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沉淪

  阮明煙支使起自己來老實不客氣的樣子，讓墨影嘴角抽了抽，他腳下卻沒有停頓，徑直朝馬車旁昏迷的那堆人走了過去。

  蹲身細細觀察了片刻，發現這些人只是中了迷藥，於是抬頭問：「阮大小姐，這些人，什麼時候會醒？」

  

  「再過一個時辰吧。我擔心他們醒不過來，到時候帶著麻煩，所以沒有做長效的迷藥。」阮明煙解釋道。

  墨影擦了擦額頭不可見的汗，一暈就是一個多時辰，這藥效還短嗎？江湖上最好的蒙汗藥，也就能讓人昏迷這麼久吧，迷藥只是口鼻吸入少量，藥效更短。

  阮大小姐這迷藥，剛剛也就隨手順風撒了幾把，就能有這樣的效果，也不知道她口中的長效藥，能有多長效。

  阮明煙似是明白他的想法，笑呵呵道：「你想要昏睡三五個月的藥，我也能做的出來。」

  墨影連忙搖頭：「屬下不要。」

  昏睡三五個月，阮大小姐確定不是要他去死一死？

  他手腳利落地撩開幾輛馬車的帘子查看一番，然後神色凝重地對正緩步出來樹林的李承翊道：「主子，這裡大概有二三十個少女。怎麼處理？」

  李承翊走到阮明煙跟前，將自己身上一件大氅披到她身上，溫聲道：「夜裡冷，你先穿著吧。」然後目光掃了一眼那些人問，「這些人你怎麼打算？」

  折騰了這麼久，不知不覺中夜已經深了，厚實的大氅披到身上，阮明煙感覺到身體漸漸回溫，才意識到剛剛的冷。

  皎潔的月光灑下來，黑暗中添了一層朦朦朧朧的光，她抬頭，隱約只能看到李承翊臉部的輪廓，精緻完美，她不由道：「等她們醒來問問吧，有家的回家，沒家的……」

  阮明煙頓了頓，有些為難，這些女子，就算是有家，經歷了這些事，恐怕也回不去了，只是她們總歸是魏家的人，留著也是麻煩。

  夏竹見小姐還在猶豫，臉上露出祈求：「小姐……」

  阮明煙嘆氣，這丫頭實在太心軟：「不願意走的，就讓她們留下吧。我回頭找個地方安置她們。」

  李承翊看了眼墨影，他立馬道：「屬下知道了。」

  阮明煙繼續道：「那三人，直接送到同仁堂，讓他們兄弟團聚去吧。至於魏家的人，你看著處理就好。」

  墨影見李承翊沒有意見，轉頭去辦事了。

  事情交代完，阮明煙讓夏竹推自己走。

  「現在城門已關，你進不去，還得在城外等，若是被人看到，也是一件麻煩事。我在這附近有一座別院，可以先去休息一晚，等天亮再進城。」

  李承翊見她要走，緩緩道。

  阮明煙自然不可能去城門外等天亮，她原本打算在林子裡將就一晚上，前世她在熱帶雨林里訓練，一待就是好幾個月，這點事對她來說不算什麼。

  不過既然能舒服一點，她也不是非喜歡自找苦吃的人。

  於是點了點頭。

  夏竹覺得不妥，未婚女子去陌生男人家過夜，這若是傳出去……

  只是見小姐點了頭，她也不好再說什麼，再說今晚發生的一切都超出了她的認知，她想著比起殺人，這也不算什麼大不了的事。

  李承翊的馬車停在附近，夏竹扶著阮明煙上了車，外面看上去簡單質樸的馬車，裡面卻是天壤之別。

  空間很寬敞，一盞琉璃罩的油燈靜靜地燃著，昏黃的火光下，衣櫃、櫥櫃、書架，小桌、茶盤，糕點，應有盡有。

  阮明煙也不客氣，坐下覺得肚子有些餓，拿了兩塊糕點遞給夏竹一塊，一塊塞到了自己口中。

  拇指大的糕點入口綿密，帶著淡淡的奶香和蜂蜜的甜香，吃起來絲毫不膩。

  一塊下肚見李承翊正盯著自己看，她又捏起一塊遞給夏竹，笑道：「怎麼？沒見過女孩子吃東西？」

  李承翊像是仔細想了想，然後才點頭道：「確實沒見過女孩子這樣吃東西。」

  他見過的女孩子，都是規規矩矩，行不露腳，笑不露齒，吃東西更是微微張嘴，一次咬一小口，尤其是在外人面前，生怕失了規矩，被人笑話。

  從沒有一個女孩子，像她這樣，身上有一種發自內心的自在，做自己想做的事，好像沒有什麼東西可以阻止她。

  深夜出城，火燒別院，出手殺人，迷藥救人。

  她做的每一件事，都讓人好奇又驚嘆。

  這具困在輪椅上的身子裡，藏著一個如風般自由的靈魂。

  阮明煙瞥了他一眼：「少見多怪。」在現代，她這樣的都算是規矩的了好不好。

  「為什麼要冒險救他們？」李承翊將自己心中的疑問說了出來。

  從知道她要救人的時候，他就一直想不通，她跟這些人非親非故，甚至還有過節，她為什麼肯費這麼大的功夫跑來救人。

  阮明煙看著他的眼睛，笑道：「救人還需要為什麼嗎？我當初也救了你，你怎麼沒問我為什麼救你？」

  她的語氣漸漸轉冷，「還是你覺得你是王府世子，命比他們的值錢？所以你該救，他們就不應該？」

  難道不是這樣嗎？

  李承翊不解地看著她，發現那雙帶著笑意的眼睛裡沒有絲毫的溫度，心裡的話終究沒有說出口。

  阮明煙卻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冷聲道：「羅騏，還躺在藥鋪的那個孩子，才不過十幾歲，整個胸膛都布滿了傷痕。最致命的，是那條被一刀從鎖骨劃到腹部的傷，那樣嚴重的傷，卻沒有得到很好的治療，讓傷口嚴重潰爛，若不是遇上我，他就沒救了。」

  好像察覺到自己太過激動，她緩了一口氣，才又徐徐道：「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他們是軍人。是無數個連名字都沒有留下的他們，在邊疆用命換來了這太平盛世。我們這些人，躺在鮮血和白骨之上，享受著大好江山的安定和繁華。卻覺得自己比他們高貴？他們的命不值錢？」

  對李承翊來說，他眼中的阮明煙像是蒙著一層薄紗，朦朦朧朧中讓人看不透。

  但剛剛，她突然的爆發將那層紗撕了下來，她變得鮮活生動。

  深夜寂靜的車廂里，李承翊靜靜地聽著自己胸腔里砰砰跳個不停的心臟，好像靈魂出竅一般，望著阮明煙那雙仿佛有熊熊火焰在燃燒的眸子，沉淪而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