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代價
2024-05-30 16:08:11
作者: 尚淺w
「不過生魂一過奈何橋,可就再也回不去了。」身著黑白異服的小孩唇角露出一抹壞笑,仿佛等待著飛蛾觸到蛛網的蜘蛛。君落忽然清醒了過來,那雙微微泛紅的眼恢復了清明,她鬆開了手,往後退了兩步,彎腰撿起了盒子。小孩似乎對她的動作很不滿,嚷嚷道:「喂,你真的不想見他嗎?」
紅衣女子的手指縮了一下,繼而堅定地抓起盒子:「想,但不是現在。」她直起腰,對上那雙眸子:「我現在想回到人間,把明蕊煙霞帶回去,你能告訴我怎麼回去嗎?」
雖然是商量的語氣,可小孩分明從她眼裡看出了威脅。
你不告訴我也無所謂,只是我不希望魚死網破。
「什麼呀......就算成了人,也還是一樣的讓人煩......」小孩嘟囔了一句,神情不悅,見君落探詢地看過來,他一梗脖子道:「你可以回去,不過那條路不歸我管,我只能把你送過去。那裡的守門人可沒有我這麼好脾氣,想從他那裡過去,必須要付出代價。」
莫名地從小孩的話里聽出關心,紅衣女子愣了一下,繼而笑了:「多謝你,我自會應付的。」
「不是你應付不應付......」語調忽然揚高,可是觸及那溫柔的笑容,小孩忽然語塞,他咬咬牙,一臉恨色:「罷了,你愛去便去,再也別來才好!」說著也不管君落什麼反應,一抬手,一陣颶風襲來,直將那女子捲入風內。
不知為何,君落一手緊緊護著匣子,一邊想伸出手摸一摸那強裝冷漠卻滿眼不舍的小臉,可她的手剛剛伸出去,眼前便風沙走石,身體一輕,便到了一個黑暗陰冷的地方——「難得有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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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蒼老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黑暗之中驟然亮起一盞燈,接著火苗攀附而上,照亮了眼前一扇巨大的門。那門那樣高,根本望不到頂,上面刻著地獄的惡鬼,栩栩如生。君落被震撼地下意識退了一步,門邊隱在黑暗之中的老人磕了磕菸斗,望了她一眼,淡淡道:「是你啊,凌千秋。」
這個名字熟悉而陌生,女子愣了一下,連忙行禮:「見過仙長。弟子誤入黃泉,如今想回人間,不知仙長可否行個方便,讓弟子回去?」
老人抽了一口煙,細細的煙霧環繞而上,被門上的惡鬼分食。他拍了拍自己身邊的石頭,道:「坐過來,讓我看看你。」
「弟子站著就好。」君落說著在他面前站定。老人古怪地笑了一聲,抬起頭,他脖子上的鎖鏈因此發出細微的聲響,見紅衣女子眼露驚訝,老人自嘲道:「被關在這裡幾萬年了,日日只是開關鬼門,除了黑白無常,我就只見過那孩子了。對了,你應該見過他了吧?他很想你,只是不說罷了。」
君落微微皺眉,卻什麼都沒說。
「你這丫頭,心思倒是多得很,看來這一世經歷了不少啊。你和凡人不同,你我本來永遠不該得見,可如今見到了,你可知道代表了什麼?」老人輕輕嘆了口氣:「這世上沒有真正的天命。」
「仙長說的是。」君落淡淡道:「可弟子愚昧,只想知道如何回去。」
老人笑了一聲,似乎並未覺得君落冒犯,他用菸斗敲了敲那燈盞,一個光洞在二人面前緩緩張開:「走進去吧。」
「再出來便是人間了嗎?」
「如果你能出去,是。」
「多謝仙長。」君落一拱手,完全沒有任何猶豫地踏進了那光圈。在她抬腳時,腰間的哨子忽然發出一聲利嘯,君落微微皺眉,警惕地看向那光圈,剛要說話,背後卻被人猛地一推——「你!」
「我從不是什麼好人,白矖。」看著那光圈消失,老人喟嘆似的輕聲道:「你曾被許多人辜負,現在輪到你辜負他們,女媧死守著所謂因果循環、天命註定,可她不曾想過,這是一個死局。如果人人都要還債,那新生也只是為了延續過去罷了。活著,還是該向前看......」
「各自情願,何來虧欠?」
永州。客棧。
小窗半掩,不時傳來幾聲鳥鳴,翠竹長得茂盛,透過窗去可見一片蔥鬱;這客棧環境清靜宜人,只這一方景色便叫人移不開眼甘願沉淪。忽然,一隻手粗暴地關上了窗子,隔絕了一切:「少主,咱們怎麼辦?」
夏充正看著桌上的竹製茶盤出神,聽到方應天的呼喚似乎嚇了一跳,眸光一動,低聲道:「那妖王實力大打折扣,又被爹傷了,我們只要找到他除掉就好。」
「可是少主,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連家主都打不贏,咱們行嗎?」方應天不禁道。夏充看了他一眼,他立刻噤聲不語,可神情還是滿滿的擔憂。是啊,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上次聽夏菡說了驪山鎖妖塔大戰妖王的經歷,其實夏充也不敢保證到底可不可以做到。但是如果妖王不死,夏家就不能安心。
他勸過父親不要再用這種方法保持修為,可父親不聽,他也沒有辦法。夏充能做的,只有和父親站在一條船上,維護夏家和父親。
所以不管行不行,都要行。
「對了少主,聽聞虞天和和水月閣接洽,人已經在永州了。」方應天忽然想到了什麼,有些擔憂地道:「他必定是和水月閣談好了,目的應該和我一樣,是要找到妖王。」
「不足為懼。虞氏回歸心切,水月閣重整在即,二者聯手也是應當。虞天和中庸之姿,不會蠢到自己和妖王硬抗,他應該只是來探聽消息,一旦確定了位置,便會在仙門公布。而他最可能找的幫手,不出意外,應該是君落。」
「上次潭州一事,雖然她洗脫了罪名,但其中還是有些說不通的地方。她此時會願意出頭?我看君劍主不是這麼莽撞的人。還有,屬下一直不明白,為何我們不繼續扶植水月閣?在荊楚多年的勢力就這樣斷送,實在可惜。」
方應天說到這兒,夏充嘲諷一笑:「為何?總有些螻蟻,明明只能食人剩下碎骨肉糜,卻還叫囂著所謂心氣尊嚴。生死台的雪中送炭可以保全祝賀的所謂自尊,我可沒心思照顧一個螻蟻的情緒。況且現在的水月閣只剩下不到百人,能成什麼氣候?虞天和找他接洽,恐怕也會提出接納的意思,兩方到底能不能談好還是個問題。咱們只需要做咱們的就好。」
「少主英明。那咱們怎麼找到這妖王所在?」
青衣男子攤開手掌,目光落在那一枚染著血跡的竹葉,莞爾一笑:「用它。」
怡紅閣。
門被葉般若關上,三百的心也跟著顫了一下。一襲墨綠長衫的男人回過頭,看著她臉上淡淡紅暈,輕輕笑了:「怕?」
這問話聽著關切,還帶著絲絲曖昧,三百的臉刷地就紅了;也不知道是誰給的勇氣,她輕輕點了點頭。
葉般若笑了。他在桌前坐下,看著站在面前手足無措的少女,不緊不慢地倒了一杯茶:「你不怎麼會跳舞,我看得出來。」
「咳咳。」三百心虛地咳了兩聲,沒有說話。男子推了一杯茶到她面前,莞爾一笑:「羅媽媽五百兩銀子只賣我看一晚上的舞,我不想難為你,也不想難為自己,坐吧,我們聊聊天。我見你那一天,你就被......就到這裡了嗎?」
少女微微垂眸,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坐下,只是低低『嗯』了一聲。葉般若看得出她有些戒備,也不說穿,繼續問:「我那日看你手腕上有些傷痕,腳踝上也有,可是被人拐到永州來的?」
三百驚了一下,看著葉般若,有些意外:「公子怎麼......怎麼看出來的?只憑傷痕?」
「還憑腦子。」男子笑了笑,見她又低下頭去,心裡有些許失落:「你不必這麼怕我,我不會對你做什麼。只是覺得,你很像一個故人。」
三百扯了扯唇角:「是嗎?公子的故人在哪兒?」
「她死了。」葉般若垂下眼帘,聲音有些悶:「為我而死。」
無言的悲傷一下席捲而來,三百的心被狠狠觸動了一下,接著她發現了不對——這樣的感同身受,他竟然可以控制人的情緒?莫名的恐懼讓她退了一步,一低頭,卻望進他的眸里,那雙眼有著淡淡哀傷,好似情絲繾綣的人,分離多年一朝得見自己的心上人......三百閉上了眼睛,長睫微微顫抖,迫使自己不去受他的引誘:「公子節哀。雖生不能長相守,但只要公子心裡一直掛念著那位姑娘,縱人間黃泉之隔,亦如常隨身側。」
「你說的話倒是通透,不像是鄉野間的姑娘。」葉般若笑了笑。
「公子謬讚了,明燭的爹是個鄉紳,自小識得幾個字罷了。」三百低眉道。葉般若似乎注意到了什麼,忽然向前探了探身子,三百剛要後退,只覺得自己撞上了一堵牆,再退不得分毫;而那男子撐著桌子,一手輕輕捏住了她下頜,迫使她抬起頭來:「你為何一直不敢看我?」
他的動作很輕,聲音也很輕,好似情人耳邊的低語:「明燭,你剛剛,是為我難過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