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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一面

2024-05-30 16:07:57 作者: 尚淺w

  韓府。

  「大人,您慢些。」嬌媚的舞姬扶著韓尚圭走進臥房,屋子裡的燭光暗淡,韓尚圭又喝多了酒,腳下踉蹌了一下,那舞姬嬌呼一聲,直接被他拽倒在床上:「大人~」

  

  清歡帳,美嬌娘,紅紗半掩,與君共賞。

  韓尚圭笑了一聲,嘴裡嘟囔了一句『美人』,剛要行樂,只聽到急急的拍門聲:「老爺,老爺!姑姑回來了!」

  「姑姑?哪門子的姑姑?」男人不耐煩地嚷嚷道:「都滾,別耽誤老爺我——」

  「韓大人。」門外忽然傳來一個冰冷女聲,聽得出壓抑的怒氣:「是我。」

  韓尚圭聽到那一句『韓大人』立刻就醒了酒,連忙推開舞姬下了床,打開門,只見那兜帽之下的明媚容顏,可不就是韓茹!麗妃娘娘瞥了不爭氣的兄長一眼,徑直走進了屋中,那舞姬嚇得大氣不敢出,被韓茹瞪了一眼才回過神來,跌跌撞撞跑出門去。韓尚圭輕咳一聲,看了看四下無人,這才關上了門。

  「我囑咐過你多少次,得勢不可張揚,你答應的好好地,轉身就變了調?」韓茹冷冷地呵斥道,見兄長臉上有些掛不住,怒其不爭地嘆了口氣:「如今人人都知道你得勢,千百雙眼睛盯著你呢!你以為你把府門關的嚴嚴實實,別人就不知道你天天揮霍無度?哥哥,你何時能讓我放心些!」

  韓尚圭抹了一把臉,在她旁邊坐下,斟了一杯茶:「你呀,就是在宮裡待久了,總是疑心這疑心那。如今你我二人盛寵,怕什麼?」

  「盛寵?」韓茹冷笑一聲,目光自嘲:「陛下已經整整一日未曾見我了。」

  「這是為何?」韓尚圭大驚失色。

  「還不是你出的餿主意,讓我用壓勝之術迷惑聖上得寵!自從宮中出了那事,我便越想越慌,結果原本燒毀的人偶竟然又出現在了宮裡!我讓容霞再帶出宮燒了,結果正撞上君落......我把容霞打進了尚刑司,本想偷梁換柱,結果你請來的那位蜀山道長直接告到了陛下那裡!他最恨這等事,容霞肯定保不住了......」一說到沈長歌,韓茹就忍不住心裡的火氣:明明是自己請了他來,他卻全然不顧面子情分,如何讓人不氣!

  韓尚圭聞言也是皺眉:「我當時看那小道長就覺得不靠譜,沒想到......那陛下也遷怒你了?」

  「不然我何至於此時冒險來找你!」韓茹柳眉一倒:「禎兒在回鶻被圍城,戰況不妙;我在後宮又是如此境地,也只有你還沒心沒肺,我替你在陛下面前擋下了多少,你現在還不知節制,非要往火上撞!」

  「我宮中的線人又未曾告訴我這些,軍情密件直呈聖上,我又如何得知!你如今指責我,不如直說,到底怎麼辦!」韓尚圭被妹妹罵的一肚子氣,甩出來的話也沒了耐性,韓茹見狀氣勢弱了兩分,再者畢竟是兄長,只是扶額長嘆了一聲,緊緊閉上了眼睛:「我也不知道才來問你啊......哥哥,我總覺得我們一開始就錯了,陛下對於齊裕和劉氏,並非我們想的那般——」

  「若陛下真的愛屋及烏,那陛下又是為何多年來不立儲君!」男人狠狠一拍桌子,神情憤怒:「是,陛下寵愛劉棠,自她死後誓不立後;可劉斌手握兵權,功高震主,陛下會願意讓劉氏繼續壯大?禎兒有大將之材,如今半數兵力都在禎兒手中,齊裕呢?齊裕有什麼?不過就是一群擁護他的大臣罷了!」

  「不是的,哥哥。」韓茹輕輕握住了兄長的手,神情有些發愣,她好似想到了什麼,唇輕輕地抖著:「齊裕可是,一己之力,讓陛下數年來未曾正眼看過禎兒的人......」

  心裡忽然升起一個不好的念頭,韓茹拉著兄長的手,眼前有些模糊:「哥哥,那個人證,還有那些物證,真的靠譜嗎?會不會是——」

  「他又是何必!」韓尚圭打斷了妹妹,語氣不耐煩,眼裡卻有些苦澀:「他已經是坐穩了賢王的名聲,又何必以身犯險,只為了算計我們這一下?」

  一道慘白閃電忽然劃破夜空,照亮了韓茹死灰一般的臉,她好像想到了什麼,喃喃道:「他是不是知道了,當年是我......」

  「殿下,你到底何必要走這麼一步棋?」

  轟隆——耳畔忽然炸響一聲悶雷,齊裕並未抬眸,只是微微一笑,落下一子:「今年長安城的春雨下的勤,看來是個豐收年。」

  見他不回答,魏坤重重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老朽教導殿下二十年,如今卻是越來越看不懂你了......陛下遲遲不立儲君,固然是忌憚劉斌,但是殿下何必斷腕?如今四皇子手握兵權,頗受重用,劉斌一旦下獄,軍中便無可牽制之人,反倒是將自己置於岌岌可危之地。縱使知道殿下有把握,可這事但凡出一絲變故,都無異於自戕啊......」

  男子溫柔一笑,眼裡卻沒有絲毫笑意,他隨手將手裡的棋子扔到棋盤上,坐直了身子,向魏坤端端正正行了一禮:「太傅,裕在朝中唯敬二人,一是舅舅,一是您。母后在世時常說的一個道理,便是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無太傅,便無今日百姓口中的賢王;可若無母后,便無今日的齊裕。」

  「宮中事和朝堂事,從不分割。母后因中厭勝之術自縊時,裕方十二,如今裕已三十,早非當年無權無勢的小子......裕不會玩火自焚,太傅大可放心。」

  他鮮少如此表白心跡,魏坤聽著,一時心裡難受,所有的話都堵在了喉嚨里,只餘下一聲嘆息。自從先皇后去後,齊裕就越來越隱瞞自己的真正心情,原本陽光大氣的少年,變成如今的城府極深,旁人看不出什麼,他這個老師,卻都一步一步看得清清楚楚。

  怪,只能怪生在帝王家。

  皇宮。御花園。

  縷縷陰雲掠過那一彎白玉般的月亮,清輝之下,只見那荒廢的枯井邊,一個月白衣裳的女子正扶著井沿而坐。黑氣縈繞在她身側,女子的身體微微顫抖,囚牛的神情痛苦而猙獰,好似在和什麼做掙扎,忽然她痛呼一聲,雙手抱住了頭,髮髻上珍珠流蘇噼啪作響——「不!」

  一個黑影好似要從她身體裡衝出,女子伸手一攬,攔住了那黑影,重新摁回自己體內;但她顯然控住不住自己太久,待稍稍穩定心神,便對身後的人喝道:「快走,不然我失控會殺了你們!」

  沈長歌看了看君落,後者眼裡閃過一絲猶豫,他卻不知為何,心裡泛起一股酸澀,看著眼前那女子痛苦掙扎的樣子,他只想給她一個解脫——「長歌!」看著少年舉起了白虹劍,囚牛一個分神,再也壓制不住心中的惡,黑氣瞬間吞噬了她,那雙海藍色的美麗眸子一下變成了泣血的空洞:「你要殺我?好啊,那就來試試!」

  暗藍色的音浪席捲而來,君落躲閃不及,被掀了個跟頭,待平穩身子,眼前猛地划過一道藍光,她抬手架起龍泉,這才保住了自己的眼睛——囚牛冷笑一聲,將琴高高拋起,曲指成爪,好似不剜下那雙眼睛不罷休:「自我生時,三界時時刻刻拿我同你比,比美貌,比實力,連性情都要比,如今你犯了天條,只是打落凡間;憑什麼我犯了,便要挖我雙眼!」

  「憑什麼!」

  彭!君落狠狠撞到了假山上,嘩啦一聲跌到水中,她只覺胸口一陣氣血翻湧,五臟六腑都像碎成一般,嗚哇一聲吐出一口逆血:「......五招。」

  「呵。」女子不屑一笑,抬手握住沈長歌劈下的白虹劍,手上一用力,劍身寸寸龜裂:「不自量力。你二人在現在的我面前,便如嬰孩,可隨意拿捏!」

  墨藍的指甲猛地劃到眼前,沈長歌默念了句心決,雙眼裡燃起兩點金光,囚牛微轉過身,正對上那雙眼睛,身上的黑氣卻猛地震動了一下,容貌在泣血和蒼白之間切換;就在她愣神的瞬間,一柄璀璨的銀藍仙劍狠狠刺進囚牛的胸膛,疼痛讓女子厲喝一聲,怨氣衝天,君落鬆開了握劍的手,想都沒想,張開雙臂抱住了沈長歌,往旁邊一滾——噗嗤!

  血一滴一滴落在君落臉上,她看著沈長歌臉上露出的虛弱笑容,動了動唇,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少年微微一笑,握著她肩膀的手緊了緊,低聲道:「怎麼能讓你受傷呢,是該我保護你......」

  那一剎那,時間好似凝滯了,君落和沈長歌都動彈不得,唯有囚牛,看著眼前翩然落下的那個人,神情僵硬:「螣蛇......」

  黑衣男子冷冷瞥了她一眼,目光落在那白衣少年身下護著的紅衣女子身上,微微皺了皺眉。不過他還是克制住了自己想把沈長歌打成灰的念頭,微微握起了拳頭,看向囚牛:「五百年已到,本座奉命,帶你回天庭。」

  螣蛇一揚手,剛剛囂張的囚牛立刻跪在了地上,黑氣散盡,全都被他吸入掌中:「你將自己神魂,融合妖王惡魄?囚牛,我以前還真是小看你了。」

  那藍衣女子虛弱地抬了抬眼皮,勾起唇角:「他呢?」

  男子喉頭動了一下,沒有說話。囚牛的笑容凝固了一下,那雙深藍色的眸子半垂著,長發散落在耳畔,笑容淡而平靜:「他拿著我的眼睛,在天界過得好麼......」

  「他死了。」

  話一出口,藍衣女子愣了一下,她好似被什麼控制著,動彈不得,卻還是緩緩抬起頭,看著螣蛇垂下眼帘,囚牛的唇動了動,暗藍的眸子裡湧起淚水。

  為什麼他死了?懲罰的不是只有我嗎?

  我騙了自己五百年,我告訴自己他拿了我的眼睛在天界逍遙,我努力告訴自己恨他,恨他......

  可是就算我只剩下一縷神魂,我也感覺的到,這結界是他啊......

  「白矖!」囚牛忽然向瘋了一般吼著這個名字:「你知不知道睚眥就是——」

  「你話太多了。」螣蛇揚手罩下一道黑光,囚牛仿佛受了重擊,兩眼一翻昏了過去。那黑衣男子最後看了一眼君落,轉身離開。

  清輝如舊,皎月如初,君落回過神來,看著空無一物的御花園,微微皺眉:「死了嗎......」

  她推了推沈長歌,後者輕咳一聲站了起來,那紅衣女子撿起地上的龍泉劍,眼裡有些疑惑:「怎麼這麼快就結束了......」

  「結束的快還不好?」沈長歌伸了個懶腰:「對了,我好像聽到她說什麼白什麼,算了算了,趕緊回去睡吧。」

  夜,還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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