸手就要端紅燒肉。

  雲香立馬端著放在桌子上，「小姐，太夫人說，您認錯了，才能吃。」

  容顏要抓狂，嘴硬道：「我沒有錯！」

  「沒有錯，那就再餓上幾頓。」太夫人放下筷子，擦一擦嘴：「你啥時候知道錯了再吃。」

  「？？？」您之前可不是這麼說的？

  我一頓不吃，您就三頓不吃。

  「外祖母，您方才的話不算數！我還沒有吃，您就吃了！」容顏很生氣。

  「我是這麼說，你沒有應聲啊。」太夫人一點沒有覺得哪裡不對，手一揮：「雲香，將食物撤下去。」

  容顏捏緊了手指，看見太夫人氣定神閒的吃茶，倔強的將臉撇向一邊。

  一直持續到晚上，一桌子豐盛的飯菜，香噴噴的，溢滿整間臥室。

  容顏肚子咕嚕嚕的叫。

  兩天沒有進食，餓過頭，不覺得餓。如今被太夫人用美食引誘，餓的格外難以忍受。

  「外祖母，顏兒知錯。」

  容顏終於低下頭。

  「改正嗎？」

  「改。」

  太夫人抽出一封信，啪的拍在桌子上：「你去按照這封信，抄寫一封信給鳳老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